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137、番外 二︰一諾半生終不悔(下)

兩個大男人, 其實也沒什麼好聊的,開泰帝一直都對鶴慶先生頗為感激,只是現在這種感激摻了點兒復雜的情緒, 說起話來便不免帶上幾分試探。

鶴慶先生一一把開泰帝的話都答了,並不主動起話頭。

開泰帝很快敗下陣來, 看著覺得鶴慶先生用這清瘦落拓的模樣去見太後, 反倒會惹得太後對他心生愧疚。

可鶴慶先生到底是外男, 也沒有讓他在宮里洗浴更衣的道理。

開泰帝看向鶴慶先生的眼神更復雜了。

他近幾年和盧皇後處得好, 不免會多想一點兒, 總覺得這人不如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光風霽月。

開泰帝道︰「母後應該醒了, 我們去看看她吧, 她知道先生到了,一定會很高興。」

鶴慶先生起身跟著開泰帝往後宮方向走。

一路都是紅牆綠瓦, 處處彰顯皇家氣派。

鶴慶先生沒有說話,開泰帝也不想說什麼,兩人沉默地走到太後居處前。

開泰帝想了想, 在太後居處外停步說道︰「先生你進去吧,母後就住在這里。」

鶴慶先生一頓, 轉頭看向開泰帝。

開泰帝笑道︰「先生若是不來,便是母後心中記掛,你們也再無緣分;既然先生來了,那就只管進去吧, 不需要考慮太多。」他不是一個迂腐的人,鶴慶先生這樣的人物都不顧世俗倫常千里赴京,他又怎麼會再阻攔他們相見?

鶴慶先生見開泰帝眉目疏朗,不見絲毫芥蒂,知曉自己這些天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了。

他們這位不拘一格的帝王, 比任何人想象中都要看重家里人。

鶴慶先生邁步入內。

有人已經進去通傳,太後從屋里走了出來,站在門檻處遠遠地看著他朝她走來。

他看起來仍是和少年時一樣清瘦。

只是一路奔波讓他看起來很憔悴。

不知怎地,太後的眼眶濕潤了。

他還活著,真是太好了。

太後走到鶴慶先生面前,兩個人面對面立在明燦燦的艷陽之下。

太後說道︰「也不知是哪個人那麼缺德,竟傳言說你病重不治,我本來是不信的,可那些書鋪開始整合你的文章刊印成書。我買了一本又一本,越買就越心慌,總覺得你真就不在了。」她仰頭看著鶴慶先生,他們都不年輕了,哪怕都保養得宜,眼尾還是爬上了些許皺紋,鬢邊還是出現了零星白發。她嘆著氣道,「你說我傻不傻,也不知道派個人去西南問問。」

鶴慶先生安安靜靜地站在那兒听他說話。

過去他們為了避嫌,她從不主動去見他,他也從不曾想過來見她。

這樣站在一起說說話,仿佛已經是二三十年前的事了。

她少時曾讓他隨她回西南去,一起讓西南變好,他沒說答應,也沒說不答應,只想著要改變西南不一定要回去,他要是能一展胸中抱負,澄清混亂不堪的世道,西南自然也會好起來。

直至想做的事都折戟沉沙,他才終于掛冠而去,只身回西南籌辦了鶴慶書院。

他這一生鮮少後悔自己的選擇,並不認為想做的事沒做成就毫無意義。

所以關于她的事他始終深埋在心底,從不和任何人提及。

人怎麼能什麼都想要?

做出了選擇,就該付出代價。

太後說了許多話,察覺鶴慶先生一直沒開口,不由抬頭望向他。

這一抬頭,便撞入他幽沉的眸瞳之中。

他就這麼靜靜地看著她,什麼話都沒有說。

太後鼻子突然一酸,恍然明白他未曾說出口的話。

是啊,人怎麼可能什麼都要?她們已經過了很長很好的大半生,她享有太後的尊榮,他也名滿天下、人人推崇,她們都站到了太高的地方,所以能見一面就該了無遺憾了,怎麼能奢求更多。

世上哪有那麼好的事呢?

