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大廚算是秩序司的老員工了。
正可謂鐵打的常大廚，流水的負責人，掌勺十余年，熬走的負責人湊起來都可以湊滿一桌席了。
為人熱情好客，家室清白，無不良嗜好，拿手菜是剁椒魚頭和醬牛肉。
是不是正經魚頭正經牛肉薛曼檸不太清楚，反正她僅有的幾次用餐體驗都還挺愉快的。
人家能用人造肉做出這麼多花樣出來也是人家的本事！
從心理上薛曼檸還是不希望常大廚出問題的，畢竟這年頭想要招一個廚藝了得的大廚也不容易，大多數人都是抱著有的吃就不錯的心態，哪里還會去鑽研廚藝。
這萬一常大廚真出了問題，以後大家的口月復之欲就難以滿足了，勢必會導致工作不積極等一系列的問題，怎麼想都不劃算。
當然他真要有問題也肯定不能姑息，涉及到食物，關系到的決不僅僅是一個人的問題。
薛曼檸沒有直接叫人把常大廚抓走，畢竟怎麼著也是秩序司的老員工，這樣做太傷感情了。
當然主要原因還是目前證據不足，一切蒸餃里有豬肉的推測都只是陳元的一面之詞。
在沒有確鑿的證據之前，薛曼檸不想打草驚蛇。
看著面前一臉堆笑的常大廚，薛曼檸拿捏好大領導的姿態，神色清冷道。
「常師傅，做一道剁椒魚頭再來兩個小菜。」
「好 ，你稍等。」
常大廚臉上笑開了花，身為一名廚師，沒有什麼比別人欣賞他的廚藝更值得開心的了。
他這做剁椒魚頭的手藝那可是出了名的好，在整個青藤市都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
之前湊了一桌的負責人吃過的都說好！
沒吃過的，可能這輩子……就這麼沒了。
「領導，廚房里油煙重，要不你還是去外面包廂里等著吧。」
常大廚顯然早已對薛曼檸這一級別的領導司空見慣，客氣但是卻不拘謹。
畢竟以他的廚藝，不管在哪里都能混的風生水起，根本不用擔心被炒魷魚的問題。
「沒事，你自己忙去吧，我隨便逛逛，我檢查檢查衛生。」薛曼檸打量著四周，隨口一說。
整個廚房的衛生做的還是相當到位的，東西擺放雖然談不上整齊，卻也算錯落有致。
整個廚房里當然不只是常大廚一人，打下手的副手都有三四位，加上還有切菜師傅等等，里里外外加起來至少也有七八人。
「領導你盡管檢查，廚房每天的衛生可都是我親自檢查過的，保證不比總部差！」
常大廚對此還是頗為自信的。
「那你們隨便看，我忙去了。」
「去吧去吧，常師傅記得剁椒魚頭多加辣。」楊錦添了一嘴道。
「好 ！」
常大廚樂呵呵的干活去了。
薛曼檸圍繞著廚房走了一圈，著重在肉制品上觀察了很久，然而以她的觀察力，並沒有發現任何問題。
「臭小子，你有沒有發現什麼。」
薛曼檸盡量壓低了聲音，靠近陳元耳邊說道。
陳元已經不屑于嘲諷她了。
他凝神靜氣片刻之後，古井無波的雙眼里面，一連串的信息流飛速劃過。
下一刻，在他的視野里整個廚房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切菜的刀靜止在了砧板上，鐵鍋里拋飛的食物懸浮在半空中一動不動，爐灶里升騰的火焰都被定型了。
整個廚房像是變成了一副3D立體畫。
陳元盡情的游走在廚房里的每一個角落，可以毫無顧忌的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他扒開冷藏櫃里的凍的硬邦邦的人造肉肉，下一秒一個微觀的世界出現在他的眼前，一條條肌肉縴維盤根錯節，血紅蛋白凝結了一層白霜。
他將整個廚房的每一處可疑的地方都檢查了個遍。
像是經歷了漫長時間，又像是僅僅一瞬間。
眼前的廚房重新恢復到正常，菜刀將一根胡蘿卜切成了兩段，掂鍋的師傅大火猛炒，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菜香味。
