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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0、番外(十五)

番外(十五)

因為等不及馬車, 沈眠——系統那里兌了一顆還元丹,勉強提了一口氣。

他雖然臉色好看了一——,但效果並不能持續很久, 需要盡快解決。

他撫了下唇,那里的刺痛並未褪去, 但已然不如原先那樣打眼, 只要再拖一會, 他用系統的特效化瘀藥膏,到午時差不多就能恢復如初。

將視線掃向一旁休憩的馬匹, 沈眠憑著直覺挑選了一匹棗紅色的馬匹。

他認得馬套上的標識,微微回眸,道︰「孤還是不習慣與人同騎, 不如世子爺的愛駒借孤一用,就在前方驛站會合。」

總之能拖一時是一時。

陸沉一怔, 還未反應過來,那縴瘦的錦衣少年已然翻身上馬, 策馬而去。

眾人皆驚,那匹馬是世子爺——西北帶回來的座駕,性子極烈, 尋常根本不許旁人靠近, 更不要說馴服它, 那個嬌滴滴的太子殿下如何能掌控,若是摔下馬背豈不是要摔成——傷!

還未來得及阻攔, 只——那匹棗紅駿馬——暴戾狂躁,變得溫順服——,也不過是——息之間,哪還有先前的烈性難馴, 放佛認主了一般乖順。

沈眠撫著馬背,心說這匹馬倒是很有靈性,竟能感受到精神力的壓制。

系統提醒他,原主的身體已然是強弩之末,強行驅使,很可能會縮短壽元。

沈眠默默翻了個白眼,這種事即便不提醒他也——道,只是——急之下,也沒有別的法子可。

不曾——,陸沉——飛身趕來,一躍躍上馬背,——身後將他攬在懷中,強硬地勒住了馬韁。

沈眠一驚,「陸沉你!……你大膽!」

「請殿下恕臣不敬之罪,只因殿下乃千金之軀,如今又是病——在身,若是不慎摔下馬背,臣萬死難贖。」頓了頓,又低聲言道︰「殿下實在不必逞強。」

他口口聲聲都是在為沈眠著——,——真意切,沈眠再怎麼沒心沒肺,也是——道好歹的,——是無法向他——罪。

早——如此,他就不該換那一粒還元丹,非但沒逃得掉,又費錢又費命——

要亡我。

這一刻,沈眠仿佛明白了何為——意不可違。

他遮遮掩掩了一路,——隱藏的東西,在白晝之下無所遁形,只要陸沉認真看他一眼,就會發現異常。

那人何等的精明,——是會探究到底,屆時,一個听話的忠犬,就要成凶狠的惡狼了。

陸沉的愛駒很是了得,短短時間內,已——將其余人等遠遠甩在身後。

眼看皇城近在眼前,身後男人的氣息噴灑在耳側,在這寒冬里愈發有——燙人。

沈眠思前——後,實在是別無他法,與其坐著等死,還不如博一把,說不——能把死路走活。

他微微回眸,喚了一聲「陸沉」,期期艾艾地——道︰「你,你這個年紀還未婚配,不——可有過什麼心儀之人?」

「殿下怎麼——起——這個。」

沈眠道︰「孤,孤——就——,馬上就要回宮了,有件事——要——清楚,心中才有底。你遲遲不答,到底是有還是沒有?」

陸沉略一沉默,回道︰「有。」

被他摟在懷里的少年似乎僵硬了一瞬,語氣微揚︰「那是……何人?」

陸沉道︰「殿下——道?」

沈眠道︰「孤只是——道,你所說之人,與孤猜的,是不是同一個。」

陸沉——是不覺得他猜得到,只笑——︰「殿下以為是誰。」

「孤以為……」

他忽然回轉身,扯住陸沉的衣袖,趁那人沒有防備之時,傾身吻上男人的唇。

陸沉未曾料到他會有此一舉,竟是生生震在當場。

好片刻,他才堪堪找回了一絲神智,輕輕握住沈眠的肩,將他推開︰「殿下,這是何意?」

懷中的少年慌亂地垂下頭,臉頰紅的——乎滴血,也不——是羞的還是惱的,似乎也是不——該如何收場才好,沉默好片刻,像是下——了決心一般,又繼續摟上他的肩頭,奉上——己豐腴水潤的唇瓣,主動索吻。

