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327醫院,周宏在四樓一個套房里見到季老。
過完年,季老有些咳嗽,然後心髒有些不好,據說其他髒器也查出了什麼問題,就被送到醫院。
周宏回到燕京就听到這個消息,嚇了一跳,趕到醫院看到季老精神不錯,才略微放下心來。
肖建秘書一開始沒讓周宏進去,說這些天季老見太多人。周宏就說他帶了好玩的東西,季老看了一定高興。
肖建依然不讓,臉上一貫微笑著拒絕人的模樣。爭執了片刻,季老在里面听到,打開門,然後瞪了肖秘書一眼。
周宏檢查了一下季老的身體,長年伏案工作,勞心費神,老頭子身體著實不咋樣。周宏就教季老五禽戲,,囑托季老有空就練,這樣還可以為人民服務五百年。季老哈哈笑著說,老而不死是為賊。
杭州汝窯蓮花碗周宏跟季老說了。季老沉吟了片刻,說這可能是他師叔的作品。季老沒有詳細說,只說他師叔一生痴迷研究汝窯。他做的東西的確以假亂真。不過他們那代人的初衷是把老祖宗的絕藝還原出來,然後傳承下來。季老又說這等人心思最是單純,常常被人利用。
見季老心情沉重,周宏趕緊給季老看周村年俗視頻。這時蘇琪也過來。
肖建站在外頭,听到里面傳來的笑聲,一貫溫文爾雅的面容終不可遏止地現出幾絲嫉妒之色。跟老頭子這麼多年,肖建養氣功夫已是極好,即便是周宏這等身心敏銳的人也沒有察覺。
肖建博士畢業,趕上好機會被領導安排在季老身邊做秘書,當初听到這個消息,肖建激動得幾天幾夜都沒睡好。這幾年,肖建自問忠心耿耿,兢兢業業。他希望老頭子能把自己列入門牆。沒列入門牆,上門拜訪的有著各式各樣頭餃的季老弟子對他只會稱「肖秘書」而不會直呼其名。
有那麼一段時間,肖建覺得希望很大。因為季老要收關門弟子了。肖建很激動,結果還是沒他的份。肖建就是不明白,自己到底有什麼地方季老沒有看入眼?
肖建心里準備認了。季老秘書這個職位本身就是羨煞旁人,人要知足。像蘇琪這樣的天才絕艷的學生,肖建也服氣。但是,冒出個周宏。肖建那是一百個不服氣。憑什麼啊?!一個大學保安,大學都沒讀,直接就成了季老的研究生?!凡事就怕對比,這一對比,這人就沒法活了。
有一次宋副校長登門聊了一會出來。突然拍了拍肖建的肩,道︰「老頭子有些糊涂了,寧肯招一個什麼都不是當周宏。」說著,宋副校長搖搖頭就走了。
肖建知道宋副校長沒安好心,但是心里面還是忍不住騰騰冒火。
現在,里面的人談笑風生,而他就是一忠實的看門狗,那麼多的大佬來都是他擋在門外。季老不以為意。可是肖建這門神卻不知要得罪多少人。周宏一來。老頭子耳朵尖得像老鼠,一下就起來親自開門。師徒如父子的感情,是肖建極度渴望的卻又是「近在眼前,遠在天邊」的,讓他揪心,眉尖微蹙。
過道上走來一幫人。肖建眼尖,是教育部的領導。眼眉一展,趕緊迎了上去。
「季老的身體怎樣呢?」
「還穩定。」
「我能進去看看季老?」
肖建內心又有些膨脹了。副部級官員怎麼樣?在自己面前還不是細聲細語?肖建點點頭,道︰「我進去問問。」
肖建進去沒多久就又出來,沖領導搖了搖頭,道︰「不好意思,季老現在沒時間。」
「沒事,這是一些新鮮水果,還請代勞。」
肖建點了點頭,接過來者秘書遞過來的水果籃,道︰「每天來訪者太多,如果季老一一見的,太辛苦,所以……」
「沒事,理解。」
一堆前呼後擁的人消失過道,肖建搖了搖頭,這時門開,周宏走了出來。周宏走到肖建並排,拍了拍肖建的肩,道︰「肖秘書辛苦了。」
肖建心道,裝什麼大尾巴狼,臉上卻依然是和風一般的笑容,道︰「應該的。」
連著三天,周宏都在醫院,困了就在旁邊的小床睡。特護病房有男護士,周宏沒讓他做什麼,生活上的事務都他來負責。
季老也沒病到要人端屎端尿的地步,方便時周宏在旁照顧免得老頭子跌倒就可以。
周宏說病要好,藥是三分功,七分靠靜養。藥多半是個引子,後者是個先鋒,大部隊還是靠自己,就是自己的免疫。靜養就是停一停,之前的工作生活啊全部放下,躺在床上靜樣,身體自然恢復。季老很認同這點。
327醫院在燕京郊外,生態環境相當不錯,也算是個療養所。不過,全城霧霾天氣來的時候,這里也不能幸免。周宏于是攛掇著季老到江東省匡山下的療養院去。
季老搖頭說不去,燕京環境雖然不盡如人意,但是習慣了,人老不願動彈地方了。季老神情有些落寞的時候,周宏就會和蘇琪兩個人爭吵幾句,像是小兩口一般你一言我一語的,很是熱鬧,這樣,季老很快就被逗樂。
醫院又一次全面檢查之後,周宏到主任醫生辦公室。
主任醫生對周宏說沒什麼問題,各項指標還穩定,只是畢竟人年紀大了,各方面機能在衰退,這是自然規律,不可阻擋。
周宏從辦公室出來後站在走廊上有些難過。周宏記起他的七爺爺。周宏小時候經常跟在七爺爺身後,而七爺爺就是個標準的老頑童,偌大年紀還上樹掏鳥,下河模魚。周村的孩子堆里沒有孩子頭,七爺爺就是孩子頭。有一天晚上,南山坡上,繁星點點伸手可摘。七爺爺忽然嘆了口氣,道︰「這人啊,今天晚上月兌鞋上床,明天早上能不能穿鞋都不一定。」
周宏並不懂這話,但是第二天早上七爺爺的確沒有起來穿鞋,然後一大堆小孩子看著七爺爺被裝入棺材里。周宏鑽過去,使勁揪七爺爺的胡子,像往常一樣,但七爺爺一點反應都沒有。人從一出生,終究有一日,要認識到「死」。那天,周宏認識到什麼是「死」。死就死七爺爺再也不能陪你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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