一派熱火朝天的樣子。
唯一不一樣的是楊錦不知道什麼時候跑到了常大廚身邊看他殺魚。
剁椒魚頭，居然是用真魚做的。
青藤市水系豐富，河流分支不少，漁業發展的還是可以的。
不過普通人是禁止下河捕魚的，甚至連下河都是不被允許的。
整個青藤市的水域都是被承包出去的，別說下河捕魚了，連釣魚都是一項高貴的貴族運動，普通平民百姓想都不要想。
所以真魚的價格也不便宜，尤其還是做剁椒魚頭的大頭魚，買這魚的錢估計可以讓一個三口之家頓頓吃培養肉吃一個月。
也就薛曼檸這樣的負責人級別的大領導才敢張口就來一盤剁椒魚頭，但凡是個副級想要公款吃一盤剁椒魚頭，估計還得寫一篇一百字以上的書面申請。
楊錦看常大廚殺魚也沒其他想法，單純的就是想偷師。
如果能再把做剁椒魚頭的手藝學去了更是再好不過了。
有這手藝還在秩序司兼啥職啊，又危險又累的，路邊擺攤賺多了好吧。
常大廚也沒有藏著掖著的想法，就正大光明的讓人看，藝高人膽大，絲毫不擔心教會了徒弟餓死了師傅。
他這些年教出來的徒弟沒有上百也有數十，可也沒幾個能做出他這味道地道的剁椒魚頭啊。
廚藝這東西還真不是偷學能學會的，哪怕是同樣的配方同樣的調料，換個人來做味道都不一樣。
「怎麼樣啊，你發現什麼沒有？」薛曼檸有些焦急的問道。
陳元一句話沒說，而是徑直走到角落里的一排籠屜邊上，掀開了最上面幾個空籠屜之後，其中一個籠屜還有一大半蒸餃。
顯然是早上剩下的。
像這種剩下的食物自然不可能留到明天賣，更不可能奢侈的扔掉，一般都是下班後由廚房的工人帶回家去。
在現在這個時代，浪費糧食是一種最可恥的行為。
稍微年長一點的都經歷過那段吃不飽餓肚子的歲月，雖然現在生活已經好了不少，可是那種對饑餓的恐懼早已印在了基因里。
「都在這了。」
陳元淡淡的說了聲道。
薛曼檸愣了愣才明白陳元的話的意思。
他的意思，整個廚房只有這些蒸餃的餡有問題？
薛曼檸沒打算去思考陳元是怎麼知道的，靈能者的能力千奇百怪，本就沒法用科學解釋。
她抓了一只蒸餃放在鼻尖嗅了嗅，並沒有聞出有什麼異常出來，在她看來這就是一只最普通不過的蒸餃。
薛曼檸的目光從廚房的工作人員身上一一掃過，但是卻並沒有發現任何異樣。
大家都在賣力干著自己的活，甚至都沒人發現她們的小動作。
薛曼檸找了一個機會，趁一個切菜小哥取食材功夫拉住他，假裝隨意的問道。
「師傅，食堂里的早餐都是誰做的啊？」
切菜小哥顯然識得薛曼檸的身份，他可不像常大廚那般見過了世面。
這一被薛曼檸拉住立即心驚肉跳起來，腿肚子都在戰栗，生怕是自己一不小心惹領導生氣了。
雖然他的職位只是一個切菜員，位卑人輕，可是每個月的工資可不低，福利也好，這要是丟了這份工作，他一家老小去吃什麼呀！
「別緊張，我就是覺得你們做的早點味道還可以，隨便問問。」
薛曼檸看出來了眼前這位切菜小哥的不安，小聲安慰道。
「常大師傅……王師傅……還有劉師傅都有做的。」切菜小哥戰戰兢兢的回答道。
「哦，那這蒸餃是誰做的，味道真不錯，明天繼續，我還想吃！」
「啊……那是常師傅做的。」
「哦，是嘛，那好，果真不愧是常師傅，你先忙去吧。」
打發走了切菜小哥，薛曼檸皺眉沉思，全身上下涌現出智慧的光芒——她自己認為的。
陳元搖了搖頭，對薛曼檸的腦袋瓜不抱任何希望。
這邊常大廚已經開鍋了，一頓操作猛如虎，一盤色香味俱全的剁椒魚頭就出鍋了。
楊錦全程在一旁觀摩，臉上露出自信的笑容，他覺得自己差不多可以出事了，至少也有常大廚八分的水準。
不就是這樣那樣再這樣嘛，有手就行！
幾道小菜常大廚沒有親自動手，而是交給了兩個助手處理。
將幾個熱氣騰騰的菜端上桌，薛曼檸友好的邀請常大廚一起吃。
常大廚委婉的推辭了一番後，半推半就也就在位置上坐了下來。
為此他還特意讓人把他珍藏的好酒拿了過來。
