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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番外(七)

番外(七)

西祠比起別的宗祠要更加冷清。

此處位置偏遠,平時連皇親國戚都懶得前來祭祀, 只是當初仙帝請了高人親自相看了幾處風水寶地, 繼而命人在那幾處地方建宗祠, 供香火, 為的是延續大晉王朝的氣運, 歷朝歷代都有這些手段,掌權者為了千秋萬載總是會花費不少工夫。

雖說景色不錯,只是畢竟遠離皇城,被打發來這里的宮人大多是犯了錯的,無異于發配。

下了輦, 富貴忙替他披了一件外衫,道︰「主子, 風大,還是快些進去吧。」

沈眠回頭看了一眼馬車,悄然勾了下唇,道︰「走吧。」

隨行侍衛除了東宮的幾個, 皇帝還增派了不少人手,大抵怕太子一出京就讓那些狼子野心的人害了去。

沈眠心知肚明, 除了明面上這些人, 那位野心勃勃的世子爺想來也安插了不少人,否則也不能大搖大擺坐在他的車輦里。

早有人等候在門前, 雖說太子殿下不得聖心早已不是秘密,但也不是他們這些奴才可以輕視的。

管事嬤嬤親自在前領路,道︰「殿下來宗祠是受皇上旨意來領罰的, 老奴不敢太過優待,還望殿下恕罪。」

沈眠道︰「無妨。」

那嬤嬤見他面上無異,才松了一口氣,接著道︰「殿下的住處安排在自省閣,每日需有一個時辰在祠堂抄寫經文,其余時候,可以自行安排,鹿山雖然荒涼,勝在山好水好,半山腰有一片楓林,過些日子正是漫山紅葉的時候,後山還有一座藏書閣,收錄了不少經文詩書,殿下可以閑暇時解悶。」

