瓷白的手握著肉色的石榴,不長的指甲掐進果皮里, 甜香彌散開, 隨後用力一掰, 那石榴成了兩半,露出艷紅如瑪瑙的內瓤。
錢昭把半個石榴放下,輕甩了甩右手, 接著剝下一瓣果肉遞給多鐸,道︰「喏, 嘗嘗, 不是一直惦記麼。」
多鐸接過來, 又握住她的右腕道︰「手酸麼,給你揉揉?」
「晚些。」錢昭抽回手來, 掰了一塊籽肉, 塞進自己嘴里,輕輕一嚼,甜中帶點微酸的汁液在舌尖濺開。她微眯起眼享用著,多鐸卻湊近去, 舌忝了舌忝她下唇沾的石榴汁,贊道︰「甜。」
錢昭索性喂了他一塊果肉,道︰「求你辦個事兒,將牧槿家戶籍編入包衣佐領,行麼?」
侍立在旁的牧槿聞言一個激靈,卻是不敢插嘴,低頭眼觀鼻鼻觀心。
多鐸在她指尖咬了口, 道︰「這事何須求,明兒就給你辦好了。」抬頭掃了眼牧槿,又道,「她是跟著你的,合該給這臉面。」
錢昭沒想他真咬,皺眉輕呼︰「疼!」
「疼麼?我瞧瞧。」他攥著她幾根手指,湊近看了又看,道,「有牙印了,可憐。」說著又含在嘴里嘬了幾口,笑問道,「好些沒?」
錢昭真想一掌拍他額頭上,生生忍下,道︰「籽吐出來。」
他依言將嚼完的籽吐在她手心,她握了丟在五□□魚水藻大盤里,牧槿即遞上溫水里絞過的棉巾供她擦手。
「再給點。」他也嚼出味兒來,用手肘撞了撞她的胳膊,示意接著喂。
錢昭小心剝著皮兒,幾乎是一粒粒塞他嘴里,道︰「你說的,可別拖著給忘了。」
「答應你的,我何曾食言過。」
兩人就這樣黏黏糊糊地將那石榴分吃完,錢昭在他下巴捏了一記,道︰「去沖個涼再睡。」
他只覺短須上沾了果汁,甜膩膩的,便在她臉上輕掐了把,道︰「回來收拾你。」說完便起身轉去澡房。
門外候著的小太監即遞上銅盆,牧槿接過擱在桌上,伺候錢昭淨手。小圓上來幫她挽袖,她略一搓洗,便將濕噠噠的雙手拎起,牧槿忙拿過干棉巾包住。
錢昭見牧槿欲言又止,揮退了其余人等,對她道︰「你和額爾德克莫非沒談攏麼?」
牧槿跪下,道︰「奴才不願離開福晉,願意一輩子伺候。」
錢昭笑道︰「我又不是菩薩,用不著姑子守身侍奉。」
牧槿知她向來沒什麼忌諱,只是拿佛祖消遣終歸有些不敬,也不敢接口,只是叩頭道︰「福晉別趕奴才走!」
錢昭扣住她的下巴,命她抬起頭來,道︰「你先不跟他去,也是好事。」見她淚盈于睫,接著道,「別傷心,我總不會讓你吃虧。只是這條路太難,得慢慢來,你再等等。」
牧槿哭出來,道︰「福晉,您別費心了,奴才沒那命,往後不想他便是了。」
錢昭抽了帕子給她抹淚,道︰「你跟額爾德克有沒有緣分這不好說,把你家戶籍改過來,卻不只是為了配他。包衣雖也不過下僕,好歹算是正身旗人,比之戶下人,便是良賤有別。往後你不管與誰婚配,起碼律條上沒了阻礙。」
錢昭見她哽咽說不出話來,溫言安慰道︰「好了,別哭了,去洗把臉。你記著,沒有人命里合該為奴。」
牧槿一雙眼都哭腫了,起身抽咽著道︰「福晉,奴才伺候您沐浴。」
及至兩人都洗了澡,鑽進床帳里,錢昭也不別扭,任他將自己剝得干干淨淨。
月色自側窗透進來,似在她身上打了層薄霜,玲瓏飽滿一如初見,多鐸得意地攏了一把,心道,再養些時日,抱起來一定更軟和柔滑。
然而,相處雖融洽,枕席間卻並不得趣。他百般討好,卻只換來她睡眼朦朧的一句︰「快些吧,不是明兒一早還趕回去麼。」頓時覺得挫敗,只得草草了事。
他不知她是怎麼了,以往稍一撩撥,便軟軟地纏上來,時而嬌柔可口,時而熱烈如火,總之不是這樣例行公事似的冷淡。自從生下孩子,就變了許多。這麼想著,他對小七越發不待見起來。
因煩悶著,第二天便沒再來。心里越是惦記錢昭,就越不敢面對,特別是夜深人靜時,總覺得身邊躺的是另一個人。
有時會懷疑自己,但將侍妾壓在身下時,卻暢快得很。哪怕他在她們鮮女敕的身體上肆意妄為,那些年輕的女子也會默默承受著侍奉著享受著,真心實意地臣服于他,眼里滿是眷戀與渴求。
錢昭倒也不介意他隔三岔五的探望,反正她請托的事他都做了,故而每日心平氣和地照顧孩子。
她耐心地教他認數字認顏色,哪怕毫無進展也不氣餒。然而半歲多大的嬰兒,卻不能理解她的堅持,往往被迫著學了一刻鐘,便開始哇哇大哭。
錢昭從來沒興趣應付歇斯底里的孩子,他一哭便把他扔給女乃娘,抱出去哭完了眼淚收干了,又重新開始教,周而復始。
盧桂甫見她如此,暗中著急,委婉地進言道︰「福晉,七阿哥沒個年歲相近的兄弟姐妹也太孤單了些……」
錢昭瞅著他,道︰「他就算一個月只來一回,該有孕也不會耽誤。」
盧桂甫被她駁得面紅耳赤,卻也明白過來她心里清楚得很,不敢再多話。
眼看著快到中秋,多鐸這日傍晚來了園子里,向錢昭道︰「中秋那天,你跟我進宮。」
錢昭也不問進宮做什麼,挑了挑眉,道︰「好。我穿平日的衣裳成麼?」
多鐸沉吟片刻,回道︰「成,也就是走走親戚,沒那麼講究。」 她也沒朝服頂戴,還能做什麼打扮。
錢昭听完便笑了,也不點破,轉而道︰「我準備將七阿哥身邊的女乃娘和嬤嬤都撤換了,跟你說一聲。」
多鐸呆了一呆,問︰「都換了?為什麼?」這些人大多數是多爾袞特地指派的,都遣出去,恐怕會生出事情來。
「我帶孩子,最怕有人嗦。老那麼嬌慣著哄著,男孩兒都養成什麼樣了!」錢昭頓了頓,又道,「你不是說給我撐腰麼?」
「那是。我不過問問。」多鐸心知就她這霸道脾性,定是不樂意女乃娘跟她唱反調,也不關他什麼事,就讓他哥去煩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