是不是珍藏的沒人知道，反正每次大領導讓他上桌吃飯他都得把他珍藏多年的好酒拿出來。
十多年過去了，領導是送走了一批又一批，他這珍藏的好酒卻像是永遠都喝不完似的。
酒過三巡，剁椒魚頭眾人也是吃的直呼過癮，還好薛曼檸沒忘記這趟過來的正事。
話題一轉，就轉到了蒸餃的事情上。
這回兒薛曼檸可沒有了拐彎抹角的意思，直接開門見山就問道。
「常師傅，今天早上的蒸餃是你做的？」
「是呀……」
常師傅已經有些微醺了，下意識就回答了一句。
不過話一說出口，他像是就回味過來什麼一樣，整個人猛地一激靈，嚇得酒都醒了。
好歹也是在秩序司呆了十幾年的老人，雖然從來沒上過前線，可是平時沒少听其他人吹牛逼，耳濡目染之下，最基本的警惕心還是有的。
薛曼檸這問話的語氣，還有此時三人直勾勾盯著他的眼神。
雖然三人嘴巴都被辣紅了，還在嘶嘶嘶的倒吸涼氣，可是並不影響他們如同審問犯人一般的銳利眼神。
「不……不是，領導……你……你這什麼意思啊！」
常大廚被嚇的不輕，抹了一把臉上的汗，看著三人審視的眼神，整顆心如墜冰窖，拔涼拔涼的，臉上的肥肉都抖了三抖。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薛曼檸也不想墨跡下去了，說的更直接了。
「我們在你做的蒸餃里面發現了豬肉，需要解釋一下嗎？」
常大廚愣了愣神，一臉懷疑的看了看三人道。
「豬……豬肉？別……別開玩笑了，我自己一年都舍不得吃上一塊豬肉，哪里還舍得放蒸餃里，這里頭都是人造肉啊！」
「不是，領導，你不會是懷疑我把食堂的真豬肉摻在人造肉里吧？」
「那哪能啊，我又不傻！誰能干出這種傻事啊！」
「你要說我偷工減料在真豬肉的菜里面摻假豬肉，以權謀私也就罷了。」
「這往假肉里面摻真肉，就是傻子也干不出來啊這！」
常大廚的聲音都拔高了八度，表情還莫名的有些委屈。
這實在太侮辱了點。
薛曼檸眉頭一皺，正打算繼續詢問，一直緊緊盯著常大廚的陳元淡淡說道。
「他沒有說謊，嘶——」
「你不會是吃了他一頓剁椒魚頭就被收買了吧，雖然確實很好吃，可你也不能這麼輕易的被糖衣炮彈收買了吧。」楊錦一臉嚴肅。
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
「要不咱打個商量，你讓他再做一頓好吃的，你再被收買吧。」
陳元嘴角微微抽搐。
「心理學上有一門叫做微表情心理學的學科。比起人們有意識做出的表情變化，「微表情」更能體現人們真實的感受和動機。」
「通過分析人面部微表情以及肢體的一些下意識的小動作變化，能獲得一些很重要的信息。」
「普通人沒有經過專業的培訓是很難做到掩飾自己微表情的。」
「還有這門學科？不可能啊，我可是心理學碩士，我怎麼沒听過！」
楊錦提出了反對的意見。
薛曼檸倒是對微表情心理學有所了解，甚至秩序司還有專門的培訓課程。
不過她在學習了幾次都沒學會之後，就堅定了這門學科是騙人騙鬼的，絕對不可能是她智商不夠學不會的緣故。
雖然現在薛曼檸很想懟陳元兩句，不過她並沒有找到很好的切入點，暫且饒他一次。
嘴上說著不信，可是薛曼檸心里還是相當誠實的，至少已經對陳元的言論信了七八分。
她再次看了眼常大廚問道:「這蒸餃是你自己一個人獨立完成的？就沒有其他人的幫忙？」
「沒……沒有啊，又不是多難的活還要這麼多人干嘛，而且我還嫌他們手太笨了……不對！」
「領導，我想起來了，還真有人幫過我！」
「是誰！」薛曼檸頓時精神一震。
「小曾。」
「誰是小曾？」
「哦，就那個高高瘦瘦的，皮膚有點黑的小伙子，他是廚房里的切菜伙計，今天早上就是他幫我剁肉餡的。」
薛曼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