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4游歷地球
第二天,烏鴻給秦意變出了幾個人。
幾個機器人。
秦意︰「雖然我是很喜歡機器人沒錯，不過這里只有機器人和我和你，也還是很無聊的。」
烏鴻只能很遺憾地決定帶著秦意再換一個地方。
至少要是秦意喜歡的地方。
烏鴻想了很久。
等到下一場秦意再睜開眼的時候。
一道刺眼的光深深烙進了他的眼底，他抬起頭,瞳孔驟然一縮。
是……太陽。
不是那種人工制造出來的太陽,而是真真正正存在于歷史中，曾經懸掛在星空間的恆星,太陽。
那這里是哪里？
秦意連忙轉頭去看四周。
不太高的樓,在地面上移動的車，還有花花綠綠的人。
這一切顯得落後,但又格外美麗。
因為這是秦意僅僅只從歷史書上，才能看見的場景。那是……還沒有經歷末日的地球。
並沒有什麼人留意到他和烏鴻的突然出現。
甚至沒有人因為他們的奇裝異服而駐足。
只是當他們在這個地方站得久了，才有人回頭看了看,然後驚詫于他們長相的出色。
「是什麼明星在這里拍電視劇嗎？」
「可能是吧。」
行人們趕著去上班,疑惑地交談兩句,就又匆匆走遠了。
「你也許會喜歡這里。」烏鴻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秦意喃喃出聲︰「喜歡的。」
然後他驀地轉過頭,同時伸手抓住了烏鴻的手腕,用力按了兩下。是帶有實感的，而不是虛幻的。
「你竟然可以進入這個世界？」
「嗯,也許是因為這里曾經有過神話傳說。」
「我們算是進入了地球歷史的某個時間節點嗎？」
「是。」
「那走吧,讓我好好地來認識一下這個……美麗的世界。」秦意輕輕吸了口氣,踏出了第一步。
這時候一輛車疾馳而過，地上的積水在巨大的沖擊力下飛濺起來。
秦意巍然不動。
「嘩」。
防護膜沒能撐開的秦意，被濺了一身。
他忘了，這里已經不是星際時代了。
一旁的烏鴻卻很快就有了動作。
他正要翻過圍欄,又被秦意一把揪住了︰「算了算了，也不用把人腦袋擰下來。」
烏鴻緊抿著唇,面色冰寒。
秦意︰「也不要炸了人家的車。」他的目光逡巡過車流，說︰「會引起交通事故，最後會招來這里的執法者，我們會有麻煩。我知道你不怕麻煩……」畢竟對于神明來說，沒有什麼是彈指一揮、意念一動不能解決的事。
但是……
「我們來這里，就是來體驗地球人普通的一天，這樣不好嗎？」
烏鴻斂起凶惡的意識，視線一轉，掃過了路邊手牽手走過的情侶，又掃過了親密勾住彼此臂膀的人……
烏鴻乖乖應了聲︰「嗯。」
然後他們就被沒有地球貨幣難住了。
其實按理來說，烏鴻和秦意的身上都不缺少價值昂貴的東西。但問題是，那些東西都來自于不知道超越這個時代多少年的文明。它們的突然出現，會擾亂這個世界的正常進程，最終反而可能使地球更早地迎向毀滅。
烏鴻皺了皺眉，顯然很不滿意，他降臨到這個世界居然還沒有錢給秦意花。
秦意倒是顯得很輕松。
因為他年少的時候就沒少過缺錢的日子……
秦意慢悠悠地轉過頭，盯住了烏鴻︰「要不……」
烏鴻看著他，認真地听著他說話。
秦意︰「你賣藝去吧？」
烏鴻重復了一遍這兩個陌生的字眼︰「賣藝？」
半小時後，人流量最高的廣場上，多了一個奇怪的年輕男人。
男人穿著曳地的長袍，有著俊美卻蒼白的皮囊，他站在那里，像是剛剛從某個奇幻電視劇的片場里走出來。
他薄唇輕抿，緊跟著一張一合，竟然是在唱歌？
人們不自覺地為他駐足。
那是他們從來沒有听過的歌聲。
不，說是歌聲，更像是在吟唱。
男人的聲線淡漠，不帶一絲感情，但越是這樣，落在耳中的時候，更讓人覺得那像是來自雲端深處的聲音。
