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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拜御前侍衛和天子「學生」的雙重身份所賜, 賈玩和周凱兩個見乾帝比他的皇子後妃們還要方便,見他們進門,乾帝抬手讓別拜了, 隨口道︰「今兒怎麼舍得這麼早進宮?」

除了眼楮里的些許血絲,能看出昨夜沒能安寢外, 乾帝的氣色還算可以, 並無病中的灰敗, 周凱松了口氣, 笑嘻嘻道︰「昨兒皇上忘了留作業了,臣不用寫作業, 當然就睡的早, 睡得早當然就起的早, 起的早當然就來的早……」

乾帝搖頭失笑, 只是笑容剛剛展開,旋即散去。

他當然知道這兩個小子為什麼會提前進宮,也知道自詡成熟穩重的周凱為什麼會來這一羅圈話,無非是擔心他的身體,無非是想逗他一樂。

算起來,他也算是妻妾成群、兒孫滿堂, 可真正關心他的,又有幾個?待他的心, 只怕連眼前兩個外人都不如。

這兩個孩子身世相仿,皆是生而喪母,皆是有父等若無父, 不是孤兒勝似孤兒,只是一個有他這個舅舅疼惜教養,一個遇到林如海視若親生,才長成這般懂事的仿佛無憂無慮的模樣。

論身世,他的長子和這兩人何其相似,然而……

乾帝搖頭自失一笑,手指輕敲桌案,道︰「這兩日,軼兒府上有些不寧,朕有心派兩個信得過的人……」

他還沒最終做出決定,所以語速有些緩慢,結果還沒說完就見周凱的臉垮了下來,臉色一沉,道︰「怎麼?你不願意?」

他沒做出決定,只是因為他親近這兩個小子的事盡人皆知,若將他們派到趙軼身邊,哪怕只短短幾日,也會引起某些人不必要的聯想……可他派不派是一回事,他們願不願又是另一回事。

趙軼再怎麼不好,也是他兒子,別說他是一國之君,就是平民百姓,也不高興自個兒的兒子被嫌棄不是?

周凱小聲道︰「皇上讓臣去,臣就去……」

乾帝手指遙點,冷喝道︰「那還是不願意!」

周凱哭喪著臉道︰「皇上您知道的,臣和皇長子殿下打小就不對付,去了他肯定給臣小鞋穿……」

乾帝懶得理他,看向賈玩,道︰「你呢?也不願意?」

賈玩為難了好一陣,道︰「皇上,您是想听真話還是假話?」

那就是也不肯了,乾帝身子向後靠,語氣平淡道︰「怎麼?你也擔心他給你小鞋穿?」

這兩人的心思,他也能猜到幾分,無非是怕和趙軼走的太近,日後被皇後二皇子一干人清算。

這種顧慮,他能理解,甚至換了是他也會如此選擇,但理解不代表喜歡,甚至隱隱有些失望……這兩個孩子,怎麼和那幫人也一個模樣?

一旁的劉公公急的直跳腳,拼命朝賈玩兩個使眼色,他是最了解乾帝的人,自然知道自己原就心情不好的主子,正徘徊在憤怒的邊緣……他實在不想看到這兩個難得可以舒緩乾帝情緒的小子無端遭殃——拜這兩個小子所賜,他這段日子壓力倍減,輕松許多。

雖然乾帝的判斷有少許失誤,但賈玩也不好糾正,想了想道︰「皇上若讓臣去保護皇長子殿下,臣自然責無旁貸,但若問臣喜不喜歡同皇長子殿下相處……」

乾帝看著他,追問道︰「如何?」

賈玩道︰「和周世子這樣的人一處玩耍,即使什麼都不做,也感覺輕松快活,可和皇長子殿下在一起,卻實在快活不起來——誰不想每天都高高興興開開心心的過啊!」

有人在身邊成天陰著個臉,誰還開心的起來?