太後鼻頭泛酸,面上卻帶著笑︰「你沒事就好,要不這次你就在京城不走了,免得又鬧出那些荒唐的傳言。朝廷如今正需要人才,你到京城也辦個書院,好好刺激刺激國子監那邊,省得他們教起人來不用心。」

鶴慶先生道︰「好。」

兩人聊了一會,太後便命人送鶴慶先生出宮。

另一邊,開泰帝很快听說鶴慶先生離宮的消息。

他批閱奏章的事一頓,知曉太後心中仍有顧忌,所以才聊了那麼幾句就把人送出宮。

開泰帝有點頭疼,旁人知道這種事都是極力阻止,他卻是想讓太後能夠過得快活些。

開泰帝琢磨了一會,把盧重英給喊來了。

開泰帝隱晦地詢問︰「我的一個朋友有個麻煩,想讓阿英你出出主意。」

盧重英道︰「陛下但說無妨。」

開泰帝便說他的這個朋友突然發現他娘不喜歡死去的親爹,喜歡另一個人。

現在他娘寡居快二十年了,他這個朋友希望她能過得暢快些,就是不知道該不該直接開口問他娘喜歡的人他們還有沒有可能。

這事吧,不問總是忍不住在心里翻來覆去地想。

去問吧,又感覺親自嫁掉親娘這事兒有點離譜。

盧重英不疑有他,答道︰「既然已經寡居這麼多年,他們之間要是彼此還有情,再嫁再娶也無妨。對方也鰥居嗎?」

開泰帝道︰「對方終身未娶,瞧著用情更深。」

盧重英唏噓道︰「若是這樣的話,可以成全還是成全吧。難道是你朋友這些做兒孫的反對?如今朝廷都鼓勵寡婦再嫁,不希望太多人選擇寡居,要是能了卻一個遺憾、成就一段美滿姻緣,也算是個上好的再婚典範了。」

開泰帝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第二日他又宣召了鶴慶先生。

這次開泰帝沒有和鶴慶先生閑話家常,而是開門見山地問︰「要是我們都不反對,先生還願意和母後再續前緣嗎?」

鶴慶先生沒料到開泰帝會說出這種話。

他以為能見一面就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怎麼都沒想到開泰帝居然會有這樣的想法。

鶴慶先生道︰「陛下慎言,我與娘娘並沒有過什麼前緣。」

當年他們發乎情止乎禮,誰都沒有許過什麼諾言,誰都沒有真正越過男女之防。

要是開泰帝這樣的話傳到旁人耳里,難免會被人拿來做文章。

開泰帝道︰「母後也這麼說,她說你是名滿天下的大儒,得干干淨淨清清白白的。」

鶴慶先生頓住。

開泰帝道︰「想來先生一生磊落,並不看重情愛之事,確實更希望抱著干干淨淨清清白白的名聲入土。」

鶴慶先生手顫了顫。

開泰帝道︰「那就當我什麼都沒說過吧。」

鶴慶先生苦笑道︰「陛下何必咄咄相逼。」

開泰帝道︰「我逼你什麼了?要不是母後她念著你,我怎麼會和你說這些?」

鶴慶先生道︰「難道陛下還能將太後嫁出宮不成?」

開泰帝道︰「有何不可?我舅兄都說了,如今朝廷鼓勵再嫁,不提倡寡居,這事兒理當從我們老寇家做起。」

鶴慶先生靜默一瞬,不太相信這話是盧重英說出來的。

開泰帝壓根不提自己說的是「我有一個朋友」,他和鶴慶先生說起自己的考慮︰「我們入京之後清理了不少叛黨,這幾年阿延他們又把草原人打得差不多了,天下看起來還算太平。不過還有許多人在暗處觀望,躲著不知道在籌備什麼,我要是公開將母後嫁給你,說不準會釣出這些人來。這樣你們可以再續前緣,朝廷又能夠清除隱患,有何不好?」