雖勇氣可嘉,動作——生疏的很,分明是無甚——驗,只是亂啃亂舌忝一通,毫無章法可言,兩人——貼的唇也被他弄得有——疼。

沈眠打——主意要用這個吻把先前的痕跡遮蓋住,如此一來,陸沉只會以為是方才造成的痕跡。

他不遺余力地撬開男人的唇舌,裝作毫無——驗的模樣胡亂地啃噬,直把兩人都弄得有——狼狽,到了火候,才氣喘吁吁地退開。

他——道陸沉沒辦法真的推開他,否則以他這虛弱的狀態,推開他甚至不必費什麼力氣。

「你不喜歡?」沈眠親夠了,輕喘著氣——道,故意夾雜了一絲不易覺察的忐忑。

陸沉心頭驀地一沉。

不喜歡?他——他喜歡不喜歡?他——是喜歡得要命!即便這個吻談不上半點甜蜜,甚至不能稱作「親吻」,但也足夠叫他心動。

他只是不明白,他原以為要等待更——久的時間,他以為他的小殿下單純懵懂,尚未覺察他的心意,縱使他向來就比尋常人思慮多,此時也是——不透其中究竟哪一環出了差錯。

他畢竟多疑,事出反常,難免要謹慎一。

沒有得到回應,少年似乎終于冷靜下來一般,稍稍退開,用手背遮住唇瓣。

「你,你若不喜歡,為何對孤百般示好,盡做——叫人誤會的事!平白惹人對你掛心,孤還以為……還以為你心儀的人是……」

沈眠猛地咬住唇瓣,漂亮的粉瓣被他咬得沁出一滴血,他——像沒有感受到疼痛一般,憤憤地道︰「也罷,孤方才是病糊涂了,世子爺不必往心里去,只當叫狗咬了罷。」

他別開視線,似是受了極大的屈辱,用力地用手背擦拭唇瓣,嫣紅的雙瓣被他弄的紅腫不堪。

陸沉哪里舍得他這樣傷——己,慌忙鉗住他的手腕,在受盡折磨的唇瓣上輕輕地、極盡溫柔地落下一個安撫的吻,低聲道︰「殿下,臣駑鈍,不——殿下的意思是不是和臣所——的一樣,殿下當真對臣掛心?」

少年狠狠瞪他,賭氣一般說道︰「你的確駑鈍!孤怎會對你這等輕浮狂妄之徒有意,放我下去,放開!孤命你放開!」

陸沉哪里肯放,倘若此時放手,這一輩子都休——讓他的小殿下再服一次軟。

懷中的少年性子有多高傲,他再清楚不過。

或許這似是而非的表白,此生僅此一次。

他心中覺得奇怪,這示愛——是來的蹊蹺,可眼下蹊蹺不蹊蹺已——不打緊,只要這番——意是真的,別的他不在乎。

沈眠被他緊緊摟在懷中,怎麼也掙月兌不得,便憤恨地說︰「陸沉,你究竟是什麼——法,你若另有傾心之人,孤絕不勉強于你,你我之間即便沒有——愛,也總有——分在,不必弄的太難看。」

「殿下這話說的灑月兌,怎麼臣听著,像是要哭了一樣?」

沈眠道︰「一派胡言!母後離世後,你何曾——孤掉過一滴眼淚!人人都欺孤輕視孤,——看孤絕望落魄,孤偏不讓他們得逞,無論如何也不會叫這——奸人看孤的笑話。」

「殿下,」陸沉早——道他吃了許多苦頭,——是頭一次听他說出來,——是心疼欲死,指尖輕輕撫上他微紅的眼角,低聲道︰「殿下難過時,可以在臣懷中流淚,強忍著,總會有憋壞的一。」

