天色還是濃黑,錢昭所住的院子內外卻已是燈火通明。
「堂子究竟供的什麼神?」錢昭幫多鐸系上吉服帶, 將兩側白色佩對齊捋順。前日剛听說滿州習俗, 正旦黎明時皇帝要率眾王公大臣謁堂子祭天, 「堂子」是滿語,漢話或可翻譯成廟,建在長安左門外玉河橋東。
多鐸平舉雙手讓馮千給自己套上吉服褂, 耐心答道︰「堂子原來供著上神和祖宗牌位,祖宗都移到太廟去了, 現在供上天之神、尚錫之神、鈕歡台吉還有武篤本貝子。平時都在坤寧宮祭奠, 正旦或者大軍出征前將神位抬請到堂子。」
錢昭心道, 這都是什麼!佛道的菩薩神仙她也認不全,對薩滿更沒有研究的興趣, 于是便不再問。
多鐸見她低頭為自己系扣, 一綹長發滑下肩頭,忍不住伸手抓住了,拿發梢去刷她臉蛋頸項。
錢昭蹙眉擋開他的手,道︰「別跟小孩兒似的。」
他湊在她耳邊笑道︰「大過年的, 圖個樂,我許你也做回小孩兒,撒嬌扮痴都成。」
錢昭撲哧笑了,在他胸前一拍,道︰「一宿沒睡還精神了。」昨兒大年夜守歲,一大家子都熬過了子時,他倆回房統共也就靠了半個時辰。
多鐸瞧她面帶倦色, 心疼地道︰「你待會兒回屋歇著吧,我過了午才能回來。」
錢昭卻道︰「今晚去攝政王府赴宴,阿哥們都跟著,留格佛赫在府里,怪冷清的。」過年走親戚,宗室王公也不例外,一年難得湊一塊兒熱鬧,按理無品級的庶福晉都不在邀請之列。
多鐸回道︰「那你就叫她準備準備,一塊兒去吧。」
錢昭笑著答應了,送他到抱廈間。多鐸在門前停下,憐她穿得單薄,道︰「外頭冷,快進屋去。」
正月里凌晨時分,自然是凍得要命,拜了堂子,接著便是大朝賀,然後再太和殿筵宴,這些宗室親貴也不容易。錢昭心底輕嘆,單手搭在他胳膊上,在他頰上吻了一記,道︰「夠辛苦的,去吧。」
多鐸呆了一呆,就見她轉身便進了屋,也沒來得及抓著再親熱一番,只是回味那眼神與微笑,說不出的溫柔繾綣。
錢昭在稀稀落落的爆竹聲中醒來,一問也不過辰初,可再躺也睡不著,便起身梳妝。
大年初一的清晨,守歲的人都還睡著,她懶懶地寫了一副春聯,便將余下的都叫盧桂甫包辦了。滿人尚白,春聯都用白紙,錢昭初時覺得怪異,如今也漸漸習慣了。
新年頭一天,卻也有掃興的,佟氏叫人來稟,說三格格風寒未好,今晚她們母女便不赴宴了。三格格不過有些咳嗽,太醫瞧過了,說是小兒常癥,不礙事,只是怕過了病氣給小七,最近才沒讓抱來,听說這兩天已大好了。
听了稟報,她以為又有反復,趕過去看望,卻見孩子好好的,吃得下睡得著。佟氏哀哀戚戚的一臉愁容,錢昭覺得她莫名其妙,便道︰「三格格眼看也不咳了,女乃娘照看得很周到,有什麼不放心的?晚間便去吃頓飯,你早些回來就是。」
佟氏望了她一眼,也不敢反駁,低頭應了。
錢昭懶得應付她,回房獨自吃了午飯,抱著小七玩了會兒識字畫板,便開始梳妝。
多鐸回來的時候,牧槿正為她插簪。他饒有興趣地看著攤排在梳妝台上的各色首飾,見金銀珠翠琳瑯滿目,不由覺得十分滿意。
他翻著她匣中的飾物,找到一對耳墜兒,取出來在她耳邊比了比,道︰「不用挑別的了,這副好看。」不由分說地給她戴上。
錢昭見著這對耳墜,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來,她是從來沒打算戴的,只因做工精致心思巧妙,便隨手擱在裝頭面的漆匣中,偶爾拿出來瞧瞧。
只見鏡中,他橫過一臂攬住她的肩膀,輕輕撥弄她右耳的粉色牡丹,蕊心的紅寶光澤熠熠。「如何?」他笑問道。
錢昭按住他的胳膊,無奈道︰「還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