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十三)
沈眠——然瞧出——他的小心思, 和尚偶爾會這般鬧小脾氣而不——知,他覺——有趣,便故意不點破, 讓他一個人生悶氣。
常言說,愛哭的孩子有糖吃。
無塵固然不是懵懂的孩童, 但感情上宛若白紙一般, 一味慣著, 久而久之他嘗到甜頭,便以為只要鬧脾氣——能——到更——的關注。
他——讓和尚明白, 倘若想要什麼,或是生氣什麼,——說出口。
再說, 醋歸醋,他總不至于把顧延之的尸體帶回來?
……應該不至于。
沈眠這樣想著, 卻不能十分肯定。
主要是從前遇到的神經病太——,讓他有——不放心。
他等——有——著急的時候, 屋外傳來——微動靜。
沈眠立刻套上鞋襪,推門出去,恰好瞧見那和尚把不省人——的顧延之放在屋外的柴草堆里, 還十分妥帖地往人身上鋪蓋——一層干草。
「……」
沈眠張——張嘴, 問道︰「你是要讓他在這里——夜?」
和尚點頭︰「嗯。」
頓——頓, 怕沈眠誤會一般,又十分認真地添——一句︰「喂——藥——, 死不。」
沈眠嘴角一抽,說︰「萬一夜里下雪,會把他活活凍死吧。」
「今夜無雪。」和尚說。
他測算人之禍福、命理尚且不在話下,測算天氣——然更不是難。
既然這和尚能夠信誓旦旦說一句「無雪」, 那今夜便一片雪花都不會飄下。
沈眠默——默,說道︰「即便沒有雪,也還是冷啊,他又病——這樣————」
和尚皺——下眉,說︰「想讓他進屋?」
「咳,」沈眠連連搖頭,說︰「怎麼會,並非我想讓他進屋,只是怕他死在咱們家外面,那——晦氣。」
和尚愣——一下,倒不是很在乎晦氣不晦氣,而是沈眠口中「咱們家」這樣親昵的稱呼,听著十分順耳,叫他的心情也奇異地好起來。
原本十分的不情願,此時也只是——許不情願。
所以,他頷首,「那——放在屋里。」
沈眠正搜腸刮肚想著怎麼勸服他,哪料想到他這麼輕易——應下————原來——道高僧也迷信?
他暗暗在心里記下,走——去幫忙扶顧延之,和尚卻直接把顧延之背起,轉眼——進——屋,連踫都沒讓他踫到。
沈眠失笑一——,跟在後面喊道︰「楓尋,我餓。」
和尚說︰「鍋里煮——湯,眼下火候已夠,我去盛。」
沈眠乖乖應——好,——顧在桌邊坐下,兩手托腮,看和尚十分隨意地把顧延之扔在牆角,轉頭去盛湯。
因沈眠的病情十分懼寒,屋里擺——好幾個暖爐,尋常人在屋里——待會都會發一身汗,在地上躺一宿想來是凍不死人的,便不再管他。
雖說他覺——攻略——顧延之才有可能離——這個世界,但一時半會還性命無憂,不急在這一時。
系統「嗡嗡」——兩——,以示它很急。
沈眠故意氣它,說︰「怎麼說人家也是救——我的命呢,入鄉隨俗,理應以身相許才是。」
【……】
系統頓——頓,說︰
【原身是哥兒,宿主這麼放浪形骸——不怕中招嗎】
沈眠听——臉色一變,他怎麼忘——,哥兒是可以生娃的!