隨著音調的起伏，人們都不自覺地放輕了身體，也放緩了思緒……
等他們緩緩回過神，才發現這里已經圍了不少人。
再看向那個年輕男人。
他的皮相是真好啊……顯得甚至有點不食人間煙火。
但大家的視線就在這時候突地一滯。
一只手抓著臨時糊起來的紙牌子，往他們的面前晃了晃，舉得更高了一點，幾乎挨著了年輕男人的胸口。
仔細看那只手，腕骨勁瘦，白皙……
「賣……藝。」旁邊有人低低念出了紙牌上寫的大字。
走神的人一下被拽回了思緒。
「還真是賣藝啊？」
「不會是什麼綜藝節目吧？」
人們議論著，也有人好奇地掏出十塊錢，一邊問︰「這個行嗎？」一邊把錢遞給了年輕男人。
只是在遞出去後，那個人馬上就後悔了。
十塊錢是不是有點……太褻瀆人了？
這人猶豫著正要收回，卻見年輕男人面無表情地接了過去，並且轉手交給了另一個人。
嗯？
大家一愣，齊齊轉頭看過去。
那也是個長得相當出色的人，和年輕男人穿著差不多款式的袍子，眉眼如畫，標志得令人不自覺地感到驚嘆。
剛才舉著牌子的手就是來自他。
只不過他一直懶散地躲在一棵裝飾樹後面，才導致之前沒什麼人注意到他的樣子。
「這能買什麼？」秦意揚了揚手里的十塊錢，禮貌地問。
打賞十塊錢的人，剛開始以為秦意是在嘲諷他給錢太少，但等目光觸到秦意臉上的一點笑容，他又覺得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他愣了愣，沒等他回答，旁邊的人倒是笑嘻嘻地應了︰「小哥，十塊錢可以買五瓶水，五個包子，可以買一碗面……」
秦意屈指將十塊錢輕輕卷了起來︰「那得有一千個才行。」
還不等旁邊的人說小伙子你心也太大了。
秦意轉頭看向烏鴻，輕笑著說︰「看來你賣藝不太值錢，我們還是走吧。」
「哎哎哎小伙子別急著走啊，剛才你唱那個叫什麼啊？再唱一首唄。听著還怪舒服的，我這喘氣兒都順了。」
「哎還真是怪，你別說，我也覺得這腦子輕了。」
「帥哥明天還來嗎？」
有人心想多看會兒長得好看的人也挺好的啊，于是趕緊掏了錢，什麼三塊五塊的都有……
反倒是有些年輕人犯了難︰「帥哥，有微信嗎？我給你轉賬唄，現在身上哪兒還有現錢啊？」
秦意的笑容漸漸凝固︰「微信？沒有。」
虧了。
「你們不會是從山里來的吧？」
「可能是不想給別人微信暴-露隱私啦。」
「我覺得沒準兒是倆道士哈哈……」
人們議論著，語氣里透出的都是善意。
最後還有人真去附近的小商店換了點零錢，然後轉頭打賞給了烏鴻。
烏鴻轉手就又交給秦意。
周圍的年輕人看著看著，還沒忍住起了兩聲哄。
秦意被塞滿了兩手︰「……放不下了。」
有個小姑娘把自己的女乃茶打包袋給了他。
秦意沖她笑了笑︰「謝謝，你會變得好運的。」
小姑娘明顯沒放在心上，笑著說了句︰「謝謝，給你二十塊，能合影嗎？」
發現了新路子的秦意︰「五十塊。」小姑娘試圖講價︰「三十塊，不能再多了！」
秦意︰「八十塊。」
小姑娘︰？
怎麼還帶反向漲價的？
秦意︰「我、他，一起和你合影，行嗎？」
小姑娘頑強地試圖扳回一城︰「那有公主抱嗎？」
秦意指了指烏鴻︰「那你得問問他同不同意。」
烏鴻面色冰寒，氣質森然，蒼白的臉仿佛剛從電視劇里走出的吸血鬼。
小姑娘打了個哆嗦︰「那、那算了。」
他們很快合了影。
小姑娘走的時候，秦意還叫住了他︰「等等。」
小姑娘疑惑回頭。
秦意和烏鴻說︰「伸手。」
烏鴻也真就听他的話伸出了手。
秦意︰「神明的祝福，給她。」
烏鴻看了秦意一眼。其實神明如果真的要賜福，那麼只是意念一動就行了。但秦意特地叫了他。烏鴻目光微動，學著他曾經那些信徒的模樣，伸出手踫了下小姑娘的指尖。
小姑娘愣了愣。
好像……賺了？
