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佛赫對于多鐸親自來接,有些受寵若驚, 心中卻也一直惴惴。果然, 回到府中, 多鐸便說︰「明兒把七阿哥送去園子里,交給他額涅。」
「那……攝政王會如何說?」格佛赫從女乃娘手里接過孩子,心有不甘地道。
多鐸不耐道︰「他有什麼可說的?孩子跟著親娘那是天經地義。」
格佛赫知道此事並無轉圜余地, 只好應了。雖然明知遲早有這一天,卻還是覺得委屈。她帶了七阿哥小半年, 眼看著他一日比一日伶俐可愛, 這就要抱走, 怎麼能舍得。
多鐸見她就要抹淚,皺眉道︰「哎哎, 哭個什麼?又不是見不著, 往後想這孩子,盡管去瞧就是了。」
「王爺您說得倒簡單,又不是鐵石心腸,這麼多時日就是養個貓兒狗兒還舍不得撒手呢, 何況七阿哥這麼招人疼!」格佛赫親了親孩子粉女敕的臉,又道,「不過我也養過兩個小子,懷胎十月落下的娃,哪個做額涅的不愛護牽掛?明兒我抱過去吧,順便瞧瞧錢福晉。」
多鐸探手去模孩子臉,他竟眯眼笑起來, 露出新萌的乳牙,望著那與錢昭日漸相像的五官,嘆了口氣,抱過來道︰「你明白就好。去準備準備。」
京城西郊,前朝原就有不少達官顯貴的園林別業,眼下卻空置荒廢的居多。豫王府買下的這一座,原主便建得精致清雅,錢昭那時卻嫌不夠大,便把隔鄰的一座宅子也盤下,再將前後的空地都圍進來,便圈成了偌大一個園子。
盧桂甫接手之後,在里頭遍栽花木,疊石造山,引泉蓄池,比著蘇州的樣式來收拾,半年下來也只能算完工了大半,還有些未及整治的,便隨意種些易活的花草,用竹籬笆攔上一圈,也頗有些野趣。
格佛赫到了大門外,盧桂甫與耿諒便在那迎接,引了車駕往角門進,行了好一會兒才見到主院的檐角。格佛赫還是頭一回進園子來,見一路綠蔭掩映,亭台樓閣隱在其間,不由暗暗咋舌。
女乃娘在一旁道︰「乖乖,這得花多少銀子啊!」
馬車停在一彎石橋旁,橋畔臨水植了一株楓樹,橋下半尺便是潺潺溪流。格佛赫下了車,遠遠看錢昭過橋來迎,待走得近了,見她雖比原來略瘦些,氣色卻不錯,風采尤勝從前。
錢昭淺笑著問︰「勞你顛簸半日,辛苦了。一路可還順利?」
格佛赫答道︰「福晉客氣了,出城還賞了景,便跟郊游一般,哪里算辛苦。」不知怎的,格佛赫總覺得有些古怪,錢昭往日固然也禮數周到,姿態卻無如此自然。
「園子里本就給各房安排了院子,往後消夏合該都住過來。你今兒先瞧瞧地方如何。」錢昭笑了笑,而後欠身行了一禮,鄭重道,「半年來勞你照顧七阿哥,不知該如何謝你!」
格佛赫忙回禮道︰「快別這麼說!王爺不過瞧我帶過兩個孩子,比旁人仔細些,才叫幫著看顧七阿哥一段時日。哪當得起你謝!」說著吩咐女乃娘抱了孩子上前來,交于她,道,「七阿哥月前剛出了牙,最近口水多些,太醫瞧過了,說不礙事。」
錢昭伸手去接孩子,半歲多大的女乃娃兒並不認生,竟從女乃娘懷里探出身子要她抱。錢昭一只胳膊托著他,一手輕輕扶他後腦,任由那滿是口水的小手抓住她的衣襟。
母親故世的時候,弟弟也差不多這般大吧,胳膊跟藕節似的,身上滿是女乃味,也像這樣無憂無慮地笑,再大一些便會叫「阿姐」,常膩著非要她抱不可,不似錢旭安靜乖巧……
格佛赫見他們母子相得,心中不由微酸,卻見錢昭雙眸蓄滿淚水,一眨之下便滾滾而落,她暗嘆一聲,氣倒也平了。
格佛赫受了半日招待,吃過午飯稍坐了會兒,便告辭回府。
出了園子大門,女乃娘湊近來向她道︰「我瞧這位大病一場,倒是長開了,以前雖瞧著精明厲害,卻還似小姑娘,如今呢,說話做事都叫人舒服。」
格佛赫撫著胸口,道︰「女乃娘,她越是和氣,我心里就越發毛,還不如往日做派讓人自在。其實我舍不得七阿哥,她還不如先把府里那攤子事接過去。」
女乃娘拍著她的手背安撫道︰「別說七阿哥不是從你肚子里爬出來的,就算是,看這情形也養不了多少時日。這女人總是要經了事才會長大,她原來就是年輕,瞧現在模樣,最是曉得輕重了,怎會不知什麼要緊。」
格佛赫嘆了口氣,道︰「唉,我就不是那掌權的料,懶得管些烏煙瘴氣的事兒,還不如閑著強。」
女乃娘回道︰「且看著吧,我覺著遲早還得園子里這位來接手。」
「趕緊的吧!」格佛赫興致缺缺地擺手,又道,「雖說她是親娘,我還是放心不下,過幾日定要再來瞧瞧七阿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