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被群臣稱為「無法無天」的賈玩賈爵爺,睡著之後的樣子卻格外安靜乖巧, 睫毛靜靜的鋪灑, 胸口輕輕的起伏, 手乖巧的放在枕沿,從被子里露出一截玉也似的胳膊。
周凱抓住他的胳膊,粗魯的塞回被子。
「我的爺, 」劉總管道︰「您倒是輕兒啊!」
周凱翻了個白眼, 道︰「你覺得我吵的醒他?」
能吵醒倒好了!
劉總管輕輕嘆了口氣︰「真好啊!」
真好啊!
像他們這樣, 整日勾心斗角, 繃緊了神經, 連睡覺都要睜著一只眼楮的人, 誰不羨慕這樣的能吃能睡、無憂無慮?
何況這小子還睡得這麼香甜, 這麼……「勾人」。
「皇上,」劉總管道︰「您昨兒一晚上沒睡好,不如也休息一下?」
看的他都想睡覺了。
乾帝看了他一眼︰這老狗, 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沒眼色了?
他倒是想睡,睡哪?
勤政殿是他打理政務的地方, 自然不可能把床搬來, 只一個軟榻偶爾小憩片刻……這會兒上面正躺著只死豬呢!
至于讓這小子挪窩……他不覺得之後自己還會這麼「想睡」。
將手里的棋譜放下,起身活動活動,又在案前坐下, 批了會折子。
外面跪著的大臣里,有兩個支撐不住倒下,被劉總管命人抬出宮, 他就負著手,站在窗口靜靜看著。
看著外面跪著的文武百官,再看看身邊熟睡的少年,乾帝忽然就有點想笑。
轉身到軟塌邊坐下,道︰「把折子搬過來。」
就像看別人吃飯吃的狼吞虎咽,自己也會變得有胃口,並且覺得這人吃的東西一定是人間美味一樣,看到有人睡得這般香甜,總會下意識的覺得,這人睡得地方,一定最舒服。
咦,好像真的很舒服。
乾帝將某只豬朝里面推了一點,騰出地方他放腿。
批了片刻折子,劉總管輕輕咳嗽一聲,低聲提醒道︰「皇上,皇長子殿下來了。」
乾帝抬眼,沒看見趙軼,劉總管朝門外一努嘴,乾帝就看見自家兒子沉穩高大的背影,擋在他和請罪的群臣之間。
趙軼看著帶了幾分悲壯色彩跪在地上搖搖欲墜的大臣們,冷笑一聲,道︰「諸位大人好悠閑啊,約好了一塊到勤政殿曬太陽呢?」
「皇……」
「皇什麼?」趙軼冷笑著打斷,道︰「皇差都做完了?大乾海晏河清了?百姓衣食無憂了?邊關戰事平息了?
「天底下的人販子都抓完了、殺絕了?官府記錄在案的失蹤孩子都找到了?馬蹄山意圖弒君的叛逆伏誅了?」
所有人吶吶無語。
「請罪?」趙軼冷冷道︰「我看你們是該好好請請罪!」
「父皇身在皇宮,偶爾出宮私訪,便遇到當街拐賣孩童之事,你們日日在外面住著,就沒遇見過一次,听聞過一回?
「父皇身為一國之君,為救無辜孩童,尚且不惜以身犯險,甚至險些喪命,你們呢?何曾有人問過一句?
「百姓哀鳴視而不見,父皇一句話就承受不住了?
「受不住就滾回家種地去!我大乾不需要這等尸位素餐之徒!」
並不給他們辨白的機會,說完便拂袖轉身,徑直入殿去了。
劉總管悄然出現,道︰「諸位大人還不回去,是等著皇上留飯呢?還是果真閑的無事可做了?」
左相嘆息一聲,知道皇上今天是不會出來了,面對勤政殿恭敬磕了幾個響頭,搖搖晃晃的站起來,一言不發轉身去了。
右相也磕頭起身,道︰「諸位大人都散了吧,該做什麼做什麼,格盡職守,就是對皇上的忠心。」
所有人陸陸續續站起來,拖著跪的發麻的腿,相互攙扶著離宮。
……
進了勤政殿看見的情形,讓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趙軼都愣住了。
向來嚴謹的乾帝,一反常態的披著衣服歪在軟塌上批折子,看著頗為悠閑舒適,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在軟塌的另一邊,某個人可憐兮兮的被擠在角落里,睡的正香。
趙軼好一陣凌亂︰這個人,才一晚上沒見,竟和皇上睡一個床上去了……呸呸!他在亂想什麼?
劉總管忙道︰「殿下,您別誤會……」
趙軼看向他,臉色難看的很︰「誤會什麼?」
是啊,誤會什麼?連一向伶牙俐齒的劉總管都卡殼了,他應該怎麼說?說別誤會,不是賈大人爬了皇上的床,是皇上爬了賈大人的床?