冰山總裁這種生物,里粉粉就行了,現實中誰願意自己找虐?若趙軼對他,也像對旁人一樣冷冷冰冰、愛理不理,他早就當不認識這人了。

好在那人在他面前,除了別扭了點兒,任性了點兒,別的都還好。

不快活?這個答案很賈玩。

乾帝搖頭笑了笑,卻又恍惚起來,腦海中浮現趙軼昨日出門時,那驚鴻一瞥的笑容,如冰雪消融,如百花齊放,比春日的陽光還要燦爛溫暖……

「不知道父皇可還記得,兒子以前的模樣?」

身體無端傳來窒息般的疼痛。

他的兒子,他號稱最疼惜的長子,唯一他看著出生、在他懷里長大的孩子,豈止不快活,甚至已經失去了快活的能力。

乾帝已經想不起來,上次看見他的笑容是什麼時候。

待在自己身邊,對那個孩子而言,竟比被人打斷雙腿,關在漆黑狹小的船艙里受盡疼痛屈辱,還要可怕,還要無法忍受……

乾帝自嘲一笑,自己自以為的疼惜補償,不過是賜他豪宅,賜他珍饈,賜他金銀珠寶……這些東西,哪有一樣是他喜歡的,期待的?

那個孩子,雙腿俱殘,寸步難行,身邊的人個個心懷叵測,仇人高高在上、享盡榮華……他要豪宅何用,珍寶何用?

那些東西,與其說是對那個孩子的補償,不如說是他自己安慰自己,自己欺騙自己的道具……

難怪,難怪他寧願……

「皇上?」

乾帝抬眼,對上兩雙擔憂的眼楮,他閉了閉眼,轉瞬恢復平靜,將種種負面情緒壓制下去,伸手拿過一本折子,隨口道︰「去拿兩本《大乾律》來。」

看一眼賈玩兩個,淡淡道︰「什麼時候抄完什麼時候吃飯。」

讓你們兩個快活!

「啊?」周凱大驚失色,一本《大乾律》數萬字,他抄到明天也抄不完好吧!早知如此,還不如去皇長子府,看幾天趙軼的冷眼呢!

正要抗議,卻被「路過」的劉公公「不小心」踹了一腳,只得收聲,愁眉苦臉磨磨蹭蹭的跟著賈玩,去一旁抄書。

賈玩是典型的瘸腿生,在需要靈感和創造性的科目上,總是欠缺幾分靈氣,但但凡需要動手的項目,卻能做的又快又好,包括寫字。

不說水準多高,起碼在速度上少有人能及,看的周凱又羨又妒。

賈玩運筆如飛,不多時就抄了三四十頁,正再接再厲,就見一個小太監悄聲進門,湊在劉總管耳邊說了句什麼,劉總管到乾帝身邊,輕聲道︰「陛下,皇後娘娘親手給您熬了參湯送來,就在殿外。」

乾帝神色不變,隨意道︰「遞進來吧。」

劉總管應了一聲,出去片刻卻空著手進來,道︰「娘娘說,要親手送到陛下面前。」

乾帝臉上依舊沒多少表情,道︰「讓她進來。」

皇後是被人扶進來的,那嬌柔無力、蒼白虛弱的模樣,很難讓人將她和之前那個雍容華貴、盛氣凌人的女人聯系在一起。

「皇後不必多禮,」乾帝抬手,道︰「你既身體不適,就該在宮里好生歇息才是,這些事,交給下人做就是了。」

做皇帝的果然都是渣男!賈玩無聲月復誹一句。

按趙軼的說法,皇後對乾帝情根深種,哪怕犧牲家族利益也要幫他,但看乾帝這反應,哪有多少憐惜的樣子?皇後親自煲湯送湯,結果他只留東西不見人,這會兒見了,說的話也看似關懷,暗含指責。

當然也可能是受了昨天趙軼的話的影響,對皇後壞了身子這件事的根本原因開始不滿,自然對她的虛弱也就無感了。

賈玩能听出來的事,張皇後自然也能听出來,失望之情溢于言表,聲音虛軟道︰「多謝陛下關心,臣妾無礙。」

默默從宮女手中接過食盒,親手盛了一碗,正要奉上,卻被劉總管殷勤接過,道︰「娘娘交給奴才吧!」

乾帝不喜歡後宮妃子涉足朝政,所以勤政殿皇後來的極少,這里不是她的主戰場,或者是因為環境陌生,或者是因為此刻的乾帝讓她有些陌生,貴為一國之母,站在這里竟生出幾分無措。

