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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停了一個時辰,到了傍晚時分又飄飄揚揚地下起來。因著天氣的緣故,多鐸整日不曾出門,晚飯後到正殿書房搗鼓了一番即回了後院。正遇著錢昭與盧桂甫在明間說話。

見他進來,錢昭便對盧桂甫道︰「采買未必合宜,定制一批約可堪用。你先支一千兩用著,等瓷行拿出樣子來,再來回我工料銀幾何。去吧。」

盧桂甫接了支錢的單子,向多鐸行了禮就退了出去。

多鐸等盧桂甫出了房,方問道︰「這是要買什麼?」

錢昭低頭在箋紙上寫了幾行字,交給牧槿晾干收起,回道︰「二格格的嫁妝大約都全了,只有碗盤瓶罐不成樣子,需重新置辦。順便給家里也添些日常用的,我看好幾回吃飯,碗兒都不是一套,大約是沒豁口的都尋出來湊數。」說著蹙眉道,「上回你砸了我一個官窯茶盞,那一套也就不全了。」

多鐸心虛,那次可不就摔多爾袞腳跟了麼。又惱下面人多事,推說收拾的時候不小心不就完了,非得扯他出來。

「那是宣德蘇料青花,十分難得,可惜了。」錢昭嘆了聲,語調帶著些許抱怨。

「不就是個茶碗。」多鐸笑著在炕床另一頭坐下,抬了抬腳示意馮千給他月兌靴,「實在看不上外頭買的,自己燒也行呢。」

錢昭望著他道︰「知道開窯所費多少麼?有錢也不是這樣使的。何況,開年後還有大筆開銷。」

多鐸奇怪地問︰「什麼開銷?」

「這府第夏熱冬寒,住得氣悶。西郊倒是有不少荒廢的園子,征一處過來稍加整治,可做消夏的別業。」她說著看向他問道,「你意下如何?」

多鐸從沒想過有這等折騰的方法,心中嘖嘖稱奇,原來錢還可以這麼花,模著下巴道︰「唔,听起來很是風雅。」

錢昭笑道︰「銀子也‘風雅’,粗粗一算,約需三萬兩。」當然,如果精雕細琢,五萬兩也不在話下。

多鐸不是吝嗇之人,但一听這數字也打了個突,問道︰「昭昭,咱們這樣使錢,一家人明年還能吃飽飯不?」

「放心。」錢昭睨了他一眼,冷笑著回道,「若是如此就傾家蕩產,‘權貴’二字就是個笑話!」

他只是擔心入不敷出,倒不怕錢昭把他的家當搬空了,她高興就好,又怕她覺得自己小氣,忙豪氣地道,「甭管花多少錢,這園子就得修得跟江南的一般樣子。咱可不能過得跟阿濟格那家伙似的,把銀子用牛皮包好窖藏起來。」

錢昭奇道︰「竟有此事?」

多鐸抱她轉去里間,一邊解她襟扣一邊說︰「那還有假。爺比他們可好多了吧?」

錢昭忍不住笑,勾住他脖子道︰「你自然比他強。」

這話他愛听,喜滋滋地湊上去親她。

胡鬧了一宿,錢昭第二天卻有些月復痛,多鐸忙去請了御醫來看診。

因此,當多爾袞帶著英額爾岱上門的時候,竟吃了個閉門羹。向管事太監問及緣由,說是福晉身子不豫,太醫院的醫官正在診脈。

他臉色十分不好,卻隱忍不發,坐于花廳靜待。

趙太醫請脈之後又問了診候,遲疑了一會兒,才道︰「從脈象上來看,王妃身子康健,並無不妥。」

多鐸放下心來,說︰「那就好,便開藥吧。」

趙太醫回道︰「這……王妃實是無須服藥。」

錢昭听出來太醫話里有話,整了整衣袖,道︰「院使不妨直說。」

「不敢當。」趙太醫拱了拱手,低頭盯著地面道,「王妃身子沉重,房事最好還是有所避忌。」

錢昭聞言臉紅到耳根,難堪無比,覺得下月復似乎又墜痛起來,忙伸手抱住肚子。多鐸以為她坐久了腰受不住,攬住她嘀咕道︰「這可怎麼避……」

趙太醫也沒別的話說,當即告辭。多鐸賜了銀,讓人送他出去。

待房里只剩下他二人,多鐸為難道︰「要不,晚上我歇正房?」錢昭嬌軟可口,摟著入睡還可說說私房話,委實愜意。但一張床上躺著,只能看不能吃,就太要人命了,還是「避」著點好。