「孤不會給人看笑話的機會。」

「臣不會看笑話,臣可以陪殿下一起流淚,一起傷心難過,因為,殿下是臣心中最珍惜的寶物,唯一傾心之人。」

「既是如此,方才又為何推開孤……」傲慢的語氣,隱約夾雜了一絲羞惱。

陸沉緊扣著他的腰身,在他耳畔一遍遍地認錯︰「是臣的過錯,臣受寵若驚,以至于不敢——信,臣不曾——到殿下這樣勇敢,臣早已傾慕殿下——不敢言明,還因此苦惱,怕被殿下瞧出——己齷齪的心思。臣——此以後,再不會推開殿下,只會將殿下牢牢抓緊。」

沈眠哼道︰「既是如此,便饒你這一次。」

陸沉眸色漸柔。

「流血了。」他的指月復輕輕撫摩沈眠微腫的唇瓣,愛憐到了極致,視線觸踫到少年不——在的目光,終是按捺不住,俯身堵住他的唇瓣,狠狠啃噬掠奪唇舌。

他的小殿下,連血都是甜的。

等到少年喘不上氣來,伏在他胸膛上微微喘息,不真實的虛幻感才稍稍褪去。

「殿下。」

「怎麼?」剛剛啟唇,男人的吻再一次落下。

沈眠輕輕推開他,不悅地道︰「疼,再親就腫了。」

陸沉撫上那兩瓣鮮紅,沒敢說早已紅腫,只是順——地應道︰「殿下不應允,臣——然不敢放肆。」

沈眠勾起唇,「你方才分明放肆得很。」

陸沉道︰「因為殿下似乎喜歡,所以才那樣。」

「……」倒是很了解他。

進入皇城時,還元丹的藥效差不多已——過去,鋪——蓋地的睡意襲來,沈眠沒來得及跟陸沉交——兩句,便沉沉昏睡過去。

醒來時,已是三日後。沈眠一睜眼,發覺——己醒在東宮的寢宮之內,身旁一個近侍都沒有。

他口干得厲害,朝外喚道︰「富貴,富貴——」

「主子醒了!主子醒了!」富貴連滾帶爬地進來,後——跟了大批侍——一道踏入內殿,皆是不曾——過的生——孔——

來是陸沉擔心他哥——的身份泄露,所以不許宮人們近身伺候。

富貴抹著眼淚哭訴道︰「主子你可算是醒了,你這一睡就是好——日,太醫都查不出是什麼病癥,可叫人好生擔憂,太醫院的人這——日都在偏殿候著,主子稍等,奴才這就去叫人來……」

沈眠一把扯住他的手腕,他此時沒什麼力氣,啞著嗓子道︰「急什麼,先給孤倒杯水。」

「是,是!」

富貴倒了杯參茶,小心喂給他喝,道︰「主子慢點喝,小心別燙著。你昏迷這——日,連一口湯水都喂不進去,還是世子爺……」說到這,他咳了兩聲,沒說下去。

沈眠睨他,道︰「陸沉怎麼喂孤的?」

「奴,奴才不——,等世子爺來了,主子親——他就是。」說著,腦袋直埋到胸前。

這點——象力沈眠還是有的,只笑了笑,沒繼續為難他。

沈眠喝了——口熱茶,舒服了許多,才注意到他的穿著,那是大喪之時佩戴的衣飾,遂——︰「父皇沒了?宮內當下是何——形?」

富貴應道︰「陛下是在主子昏迷的那——夜里駕崩的,說是這病來的又急又凶,一直用湯藥吊著命,到底沒撐得住,如今朝野上下都亂了,昨——個靖王爺還帶兵強闖東宮,說要——責殿下未——傳召私——回宮之事,還好有世子爺護著,才沒出什麼大事,否則還不——是什麼光景……」

沈眠一笑︰「強闖東宮?靖王這是什麼禮法都不顧了,只一心——讓孤死啊。」

富貴——他又開始胡言亂語,忙把其他人揮退,小聲說道︰「主子,您活著——西祠回來,靖王爺——是氣不過!這一路多少殺手阻攔,朝野上下誰不——道是他的手筆,他是怕主子日後起勢追究他。」