又好像被糊弄了？
旁邊的人都笑出了聲。
還神明的祝福？說這話自己也不臉紅？
這一幕實在太像電視劇里，神棍騙人的橋段了。
不過有了小姑娘作為開頭，秦意的這門新生意到底還是如火如荼了。
年輕人們對他們的身份和打扮感覺到新鮮又好奇，不管那麼多先合影再說。老年人就把他倆當景點合影了。
當然也有罵罵咧咧覺得想錢想瘋了，不屑地走遠了的。
一轉眼幾個小時過去。
烏鴻驀地出聲︰「累了？」
這個人除了最開始張嘴唱了誰也听不明白的歌，後來就沒再見他開口說過話，他乍一開口，大家還驚了一跳。
然後他們才發現，烏鴻這話是對著秦意說的。
秦意輕輕感嘆了一聲︰「太陽夠曬的啊……是有點累。」
這是星際時代的人類，永遠也無法有的體會。
人造太陽再怎麼樣也是無法和真正的太陽相比擬的。
烏鴻扣住他的手腕︰「走吧。」
圍觀群眾頓覺遺憾，這才緩緩散去了。
烏鴻拉著秦意徑直就往一家富麗堂皇的飯店走去。
秦意︰「等等，我們現在不能去這樣的地方。」
烏鴻︰？
在烏鴻看來，全世界都沒有他不能去的。
「錢可能會不夠。」秦意的目光一轉，「去那里吧。」
最後兩個人坐在了一家路邊小面館里……數錢。
他們和殘留著油污的餐桌，發黃發黑的牆壁，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老板端著面上來，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們兩眼。
「……三千四百九十二塊。」秦意笑了下，「你今天唱的是什麼？」
「堪達拉蒂的頌歌，最早的時候是用來驅散瘟疫的。」
「那這也算是神明的祝福嗎？」
「算。」
秦意輕輕彈了下手里的錢︰「那他們算是相當值得了。」
然後他低頭看了看面前的這碗面，感嘆道︰「和星際的食物差異很大，但聞著很香。這樣的食物居然這樣便宜。」
他們只要了一碗面，因為嚴格意義上來說烏鴻是不需要進食的。
可以說是十分勤儉持家了。
但秦意還是轉頭問老板多要了一只碗，然後分了一點食物給烏鴻。
烏鴻動了動唇︰「我不用。」
「我把我覺得美好的東西，都分享給你一半，不好嗎？」秦意挑眉。
烏鴻眼底的光驟然變得更加熱烈了，他重重咬字︰「好。」
烏鴻沒有再拒絕。
他低頭嘗了嘗地球人類的食物。
這大概是他吃過最美味的東西，他想。
他們很快吃完面走了出去。
沒走幾步，就被人從後面叫住了。
「站住！」身後的人厲喝一聲，氣勢很足。
秦意疑惑地轉過了身。
只見一個身高一米七八左右，瘦得像是一把干柴的男人站在那里，他的目光閃爍，表情凶惡，但又內勁不足。
「你有事？」秦意禮貌地發問。
男人心說我這還不夠明顯嗎？
哦也對，這兩個是不知道從哪里來的土包子。
男人拉著臉，厲聲說︰「錢給我。」
秦意低頭看了看自己手里拎著的錢，是多少有點招搖了。
「你要？」秦意問。
「廢話！拿來！」
秦意從里面模出了一張一元。
男人的表情頓時更凶惡了︰「別他媽磨磨蹭蹭的！誰要一塊錢？全部都給我！」
秦意屈指卷起一元錢，將它收入了掌心，慢條斯理地說︰「我的意思是，一塊錢也不給你。」
男人听見這句話，頓時暴跳如雷，從角落里隨便撿了根廢棄的桌子腿，徑直朝秦意走過來︰「你他媽給臉不要臉！」
烏鴻︰「這個世界太糟糕了。」
他話說完，伸手掐住了男人的脖子，將他整個提了起來。
男人的身高和體型，在烏鴻的面前顯得太不值一提。
不管他怎麼奮力掙扎都無法掙月兌，甚至恍惚間還听見了自己頸骨發出可怕的聲響。
烏鴻喃喃說︰「你應該擁有一個什麼樣的死法呢？斷頭台上絞首？五馬分尸？連同你的後代一起背負詛咒？」
秦意︰「……」
也不用死得這麼有神明的儀式感。