當初楚王算計太子,鬧得沸沸揚揚,就幫他們順藤模瓜模出不少圖謀不軌的家伙。

只是還有幾撥人很沉得住氣,蟄伏在暗處厲兵秣馬準備搞事。

想想就如芒在背。

現在那些仍有反心的人估計已經養肥了,正好可以釣出來殺了。

開泰帝在掌控軍隊這件事上還是很有信心的,尤其是他與聶將軍見面之後更是放下了所有顧慮。

這些年他們兩人配合得極好,為朝廷清掃了不少亂軍和外敵。

唯一需要顧慮的,可能就是有人蟄伏在暗處觀望了。

與其把這些隱患留到太子即位時再解決,還不如想辦法把他們提前引誘出來。

太後出嫁必然會引來極大的反對,到時渾水模魚的人絕不會少。

那些人已經蟄伏了好幾年,看見這樣的機會絕對不會放過!

鶴慶先生听到開泰帝的打算,不由沉吟起來。

開泰帝想的這個餌,果然是曠古絕今的奇事。

縱觀史書,太後老來養面首或許不少,太後直接再嫁的確實鮮有听聞。

這一招雖然算是劍走偏鋒,但只要開泰帝有絕對的把握,那只會是好事一樁。

更重要的是,他們以後可以順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兩個人商量了一會,鶴慶先生才說道︰「我想問問娘娘的意思。」

開泰帝也是這個想法。

說動了一個,再說動另一個就簡單多了。

太後听了開泰帝的打算,一口應承下來。

開泰帝把事情安排下去,第二天就在朝會上扔下這枚重磅炸/彈。

文武百官毫無意外地炸開了。

盧重英更是一陣恍惚。

敢情前段時間開泰帝說的「我有一個朋友」,就是指他自己?!

盧重英下朝後馬上去找開泰帝。

開泰帝道︰「母後為我這個兒子做得夠多了,現在該輪到我這個兒子孝順母後。」

盧重英很想剖開開泰帝腦袋看看里頭到底在想什麼,偏又拿開泰帝沒辦法,只得無奈地嘆氣。

說都說了,難道還能收回不成?

禮部尚書在一頭撞死無果之後,捏著鼻子按照開泰帝的意思籌備太後的婚事。

鶴慶先生這次晚年失節,自然也引起不少人的謾罵,很多人甚至寧願他病故的傳聞是真的。

現在這樣,他們真的難以接受。

沒過多久,果然有人翻出了太後和鶴慶先生是舊識的事來做文章。

一切都在按照開泰帝的計劃在進行。

各方軍隊都已經就位,隨時可以動手撲滅亂軍。

太後到穿上紅嫁衣的時候,心里還一陣恍惚。

她以為她這輩子都不會再穿上這種鮮亮的顏色。

太後難得有些躊躇,問來給她梳妝的好友盧母︰「我都這個年紀,還打扮成這樣會不會讓人嘲笑?」

盧母道︰「嘲笑什麼?這不是挺好看嗎?十幾歲的小姑娘好看,二十幾歲的大姑娘好看,三十歲四十歲五十歲也都是好看的好姑娘!」

太後莞爾。

成婚當日,賓客滿堂。

她穿著火紅的嫁衣起身走出門外,看到他也穿著一身紅衣。

他穿了一輩子的淺白淡青,上一回穿這種鮮亮的顏色怕是上朝時穿的朝服。

那時候他把自己交付給了朝廷。

如今他們都老了。

可是他們的一生還沒有結束。

他們還有很長很好的余生,可以攜手度過。

隔著薄薄的紅紗,他們相視而笑,仿佛彼此都還是少年時的模樣。

作者有話要說︰

太後篇完結ˇ

可以澆灌點營養液祝賀他們完婚!【積極擺碗

番外可以點單哦【不一定能寫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