沈眠道︰「他哪是怕孤追究,他是嫌孤礙事,早——清理了才好。」

富貴說︰「如今主子也醒了,太子繼位那是——地義的事!靖王再如何厲害,也不能做出篡位謀逆之事!」

沈眠只是輕笑,「沒那麼簡單。」

這里——,還有一個最不安——的因素——顧延之——

下文人歸心于顧氏,那人又手握歷屆帝王直屬的最強戰力銀龍衛,不難猜到他會做——什麼。

不過無妨,他的目的也不是做皇帝,能不能順利即位不是要緊的,只要把好感度刷滿走人就是了。

他一杯參茶尚未喝完,陸沉已然得了消息趕來。

雖早——外——形勢大亂,沈眠——不曾——到陸沉竟是身著明光鎧,佩劍入殿,直看到他時,臉上的肅殺之氣才稍稍褪去。

他解下佩劍,遞給富貴,富貴接了劍乖乖退了出去,順便將寢殿周圍的宮人盡皆屏退。

「怎麼這樣風塵僕僕的?」他探出指尖去撫男人英挺冷肅的——龐,——被陸沉一把攥在手心里。

陸沉單膝跪在床榻前,握住他柔軟縴細的手指,露出一笑︰「外——的——形殿下——來猜到了,都是——逆臣賊子,名不正言不順,過不了多久就能完全肅清,殿下只需要養好身子,安心等候即位大典,別的一概不必費心。」

說著,俯身在沈眠柔軟的掌心里落下一吻,那姿態竟顯得有——虔誠。

沈眠心頭一軟,垂眸望著他,——︰「覺得累嗎?」

陸沉道︰「你昏迷時,我很怕。」

沈眠微怔。

陸沉道︰「太醫束手無策,連病根都尋不到,我渡了許多真氣也毫無用處,我怕我就算打下江山奉到你的——前……」他頓了頓,抬眸道︰「好在殿下醒了。」

沈眠不——怎的,忍不住——道︰「倘若孤醒不來了,你——」

忽然手腕上傳來一絲微微顫抖,那個一身凜然殺氣,震懾朝野上下的靖王世子,此時竟有——脆弱,仿佛可以輕易受到傷害。

「怎會醒不來?」他。

沈眠不——如何回答,這次能醒來,但下一次,大概就是——眠了。

陸沉道︰「我派人去尋無塵大師了,他漂泊不——,有——難尋,但只要找到他,不論什麼病癥都不在話下,所以殿下不必憂心。」

他這樣說著,仿佛也這樣信著。

「這世上,也有無塵大師做不到的事。」

陸沉道︰「殿下早——道——己的病?」

沈眠道︰「原以為不會這麼快,還能好好活一段日子,可能是那場風寒……你生氣了?」

「不,只是忽然明白了,殿下——前分明是淡泊不爭的脾性,——忽然有了野心,執著于皇位。」

「因為孤不——就這麼窩窩囊囊地死去,就算沒多少時日好活了,也要體——地,尊貴地過完最後一程。」

陸沉一笑,「所以,不論是我還是顧延之,都只是殿下的手中的籌碼,殿下選我,因為我更好騙,更好利用嗎?」

「什麼?」

沈眠一驚,忽然記起——己身上的衣物早就更換過,陸沉怕別人發現他哥——的身份,所以沐浴換衣這——事都是親——打點,不許旁人近身。

那麼,顧延之留在他身上的痕跡,——來也早就發現了。

這——日處理的也盡是——殺人——血的事 ,負——緒只怕已——堆積到至高點。

他越是引而不發,越是叫人心驚膽戰。

沈眠抵唇輕咳兩聲,「如果你是說顧延之的事,孤可以向你解釋。」

「殿下覺得我好騙,所以大抵也說不出什麼真話。你早發覺我對你用——至深,所以那日才會——那樣蒙混過去,刻意做出那般仿佛喜歡我的——狀,也是形勢所迫。其實殿下不必費心騙我,陸沉的這點真心,殿下大可以隨意利用,只是,不要隨意輕賤——己的身子,你是哥——,若是懷了胎,這事便很難再瞞住,便是我——替你守住江山,也會難上加難。」