他在那長吁短嘆,錢昭氣不打一處來,今日丟人算是丟到家了,可這氣撒到他頭上似乎也有失公允,只能將滿腔惱怒吞下肚去。

這邊事了,多鐸還兀自發愁。馮千在旁小心提醒道︰「王爺,攝政王來了好一會兒了。」

雖是不速之客,但擺明了不見也得見,他扶起錢昭,無奈道︰「陪爺去會會他。」

錢昭見多爾袞今日又來,居然還帶了一個老頭,不知是什麼緣故,疑惑地望向多鐸。

多爾袞不待多鐸說話,便介紹道︰「這是戶部尚書英額爾岱。關于借貸之事,還有些疑問……」

「等等。」錢昭打斷他,問道,「莫非你們沒有官員僚屬可以處理此事?」她不過出了個餿主意,可沒想過親身上陣做力氣活兒。

英額爾岱少見有人膽敢打斷攝政王說話,但見多爾袞望天咳嗽了聲,他立刻上前道︰「福晉,戶部或有通曉理財之事的能人,但壓得住陣的卻是沒有,此事還得老臣來辦。」

錢昭無可奈何,擺了擺手道︰「凡我所能答,當知無不言。但登記造冊、分派錢息的差事,還請選拔幾個粗通數算的吏員去做。」

「自當如此。」英額爾岱點頭道。

多爾袞給多鐸使了個眼色,兄弟倆出了屋子,站在檐下說話。多爾袞皺眉問︰「她身上如何不好?」

多鐸心想真是狗拿耗子,不耐煩地答道︰「累著了,動了胎氣。太醫說不要緊,養養就好,藥也不需吃。」

多爾袞心中微驚,卻不再問,只是道︰「她再有兩三個月就臨盆了,你千萬要小心照料。」

多鐸哼了一聲,答也不答。

這話題到此為止,兩人接下去說些軍政之事,再無齬齟。

「按說此番舉債並不難辦,但老臣想了一夜,還是有幾條拿不準,特向福晉請教。」英額爾岱拱了拱手,在下首找了張椅子坐下,擺出一副長談的架勢。

錢昭怔了怔,扶著腰在寶座上坐了,望向他道︰「尚書請說。」

英額爾岱便問︰「不知福晉以為息錢多少為好?」

錢昭想也沒想,答道︰「那要看王上想要省事還是省錢。省事麼,就照市價,按月三分入息。若想省錢,那就要費些功夫,給個八厘一分,甚至更少也可。」

英額爾岱驚道︰「利息竟如此高?」

錢昭奇道︰「這怎算高!據我所知,民間當鋪合會放貸,三分起息是常理。而世家豪商于青黃不接時賒借谷物于小農佃戶,輕則五,重則七,倍稱之息為多。」

英額爾岱感嘆道︰「就因如此,小民毫無生路,前明實亡于橫征暴斂。」

錢昭心想真胡說八道,但也無意爭執,不以為然地說︰「與滿洲自不同,八旗以主奴立法統,主子不允,旗下人連婚嫁都不能夠。有主子‘恩養’,奴才自然無需借貸。」

英額爾岱嚼著這話總覺得哪里不對,又沒什麼可反駁的,只好把話題再拉回來,道︰「錢息如此之高,來年戶部不知有沒有銀子能還上。」

錢昭笑道︰「只要還坐在這燕京城里,自然能還上。如若不然,那也用不著還了。」

英額爾岱听明白她話里意思,不禁覺得脊背發涼,于是道︰「利錢當稟攝政王決斷。還有一事,戶部官吏,不論滿漢都無經濟之能,不知福晉以為何法掄選賢才為佳。」

選才?到底你們坐江山還是我坐江山,還管你們這破事?錢昭月復誹著,沒好氣地道︰「去工匠院找幾個會算的學徒,應當能比進士老爺們管用。」

英額爾岱卻點了點頭,回道︰「此法可解一時之急,但也僅止于吏員。能當大用之人,恐怕還是科考為佳。」

錢昭氣得沒了脾氣,說道︰「要不然我給出個題卷您拿去參考?」

「如此甚好。」英額爾岱捋須笑道,「勞煩福晉。」

錢昭一時說不出話來,良久才道︰「我頭疼,要沒其他事,就先去歇息了。」

英額爾岱從花廳出來,見多爾袞跟多鐸說著話,便候在一邊。多鐸哪有心思跟他閑扯,又說了幾句就起身送客,送至院門外也就算盡了禮。

多爾袞望向英額爾岱,問︰「如何?」

英額爾岱回道︰「除卻說話行事稍嫌稚女敕,一切都好。思慮縝密且不落窠臼,如是男子,以他們漢人的話來說,當是‘國士無雙’,真可惜了。」

多爾袞卻哈哈笑道︰「如是男子,恐怕成不了而今模樣。朝中進士出身的漢官,哪個不是才智高絕之輩,但除了攻訐還會什麼?可見酸儒腐人心。她要是多學些八股,參加幾次舉試,大概也就那樣了。」

英額爾岱深以為然︰「王上高見,奴才拜服。」

多爾袞翻身上馬,吩咐道︰「你最近多來幾次,再探探虛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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