他想起曾經在某個世界假孕,因為那——懷孕的癥狀每天都在水深火熱之中,一時間寒毛倒豎。
想他歷經數次生死,什麼苦頭沒吃——?天不怕地不怕——唯獨怕這個。
正想著心思,不期然對上一雙關切的黑眸,和尚微涼的掌心附上他的額,問︰「可有不適?」
「……沒,沒有。」
沈眠抬眸看——他,視線不經意間下移至和尚的下半身,原先覺——那玩意兒很親切,也喜歡——緊,現如今卻很是忌憚。
和尚讀不懂他的眼神,便只好這樣看著他。
沈眠猶豫——一下,問道︰「你每日都替我把脈,我……我身體沒有大礙——吧?」
和尚點頭。
沈眠松——口氣,倘若他中招——,和尚肯定會第一個發現,可見眼下還是安全的。
日後更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系統「嗡」——一。
【再小心也有風險】
沈眠道︰「商城里那麼——商品,買個避孕藥的錢爺還是有的。」
系統默——默,說︰【沒有哥兒專用的】
沈眠笑道︰「別欺負我沒文——,有給男人吃的那種,實際效果更好。」
【……——算有,宿主要怎麼騙無塵大師服下這種未知成分的藥,如果他起疑心怎麼辦】
沈眠皺眉,「嘖,那也不能因噎廢食啊。」
總不能因為怕中招——一直柏拉圖式戀愛。
要真這樣,那和尚估計要高興壞——,因為他一點看不出和尚對那——的狂熱,當然,每次倒也很配合,也弄——他很舒服,但如果不做,和尚也從不要求,那人好像更願意品一壺酒,閱一冊書,甚至靜坐于窗前看雪。
真跟個聖人似的清心寡欲。
【……】
007覺——宿主有什麼誤會。
每回宿主倒頭睡——去,無塵大師不經意間顯露的欲念便驚人——可怕,有時不——不借用烈酒平息欲念,或是一遍遍閱覽佛經以靜心,實在不行,還要坐在窗前讓冷風刺骨以壓制邪念……
默——默,到底沒把實情說出來。
和尚盛好湯,把白瓷湯碗遞到沈眠手中。
「趁熱喝。」
女乃白色的魚湯上飄——幾片蔥花,點綴——恰到好處,他用湯匙攪拌——兩下,笑道︰「好香。」
和尚說︰「是頭一回做。」
沈眠奉承道︰「哪里瞧——出是新手,分明比——上宮里的御廚!」
「……照著食譜做的,另添——幾味藥,興許不合你的口味。」
他面色微緊,承昕——小養尊處優,吃穿用度皆是天底下最好的,他擔心——己委屈——他。
沈眠嘗——一口,滋味的確算不上極好,但對于初學者而言,已是非常不容易。
和尚見他停下手中的湯匙,問︰「難喝?」
沈眠搖頭,眸中精光一閃,說道︰「不難喝,只是藥味太——,好在苦味都被蓋去——,換做宮里的御廚也不能把藥膳做——更好。」
無塵听出他的言外之意,面色微肅,道︰「藥不可斷。」
—藥不能停。
「……哦。」
沈眠歇——心思,低下頭小口喝湯。
等用完膳,和尚往他口中塞——顆蜜棗,好散去藥味,說︰「今日又新買——一包蜜餞,這回不能再當做零嘴吃。」
「好,可一顆太少——,再給我一顆吧?嗯?」
沈眠抓住和尚的衣袖輕輕搖晃,軟語喚——兩——「楓尋」,嫵媚的桃花眸里滿滿地倒映著和尚的身影。
他這般神態時,便好似眼中除——眼前之人,便再無旁人可入他的眼。
好似——己便是他的唯一。
任何人都難以抵御這般攻勢,不通情——的和尚哪里是他的對手,原想這回怎麼也不能被他牽著鼻子走,可面對那雙眸子,怎麼也不能冷酷起來,由著沈眠從手里搶走——一整包蜜餞。
沈眠倒不是貪這點口月復之欲,他只是惡趣味。
肆意破壞和尚立下的規矩,看他亂——方才的模樣,那比什麼都有趣。
等到一包蜜餞吃——只剩下幾粒,他喂——一顆到和尚嘴里,便佯——乖巧地說︰「听你的,不吃。」
和尚默默嘆息——一——,把他抱到榻上,放下床邊的紗帳,說︰「早——睡吧,明日溫泉換新的藥,可以晚——起。」
沈眠昏昏欲睡時,忽而嘟囔——一句︰「你還沒說,今日出門是去做什麼。」
不等和尚回答,便只听——到平緩的呼吸。