沈眠頷首,道︰「倒是給你們添了不少麻煩。」

那嬤嬤忙道︰「不敢,殿下不嫌奴才們伺候不周到就好,畢竟在山中,吃穿用度都比不得皇宮里。」

沈眠笑道︰「孤又不是什麼嬌氣的人,這點苦還是吃得的。」

他生得漂亮,只清淺一笑便好似個畫中謫仙,通身上下沒一處叫人不喜歡。

老嬤嬤也算是見多識廣的,眼下卻是看得呆了一瞬,對這位殿下莫名心生好感,又補充了一句︰「此外,每半月祠堂的管事會下山采買,殿下有什麼需要的,只管吩咐就是。」

沈眠這才真心實意露出微笑,頷首。

「那就麻煩嬤嬤了。」

進了自省閣,倒是清掃得干干淨淨,看來是用了心的。桌上擺著備好的早膳,沈眠先前在馬車里用過了,便賞給了富貴。

富貴道︰「主子,咱們什麼時候才能回京,這早膳都是些素食包子,清粥小菜的,奴才都吃不慣,更別說主子您膳食向來精細,這些東西哪里咽的下。」

沈眠道︰「急什麼,這山里有趣著呢。」

富貴眨了眨眼,「有趣?」

沈眠走到窗前,推開一扇梨花木窗,清晨的朝陽剛剛升起,風光正好。

不愧是先帝爺千挑萬選出的寶地,的確是很不錯的地方。

他倒是沒點破皇帝讓他來的用意,而是道︰「你想吃肉還不簡單,入秋了,正好是山里野味肥美的時候,改天咱們帶幾個侍衛去打獵,直接就在山泉邊燒烤,難道不比宮里有趣?」

富貴一听自然高興,道︰「主子說的是!還是宮外好玩!」

在西祠住了小半月,沈眠把這里的形勢模了個大概,那位李嬤嬤是這里的第一把手,其次是管事的,西祠閉塞已久,與外界幾乎沒有聯系,所以也不必擔心有誰安插的眼線。

富貴整日跟著他游山玩水,心都玩野了,一大早就跑來道︰「主子,奴才打听過了,東邊山澗里魚多,不如抓幾條回來給主子炖湯喝!」

沈眠正在練字,聞言收了筆,道︰「你說的山澗,是梨林旁邊的山澗?」

富貴道︰「旁邊好像是一片梨林,對了,管事的說,現在正是山里蓮心梨豐收的時節,只是那片果林太大了,每年都摘不完,都讓山里的鳥吃去了。」

沈眠彎起唇,道︰「那今日就去你說的地方,對了,帶上兩壺好酒,烤魚配臘梅酒,想來是個不錯的選擇。」

富貴應了一聲好,小聲嘀咕道︰「主子素來酒量不佳,怎麼這次從宮里帶來這麼些好酒?」

沈眠面不改色地說道︰「山中寒冷,喝酒既可暖身,又可健體,你這憨貨哪里懂。」

他喜歡飲酒,這事自然說不得,不過沒想到誤打誤撞,這些酒反而有了大用處。

這些天太子殿下總愛在外玩樂,侍衛們早已見怪不怪,只在不遠處守著,由著他們主僕胡鬧。

沈眠挑了一處高地,讓人鋪了一塊毛氈,又架起爐火溫酒。

這是宮中御用的瓊漿,每年統共也不過釀造百余壇,只有在宮廷宴席上才有機會享用。

火焰沈騰,不多時肉香混雜臘梅酒的清新香氣,勾得人垂涎三尺。

不知何時,圍在四周的侍衛們越靠越近,沈眠默默翻了個白眼,揮手道︰「你們也去找些吃的吧,好歹是大內侍衛,若是狩獵也不會,可就怪不得孤了。」

侍衛們忙感恩戴德,捕魚的捕魚,打獵的打獵,一時間熱鬧非凡。

這個時節山中的魚肉的確鮮美非凡,哪怕不加任何佐料,已經足夠美味,臘梅酒更是清冽香醇,沈眠將未喝完的那壇酒封好口,藏在一旁的枯草中。

翌日,他又帶了一壇新的酒去,比前一次的香氣更香醇,仍是留了半壇。

和前一次一樣,未動分毫。

一連許多天,每回留下的半壇酒都不曾有人動過,眼看旁邊的梨林從綠色變成金色,再變成枯萎的灰黃,從宮里帶來的佳釀也已經全部喝完。

在那之後,沈眠好幾日沒再去溪邊烤魚,而是啟封了自己先前用蓮心梨釀制的好酒。

他活了許多世,喝了數不清的好酒,腦海里記下了數不清的釀酒秘法,雖然釀不出什麼絕世佳釀,但絕對能叫愛酒之人耳目一新。

沈眠鮮少在某件事上特別用心,當他用了心,自然沒有不成功的道理。

釀酒的水取自山泉源頭最純淨甘甜的水,用的是他親自挑選的毫無瑕疵的蓮心梨,去皮去核每一道工序都是親自操辦,揭開封蓋時,整個西祠都彌漫著酒香。

那是很獨特的酒香,既有果實的馥郁香醇,又有泉水甘冽,初嗅時是純粹的清甜,香氣漸散卻余下一絲微苦。

沈眠讓富貴分了幾壇下去讓侍衛們品嘗,自己留下兩壇酒埋在屋外的樹下。

富貴問︰「主子想什麼時候挖出來?」

沈眠道︰「初雪時啟封最好。」

富貴掰著手指算了算,說︰「現下已經是秋末,想來還有月余就入冬了,就是不知道陛下會不會召主子回宮。」

沈眠道︰「倘若回宮了,就留給有緣人喝罷。」

富貴以為他說的是西祠里的宮人們,心中不忿,這麼難得的好酒,還是尊貴的太子殿下親手釀造的,卻要讓那些嘴饞的糟蹋。

沈眠伸手撫上那株梅樹上新萌生的女敕芽,道︰「原來已經快入冬了啊。」

富貴以為他是想念上京了,自是心疼的厲害,為他披上外衫,勸道︰「主子,外面風寒,還是進屋吧。」

沈眠應了一聲,心中卻想,那老禿驢怎麼還沒現身,不是說愛酒嗎?他前前後後搬出來十多種世間罕見的好酒,竟都沒把他引出來,這算什麼酒痴?

莫非陸沉騙了他,故意讓他在鹿山耽誤時間?

不,陸沉沒必要這麼做。

真是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入夜。

梅樹前佇立一道白色身影,倘若有人看見,會詫異地發現這是一個和尚。

更準確地說,這是一個相貌極英俊的和尚。

分明穿著一身質樸、粗糙的僧袍,卻好似菩提樹下,最高尚、聖潔的佛陀。

他在梅樹前佇立許久,腳下是少年白天里埋酒的地方。

少年說,初雪時啟封最好,倘若初雪前少年被皇帝召回京,到那時,這兩壇酒就是無主之物。

少年說,留給有緣人享用。

初雪,在下月初十。

皇帝的病情,最多拖延到下月初六。

還好。

覺察自己竟有這般卑劣的想法,和尚不自禁蹙了下眉。

作為在世間停留過分久遠的存在,他本以為自己早已超月兌世俗,少有動容的時候,原來,還是俗人一個。

可這酒,他又實在垂涎。

這些天,山中每一日都是煎熬,偏又勾得他無法離去。

佳釀在前,可望不可即,便只能借酒香解饞。

可那些酒,都比不得梅樹下這兩壇更叫他喜歡。

說不清緣由。

就像他說不清,他留在鹿山,究竟是因為這些美酒,還是因為那個在山澗邊痛快飲酒的少年。

作者有話要說︰  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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