所以事情到底是怎麼變成現在這樣的?
賈大人被皇上擠兌的喝了湯,結果一睡不醒,皇上關愛臣子,怕他著涼,賜他在那張十天半個月都用不了一次的軟塌上躺一會……沒毛病。
這勤政殿是皇上的,不,這天下都是皇上的,所以皇上想坐哪兒批折子就坐哪兒批折子……沒毛病。
對的,沒毛病。
劉總管淡定下來。
乾帝神色如常,從折子中抬頭,道︰「你如今威信尚淺,不該同他們這麼說話。」
說的自然是趙軼斥責群臣的事。
趙軼淡淡道︰「兒臣又不必討好他們,想怎麼說怎麼說。」
這是在說,他沒有做太子的野心?乾帝深深看了趙軼一眼,終究沒說什麼,道︰「昨晚睡的可好?」
昨晚看見的情形,讓他整夜沒能合眼,那一幕,對趙軼的刺激只會更大,也不知道病有沒有復發。
趙軼道︰「好。」
再無第二個字。
乾帝沉默許久,才又開口,道︰「早上朕派人去看你,他們說你去了馬蹄山……看見什麼了?」
趙軼道︰「什麼都沒看見,一片灰燼。」
乾帝道︰「朕在那里留下封鎖入口的禁軍呢?」
「尸骨無存。」
乾帝默然片刻,又問︰「順天府勘驗的結果是什麼?」
趙軼道︰「原本說是清明將至,村民燒紙引起的山火,後來得知父皇昨夜去過,又改了口,說具體情況,還要重新勘察。」
乾帝淡淡道︰「那種地方哪來的村民燒紙?他們是敷衍差事慣了,真把朕當了聾子瞎子糊弄。」
若真是不小心失火,他那一隊禁軍會一個都回不來?
閉了閉眼,道︰「在這京城,能無聲無息滅朕一隊禁軍的……」
趙軼接口道︰「賈逸之一個人就夠了。」
還真是……讓人無言以對。
乾帝轉頭看向賈玩,卻見那小子似乎听見自己的名字,無聲咕噥兩下,翻身伸腳,毫不意外的踫到了乾帝的腿,于是隔著被子蹬了兩下,沒能蹬動,又委屈的縮了回去……
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看著依舊呼呼大睡的賈玩,和剛剛差點被蹬下床的乾帝。
這樣前所未有的「新奇」體驗,讓乾帝都有些懵了,只是……感覺竟然還不壞?
周凱看的頭皮發麻,道︰「皇上,阿玩他睡懵了……還是讓我把他弄回去吧!」
趙軼看了他一眼,道︰「稍後我出宮的時候,把他帶回去好了。」
周凱忙道︰「不敢勞煩殿下,我送他回去就行了。」
趙軼淡淡一笑,道︰「你準備怎麼送?一路背出宮去?」
周凱道︰「殿下放心,臣這點力氣還是有的,再說了,出了門冷風一吹,他就該醒了。」
完全沒注意到趙軼的臉色,又道︰「他以前也不是沒喝過補藥,也沒像今天睡得這麼沉……」
趙軼淡淡道︰「或許昨天消耗有些大。」
周凱想起昨晚賈玩以一人之力斬出來的那條小道,又想起自己一早上跑去叫起床的行徑,頓時有些後悔,道︰「是了,上次阿玩和那幾個匈奴勇士打完架,也睡了好久才緩過來。」
賈玩的「怪病」,乾帝也是有所耳聞的,想著這小子這幅「柔弱」的模樣也不全是假象,心里頓時添了幾分憐意,又想著他原本就消耗過大,還耗費真氣替他治療頭疾,這憐意便又再添三分。
有些不舍的從塌上起身,回到案前,道︰「你們兩個不必爭了,讓他先睡著,晚些還不醒再說。」
趙軼低頭道︰「是。」
話音剛落,賈玩便猛地坐起身來,一雙睡意朦朧的眼楮四下張望,乾帝道︰「怎麼,做噩夢了?」
「嗯,」賈玩揉了揉眼楮,道︰「夢見刺客了……」
哪里來的殺氣,真討厭……
打了個哈欠,又向被子里縮去。
周凱忙道︰「醒了就別睡了,咱們該回去了!」
賈玩「哦」了一聲,他現在腦子遲鈍的很,雖然沒躺下,可也沒動。
「真是怕了你了!」
周凱咕噥一句,將他挪到床邊上,穿上鞋襪,裹上外衣,道︰「皇上,臣等先告退了。」
按著賈玩的腦袋給乾帝行了一禮,拖出殿外。
趙軼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殿外,回身道︰「父皇,兒臣也告退了。」
躬身一禮,轉身就走。
「軼兒!」
趙軼轉身,回頭。
乾帝默然片刻,道︰「朕會給你一個交代……」
趙軼淡淡一笑,一語不發,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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