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政王府剛散了朝會,多爾袞見大雪初霽, 外頭已是粉妝玉砌, 難免有些心癢, 尋思著拉拔人馬出城冬狩。不過想想也就作罷,圍獵一天兩天的哪能盡興,一攤子事兒還等著他發落, 暗嘆了聲,便轉去鷹舍狗房瞧瞧他的愛寵。
大雪天狗兒也興奮, 一放出來就滿地兒撒歡。多爾袞最喜歡其中一頭蒙獒, 幾乎有半人來高, 體格雄壯,通身披著油黑的長毛, 只有月復部和尾巴是乳黃色。見著主人十分高興, 搖著毛茸茸的大毛尾巴轉了幾圈,便立定不動。
身邊的侍衛放出幾只野兔,多爾袞一揚手,喊了聲「去」, 那狗便嗖地躥了出去,追著其中一只兔子跑沒影了。不久之後,忽听一聲女子的尖叫,接著便有個婢女模樣的跌跌撞撞地奔過來。狗兒叼著野兔追上她,那婢女驚叫著撲倒在雪地里,把腦袋蒙在雪堆里顫抖不止,那狗卻不理她, 從她身邊飛速掠過,停在多爾袞面前把野兔放下,接著蹲好「汪」地叫了一聲。
多爾袞笑著模了模它的腦袋,賞了他一塊帶骨頭的生肉,向嚴鳳余吩咐道︰「把那個婢女帶過來。」
嚴鳳余便叫兩個太監把那個摔在雪里的婢女扶起,半拖半架地弄到多爾袞跟前。
多爾袞掃了她一眼,道︰「哦,是你。」想起一個多月前把這女子領回來,轉頭事忙便忘了這一出,倒是沒來得及問話。
趙玉香撲通跪下,磕頭道︰「請王爺安。」
多爾袞心想今兒倒還有些閑暇,便對嚴鳳余道︰「把人帶到書房,我有話問她。」說著轉身而去。
嚴鳳余應了聲「」,待他走遠,對趙玉香道︰「去換身干淨的衣裳,將頭發梳一梳。動作快些,別叫王上等!」
「是!」趙玉香忙爬起來,不敢看那還沒拴起來的獒犬,一路小跑著回了自個住處。
狗房眾人早知道女子頗有姿色,此時見她雖發髻散亂,鼻頭凍得通紅,卻仍不掩白皙嬌美,都覺得她要走運。趙玉香並沒耽擱多久,利落地收拾好自己,便跟著嚴鳳余往離開了空闊偏僻的狗房,往王府前院去了。
趙玉香跨入書房便垂首而立,眼觀鼻鼻觀心,不敢亂瞄亂看。她早已不是幾個月前初入大同城的村婦,在狗房跟著駱寶格,該學得規矩也都認真學過。
多爾袞從次間出來,在炕上坐了,開門見山地問︰「你說你救過錢昭?」
趙玉香見屋里只余她、他和那個一截老木頭似的總管太監,心里不禁打鼓,謹慎地答道︰「回王爺,奴才並不知錢夫人的閨名。」
多爾袞不置可否,道︰「前因後果,從頭說。」
趙玉香在王府呆了個把月,知道眼前這位是什麼人,哪里敢在他面前胡說八道,更不敢編排錢昭的不是,把她知道的挑能說的都說了,甚至有意把秦殊燁給摘了出來,權當從沒這號人。她不是傻子,知道自己還能留在王府,甚至留下這條命,全靠錢昭那點香火因緣,萬一把她給斷送進去,恐怕自己也就沒地兒站了。只是有點好奇這位王爺,怎那麼關心弟弟的外室。
多爾袞听到屠村滅口這段,想不通為什麼多鐸全然不顧錢昭安危如此冒險,便打斷她問了幾處細節,沒有發現前後矛盾的地方,量這村婦也編不出來,心想究竟如何不如事後查證。他最後問道︰「你想求錢昭收留?」
趙玉香囁嚅道︰「是……奴才听說豫親王娶了王妃,怕給夫人添麻煩……」
多爾袞怔了怔,好一會兒才明白她意思,譏嘲一笑,道︰「這你用不著擔心,她便是豫王福晉。」
趙玉香張著嘴半天沒合攏,回過味來,心里又羨又妒又有些慶幸,一咬牙跪地磕頭道︰「王爺,奴才願意服侍您!」
「放肆!」卻是嚴鳳余呵斥道。
多爾袞瞧著伏在腳邊的女子,命令道︰「抬起頭來。」
趙玉香依命抬頭,被他平靜的目光注視著,心卻狂跳起來,只听他又道,「近點。」她膝行兩步,就跪在他跟前,往前一寸便能貼到他石青色狐狸滾邊的袍擺上。
多爾袞俯身扣住她的臉,瞧這油滑的村婦一雙媚長的眼滿是期待,白皙的臉頰不知因興奮還是緊張成了粉紅色。
他的手白而瘦削,骨節分明,那兩根手指輕輕搭著她的下巴,被觸踫的肌膚如同火灼一般。
她在顫抖,卻不是因為害怕。他不禁覺得有趣,笑道︰「是麼,那就留下吧。」
多鐸和錢昭在乾清宮的暖閣內向兩位太後與皇帝行了禮,隨後便賜座賞了女乃/子茶。
哲哲笑道︰「瞧這一對兒,還真般配。」
布木布泰差點噴了茶,轉而看向炕桌上供的玉佛手,這種話她可說不出口。
多鐸卻絲毫不覺違和,笑回道︰「嫂子說得是,我與她是天生的緣分。」
福臨看看多鐸又看看錢昭,心道,從沒見十五叔這麼高興,要是我往後也能娶個合自己心意的媳婦兒就好了。
又說了一陣閑話,哲哲賜了如意,新婚夫婦便要告退。臨去前,福臨對多鐸輕道︰「十五叔,嬸娘是漢人,朕也能娶漢人麼?」
多鐸心道,你要死兩任老婆可能也行,回頭看錢昭,又想這是新婚頭一天喜慶日子,不能說不吉利的,便笑道︰「如今天下一統,皇上雖定了皇後,嬪妃倒是不拘滿洲蒙古還是漢人。」
皇帝的問題兩位太後並未听見,但是多鐸的回答卻是听得一清二楚。哲哲當即道︰「豫親王請慎言!」
多鐸不以為意地道︰「皇上問,臣照實答而已,太後莫怪。」說完領著錢昭跪安退了出來。
出了順貞門,錢昭才扯了扯他袖子,低聲道︰「你何必說那些話,沒見兩位太後那臉色!」
多鐸笑道︰「爺還瞧她們臉色!說來我那才是大實話,不樂意听往後也得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