陸沉緩緩起身,一身銀白盔甲,透著冰冷的寒氣,「陸沉只有這唯一的請求,還望殿下遵守。」

「好一個靖王世子,」沈眠輕笑一聲,撫掌笑道︰「孤怎麼——來不——道,原來世子爺竟是這般懦弱無用之人,你既然覺得孤利用欺瞞你,覺得我輕賤——己的身子與旁人苟合,怎麼還能繼續這般低聲下氣為我所用?你大可以讓靖王殺了孤,豈不更痛快,更解氣!」

「沈承昕——」陸沉一把攥住他的手腕,「你休要挑釁我,惹我生氣,對你有什麼好處?」

沈眠道︰「沒什麼好處,只是孤討厭極了你這副做小伏低,隱忍退讓的模樣!孤認識的陸沉可不是這樣,你該質——孤,——清緣由,再讓孤好生嘗嘗苦頭才對,怎麼,——道孤活不久了,讓你這麼怕?怕到連追根究底都不敢了?」

陸沉眸色驟沉,拳頭攥得死緊,倘若換做是旁人早叫他一掌擊斃,可眼前這妖孽,偏偏鑽進了他的心里,叫他寧肯——己死也不肯傷他分毫。

僵持許久,陸沉竟是生生被他氣得嘔出一口血來。

沈眠松了松心神,抬手用衣袖替他擦拭血污,陸沉推開他,他仍是湊上前去給他擦,轉眼雪白的錦緞染上斑駁難看的鮮紅。

沈眠——︰「好多了?」

陸沉沒作聲。

「積郁傷身,這口淤血吐出來,大抵無礙了。」

「我有沒有妨礙,殿下在乎嗎。」

沈眠道︰「就算孤說在乎,——來你也不肯信,又何必來。孤乏了,你退下吧。」

他緩緩躺下,鑽入被中。

陸沉望著躺在床榻上的縴弱的身影,握了握拳,低聲道︰「殿下衣衫上沾了血污,要換下。」他轉身去拿了一件干淨的里衫走到床邊,道︰「殿下,請起身更衣。」

「放在那里,孤——己換,世子爺要費心國事,這——小事就不必勞煩你了。」

陸沉並未回答,只仍是站在原地。

被中傳來少年有——虛弱的嗓音︰「孤說的話,你也不听?出去,孤不——再說第三遍。」

陸沉眉頭微蹙,——像是——起什麼一般,一把掀開覆在少年身上的錦被,把背對——己的少年拉起。

病——的身子原本就沒什麼力氣,甚至來不及掙扎,便被他輕而易舉地拉扯起來,待看清那張精致蒼白的臉蛋,陸沉喉間再次涌起一口血腥。

那個說——母後離世後再沒有哭泣過的少年,此時——滿——淚痕。

他的殿下,正——無表——地,無聲地流著淚,他——己——好像全無覺察一般。

「你放肆。」少年低斥一聲,又像是泄氣一般,失笑道︰「也罷,總歸誰都能欺辱孤,也不差你一個。」

「為何。」為何流淚。

沈眠用力掙開他的手,——無表——地——︰「什麼為何,孤倒——世子爺究竟——怎樣?這身子旁人染指過,你還肯踫孤這樣——輕——賤的人的身子,不嫌髒了手?」

陸沉只覺得胸腔里正受著千刀萬剮一般的疼,痛得他沒辦法維持一貫冷肅的表——,不得不咬緊牙關不讓痛楚泄露。

「你也發現我是哥——了,我,我若不是太子,早——年被父皇嫁去蠻地和親,或許更好。母後怕父皇降罪,始終不肯說出真——,她以為是在保護我,其實不是,我過得膽戰心驚,每日,每日都活在噩夢里,我怕身份暴露,也怕被明里暗里的陰謀詭計所害,母後活著的時候她可以保護我,如今她不在了,只剩我——己了,我只是個哥——,世人不都說哥——只要會——夫教子就好,為什麼偏我這般活受罪?……早——死了倒也不錯吧。」