賈玩低頭降低存在感,想著幸好昨天說起殺皇後的事,被趙軼斷然拒絕,否則面對這樣一個身體虛弱的「小女人」,他說不定會下不去手。

對于皇後送來的湯,乾帝還是很給面子的,接過便喝,張皇後微微松了口氣,道︰「皇上明鑒,立太子的事,臣妾……」

話未說完,就被乾帝打斷,道︰「朕知道,不是皇後的意思。」

張皇後抬頭看著乾帝,好一陣沒能等到後話,于是笑了笑。

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她以為他會對她耐心解釋,說不是不肯立軒兒為太子,只是時機未至。

至不濟也應該溫言寬慰,說知道今日朝上大臣提出立太子的事,不是她張家謀劃的。

然而……

「皇上……」

乾帝動作略重的放下碗,打斷皇後的話,又若無其事的漱口,用帕子擦了嘴,才緩緩道︰「皇後,所謂妻以夫貴,你是朕的皇後,生死榮辱便只和朕一人相關,朕為一國之君,你便母儀天下,你只需明白這點就好,至于朝上的事,不必多想。」

張皇後難以置信的抬頭,愣愣看向乾帝,乾帝拿起折子,低頭批閱,隨口道︰「來人,送皇後回去休息。」

劉總管上前︰「娘娘?」

張皇後苦笑一聲,道︰「皇上,就算您不想听,臣妾一樣要說,提立太子一事,我們事先根本就不知道,此事與我們……」

乾帝反問道︰「我們?」

張皇後一驚,下意識的退後半步,片刻後低低一笑,對乾帝屈膝行了一禮,轉身離開……雖腳步虛軟,但腰背卻挺得筆直。

見賈玩看著皇後的背影若有所思,周凱扯扯他的袖子,湊在他耳邊低聲道︰「我說,你可別覺得她可憐,別看她在皇上面前裝的可憐兮兮,她囂張的模樣你還沒見過呢!知道今□□上提出立趙軒為太子的時候,有多少大臣附議嗎?四分之三……四分之三!」

賈玩輕「咦」了一聲。

周凱冷哼一聲,道︰「嚇人吧?不然你以為只一封奏折,就能逼得陛下提前退朝?」

說著翻了個白眼,切了一聲,道︰「要我說,今兒她哪里是來解釋的,分明是來逼宮的,想讓皇上給她個交代呢!」

又搖頭嘆息一聲,道︰「皇上還年富力強,可這天下,都快姓張咯!」

正要繼續發表長篇大論,忽然耳邊傳來一句︰「你抄了多少了?」

「你……」周凱捏了拳頭,想起自己不是這小子的對手,又悻悻然放下,伸出一只手指表示鄙視,道︰「我說你這人怎麼就這麼沒勁呢!」

扭頭不再理他,擼了袖子繼續奮筆疾書。

賈玩反而有些心不在焉德琢磨起來︰四分之三,這個數據是挺嚇人,但未必可靠。

這些人,不可能都是張家的勢力,做臣子的,其實都希望能早立太子,就像考完試希望早點發成績一樣,早知道早安心。

這四分之三的人中,張家嫡系且不說,僅趙軒中宮嫡子身份,便天然具備部分支持者,且此刻情況特殊,太上皇的黨羽正處于群龍無首、惶惶不安的狀態,今天的事,無疑是一個攀上新主子的大好時機,自然不會輕易放過……若這封折子早來或晚到兩個月,必不會有現在的效果。

剩下的,別有用心者有之,跟風者有之——早朝之上,那麼多人都跪下表態了,若自個兒直挺挺站著,被記住了、報復了怎麼辦?

話雖如此,但朝中大半的人支持二皇子卻是事實,眾望所歸之下,便是乾帝,也不得不慎重考慮。

賈玩很好奇,當事人中,最了解和最在乎乾帝的皇後,反應是不安,甚至惶惑,顯然她既想要自己的兒子做太子,卻又不願引起乾帝的不快,才拖著病體,親自熬粥送粥,妄圖解釋或得到安慰。

那張家和二皇子自己,這會兒又是什麼心情?什麼反應?