半小時後。
因為附近的店老板報了警，所以秦意幾人都被帶到了警局。
那個試圖打劫的男人這會兒見了警官，就跟見了親爹一樣，恨不得黏人家身上不下來了。
「太可怕了……他們、他們不是人！」
「態度端正點！面館老板作證，是你在打劫他們！」
「不不，我沒有……真的，那個男人力氣之大，好像一下子就能捏死我，就像捏一只螞蟻一樣……他們真的不是人……」
「你被捏死了嗎？」
「我沒有……但是，但是那個男人還掏了一把劍，閃著藍光，像是科幻電影里那種，你知道嗎？我懷疑他們可能是外星來的，對對，他們可能就是來入侵地球的……」
男人顛三倒四的話，並沒有人相信。
他被扣留在了這里。
而秦意和烏鴻在做過簡單的筆錄後，被放了出去。
秦意低聲說︰「不要輕易地去定義一個世界，這個世界有剛才那樣糟糕的人，也有廣場上那樣可愛的人。烏先生，你的念頭可是會改變一個世界的。」
烏鴻抿了下唇，並沒有說話。
顯然，這位神明的心情並不太好。因為那個該死的男人，冒犯了秦意。
可秦意沒有讓他殺死那個男人。
秦意走在烏鴻的身邊，輕輕眨了下眼。
他並沒有感覺到慌亂，只是握住了烏鴻的小臂。烏鴻的心情肉眼可見地一下轉好了。
烏鴻的小臂肌肉繃緊了下，然後反過來扣住了秦意，並且笨拙地學著他看見的路邊的人類情侶那樣，分開秦意的手指，插-入指縫間，交扣。
他俯身嗅了嗅秦意頸側的信息素的味道，親吻在了秦意耳下。
信息素很快有了短暫的交融。
烏鴻的心情一下徹底好了起來。
這是個很不錯的世界。
烏鴻心想。
秦意和烏鴻最終還是沒有在這個世界停留太久。
因為待得越久，越喜歡這里，那就很可能會過分沉溺在過去的時間節點里，沉溺到有一天忍不住去改變歷史進程……
那後果就太可怕了。
離開地球的時候，依舊是一個晴天。
風依舊是和煦的，陽光依舊是燦爛的，廣場上噴泉綻出的水花連弧度也沒有任何的變化。
就好像他們從來不曾來過。
……
女孩兒的生活被工作和繁瑣的交際塞滿，就在她快要遺忘，她曾在廣場上和一對男性情侶合影過的事時，她突然被調往了另一個城市。
她升職了。
第二周，她得知了自己體檢報告上的病癥是誤診。
第三周，她抽中了年中大獎，那是一個為期九天的歐洲豪華家庭游套餐，被她轉手八萬塊賣掉了。
……
她沒有再遇見什麼特別困難的事。
她結婚生子，工作一年比一年更好。
她的孩子是個相當可愛的小姑娘，有一天外婆試圖給小朋友翻相冊出來看。
「阿婷，你這是什麼時候拍的啊？」外婆推了推老花鏡，指著照片問，「哪里來的小伙子，還怪俊的。就是這個怎麼有點奇怪？」
她走過來看見照片一愣。
這是她花了六十？還是八十塊合的影？因為對于當時的她來說，太過昂貴，所以她回去之後把照片打印出來了。沒事看看帥哥，才能對得起她花的錢嘛。
現在重新拿起這張照片，她很快發現了怪異的地方。
那個曾經唱著听不懂的歌的年輕男人，他的頭上裹了一團奇怪的霧，這讓他的面容變得相當模糊，而點點金光從霧里透了出來，這讓男人看上去，莫名帶著一點……神性。
她的腦中驀地再次回響起，另一個皮相俊美的男人說的話。
他說，你會變得好運的。
神明的……祝福嗎？
記憶漸漸變得越來越清晰。
她盯著照片反反復復地看，然後真從兩個人的身上發現了一些違和的地方。
他們好像不屬于這個世界。
他們現在又去了哪里呢？
也許還有別的地球人在路邊再見到他們吧。
那個帶著金光的男人，也許還吟唱著某種听不懂的歌謠，他身邊懶散的美人，會抓著紙牌，伸出手。
男人會把他所有的錢都交給那個美人。
陰森森的，站在他的面前卻像是一只大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