話未說完,唇上便緊貼著那人的唇,還有一絲咸澀的滋味。

陸沉吻去他臉上的淚,沉聲道︰「不是只剩你——己,你還有我,所以不要認命,不要認命。」

「陸沉,別傻了,這棋局早已是個死局。」說著,他低笑了一聲,「所幸,也沒人贏。」

「什麼意思。」

沈眠道︰「顧延之——道我是哥——,那日我不肯——他,還讓他吃了好大的虧,他做事向來不擇手段,依他的脾氣,很快就會把我是哥——的事——諸于世,到那時,你——扶我登上皇位,就等于和——下為敵。」

陸沉只是道︰「我不在乎,誰不答應,我就殺誰。」

沈眠不禁一笑,搖頭道︰「如此正中他下懷,一旦失了民心,縱使你——十萬大軍軍權在手,又有滿朝武將支持也無濟于事,說到底,——下是——下人的——下,你我都只是區區凡人,——是對抗不了,顧延之——道你必不肯罷休,他在等你犯錯。可是他也贏不了,——道為什麼嗎?」

他湊到陸沉耳邊,惡作劇一般地小聲說道︰「他——要我,可他不——道我活不久了,所以他也輸了。」

似乎因為一口氣說了太多話,他止不住地咳起來,臉色蒼白全無血色,陸沉忙往他體內注入真氣,又拿起一旁的錦被將他嚴嚴實實地包裹其中。

「別說了。」

「活得過今日,能不能活得過明日誰又說得準,讓我全都說完吧。」

他已然不再——稱「孤」,陸沉——道,沈承昕心里的那個執念已然放下,已——不——要那個至尊之位了,所以他才如此慌亂無措,他不——道還能用什麼留住這個好似隨時都會消散而去的人。

沈承昕似乎對什麼都感興趣,喜歡飲酒,愛好珍饈,喜歡書法作畫,也喜歡侍弄花草,他博愛到世間一切都可以讓他駐足賞玩。可他又似乎什麼不曾在意,他總是在笑,眉眼中盈著清淺的笑意,——未真正看進眼里去。

這樣的人,該怎樣留住。

沈眠扯住他的衣袖,低聲道︰「你在我身上看到的痕跡,的確是顧延之留下的,他那日被我反將一軍,怒極之下留了那——,果不其然起了作用,竟把我的世子爺給氣吐了血,倒也沒白費他一番苦心。」說這——時,他不禁一笑。

陸沉——沒辦法一笑付之,黑眸掠過一抹極深的戾氣,微微闔眸,將懷中的身子擁得更緊了。

沈眠道︰「我和你說過,——前我只怕死,如今,最怕讓你失望,在鹿山楓林里,我——無塵大師那里窺得——機,所以——西祠回來,我對皇位便已然沒了念——,只是不——叫你失望,所以強撐著也——登上那個至高的尊位讓你看看。可如今我累了,——停下了。」

「你我之間的盟約,就此作廢,不必再為我費心了。我——說的就是這。」

他緩緩離開了陸沉的懷抱,一縷柔順青絲落在肩頭,這一刻,好似那個傲慢不馴的太子殿下——他的骨子里褪了去,只剩下一個安靜柔軟的沈承昕。

陸沉低笑一聲,幽深的眸中皆是晦暗難明的——緒。

「你不是累了,你怕我明——不可為而為之,為了你失了民心,犯下眾怒,你怕我承擔不了和——下人作對的風險,所以要和我劃清界限。沈承昕,你就這麼喜歡騙我?你還沒告訴我,——不肯掉一滴眼淚的太子殿下,為何被我誤會時會哭得那般讓人心碎,你什麼都解釋了,唯獨不肯再說一次——」

「陸沉,」沈眠輕聲打斷他,「我的確是利用你欺騙你,並無誤會,我對你,——無真心。」

言罷,再不肯看他一眼。

室內安神香的香氣夾雜逐漸淡去的血腥味,一盞明黃燈火微晃。冷漠地吐露傷人之語的少年,在陸沉眼中,比任何時候都要柔軟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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