翌日,難——是個晴朗的日子。
這一夜沈眠睡——極香甜,許是和尚親——調的安神香效果極好,一夜無夢,醒來時還有——迷糊。
屋里靜——出奇,只听——到火爐子嗶嗶剝剝地響著。
沈眠伸——個懶腰坐起身,喚——一——︰「楓尋?」
並無回音。
他皺——下眉。
平時這時候和尚都在屋里準備早膳,或是煮參茶,倒是能聞到參茶的香味,卻沒瞧見人影。
他抬手掀——紗帳朝外看去——
這間茅屋並不寬敞,里屋外屋只用——一道紗帳隔——,爐上參茶已然煮沸,正冒著白氣,側窗為——透氣狹——條細縫,一枝紅梅從屋外探進窗內,三兩只麻雀停在枝頭嘰嘰喳喳。
視線穿——梅樹的枝丫,窗外的一方石台上,兩名男子正端坐對弈。
平心而——,這畫面實在是有——賞心悅目,相貌都是一樣的出挑,兩人舉手投足間都帶著一股子仙風道骨的氣韻。
只是氣氛有——冷,看樣子,更甚于冷冽刺骨的寒風,沈眠從窗縫草草瞥——一眼都覺——冷。
究其緣由,原來顧延之天未亮便蘇醒——來,瞧見無塵,一眼便認出大師的身份,身為大晉子——,他——是恭謹地問安,因為昨日誤闖禁地告——一番罪,又因為救命之恩致——一番謝辭。
寒暄之後,忽然問起對方可曾听聞——「楓尋」其人。
和尚是一貫不說誑語的,遂回道︰「乃貧僧俗名。」
……
于是便成——此時這般情境。
沈眠披——件外袍踢踏地走出屋子,在石台的一側坐下觀棋。
他棋藝尚可,但比起這兩位——遜色許——,只依稀看——出局勢僵持,暫未分出勝負。
暗忖道,如和尚這般活——逾百年的智者,遇到顧延之這樣滿肚子算計的人,竟也佔不——上風,可見顧延之何其陰險。
他喉間發癢,不禁輕咳——一——,那兩人齊齊轉——頭看——他。
難——精彩的一局棋,沈眠本無意——攪,不禁尷尬一笑,說道︰「原以為你們的心思都在棋盤里——,原來還分著神呢。」
因著剛睡醒,他嗓音里還含著幾分糯糯的慵懶,穿著一襲雪白的狐裘大氅,錦緞似的烏發隨意地披散在腰側,容色清麗已極,這一笑,便美——如同一幅極精巧的水墨工筆畫。
和尚微怔,放下指尖的一枚白子,說︰「參茶還未喝?」
沈眠道︰「這便去喝,你們繼續。」
他才站起身,便被顧延之一把抓住手腕。
和尚一貫平靜無波的面龐,亦劃——一抹漣漪。
習武之人底子好,病來——快去——也快,一覺醒來便已恢復如初,顧延之慣來溫潤的面龐含著幾分笑,笑意卻未達眼底。
他握著沈眠的手腕,從沒有哪一刻這般想抓緊他,卻又生怕弄疼——他,于是被少年輕而易舉掙月兌——來。
他——嘲一笑,說︰「殿下救——顧某,顧某還未及道謝,怎麼這便急著走。」
沈眠道︰「顧大人哪里話,分明是大師慈悲為懷救——你,可別認錯——救命恩人。」
顧延之道︰「都是恩人,顧某感激不盡。只是素聞無塵大師不喜理會世間俗——,什麼時候竟也做起治病救人的大夫,先是為殿下醫治怪癥,又是搭救顧某,這般懸壺濟世,堪為當世神醫。」
沈眠听他陰陽怪氣說——一通,表面是稱贊和尚醫者仁心,細品才發覺他其實是諷刺無塵聖人失格,——甘墮落。
沈眠輕勾起唇,沒有直接去和他爭辯,卻是轉——頭對和尚說︰「顧大人此言極是,你先前說要為我還俗,索性——做個郎中,你我二人游歷四方,濟世救人,做一對神仙眷侶,豈不快活。」
此言一出,顧延之便徹底沒話。
他為沈承昕甘冒天下之大不韙,也可以與千萬人的信仰為敵,便是讓他拋下一切,放棄所有,他也甘之如飴。
可偏偏,每回沈承昕都選擇——別人。
上次,他選——陸沉,這回,選的是無塵。他顧延之在沈承昕的眼中算什麼?一個野心勃勃的政客?還是急于擺月兌的麻煩?
這世上能傷他至此的人,也唯有這一個叫他愛極——又恨毒——的少年。
這兩人實在不該救他,——讓他死在昨夜,他反而更加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