惶恐不安,還是心喜如狂?

趙軼趙軒兩個皇子,一個以退為進,一個咄咄逼人……誰都不省心啊!

「皇上起駕!」

劉總管尖銳的嗓音讓心不在焉的賈玩和奮筆疾書的周凱一下子醒過神來,抬頭眼巴巴的看著乾帝帶著人朝門外走,兩人四目相對,同時使眼色讓對方先上,正你來我往的談判,卻听劉總管咳嗽一聲,對著他們一抬下巴。

兩人大喜,筆一扔小跑跟上,周圍侍衛極為默契的放緩腳步,將乾帝身後最近的位置讓出來,給這兩位「提筆」侍衛。

見他們兩個死皮賴臉的跟來,乾帝冷哼一聲,算是默許。

離開勤政殿的乾帝並沒有什麼目的地,不過是心情郁結,隨意出門走走罷了。

初春的風干淨又冰涼,能讓燥熱的心瞬間平靜下來。

這時節,便是宮里也沒多少好景致,只是外面正化著雪,但凡有房屋的地方,屋檐上都掛上了「珠簾」,跟一個個小瀑布似的,滴滴答答此起彼伏,頗有幾分意境。

乾帝就順著這個聲音,緩步而行。

宮里一向清靜,便是有人說話也只敢輕聲細語,然而走了一陣,竟有喧囂歡呼聲入耳。

乾帝腳步微頓,劉總管早做過功課,輕聲稟道︰「皇上,是上書房讀書的皇子和學生們在蹴鞠呢!」

皇室教育培養的是全才,除了經史子集、琴棋書畫,騎馬射箭也是必不可少的科目,且時不時會開展些有競爭性的活動,以往多是馬球,後來因有皇子在打馬球時墜馬而亡,這項運動就被更安全以及更平民化的蹴鞠所取代。

乾帝道︰「帶路……不必驚動他們。」

說了不必驚動,那麼打球看球的,便是見到乾帝也要假裝沒看見,以免掃了皇上的興。

這個時代沒有人工草坪,夯實的黃土地上,一黑一白兩隊人馬正你追我趕,周圍加油的儒生表現的比場上的人還激動。

賈玩到底在上書房混過一天,場上的人認識大半,黑白兩隊的領隊分別是二皇子趙軒,和三皇子趙輔。

這會兒最醒目最風光的,無疑是二皇子趙軒。

比起周圍的人,他的身手明顯高出一截,一身白衣,風流倜儻,臉上掛著汗珠和笑容,和隊友們配合默契、頻頻得手,引起周圍陣陣歡呼,看著光芒萬丈、耀眼無比。

賈玩卻心思陰暗︰作秀的吧?立太子啊,多大的事,就二皇子這心性,能這麼心大的開心玩球?

不過,若真是做秀,這一招其實還不錯,在合適的時候,將自己的光彩展露在乾帝面前。

乾帝是一位父親沒錯,可他更是一國之君,而且作為父親,他也不只是一個人的父親……便是感情上再有偏愛,作為一國之君,是要將這天下,傳給陽光健康、優秀聰慧、寬厚孝順的嫡子,還是拿來補償受過委屈的,性情偏激陰郁的庶子?

作為明君,這道選擇題一點都不難。

顯然小人之心的不止賈玩一個,周凱撇撇嘴,無聲的「切」了一聲。

見乾帝看的津津有味,賈玩一拉周凱,笑道︰「你說這黑白兩隊,是自由組隊,還是先生分派的?」

「切,」周凱不屑的給了他一個白眼,道︰「這都看不出來?當然是自由組隊……沒見好手都在白隊那邊給他喂球呢?忒沒意思。」

這個「他」是誰,不言而喻。

他們兩個聲音不小,乾帝自然听得清楚,他原本只是看個熱鬧,沒怎麼在意,這會兒也看出端倪來,不過談不上反感︰皇子和底下的人上場打球,大多是這種局面。

道︰「雙方實力差距太大,確實沒什麼意思……不如你上場去試試?」

周凱道︰「可是皇上,臣要是去了,雙方實力不是差距更大了嗎?」

賈玩「噗嗤」一聲失笑,道︰「世子爺打球的實力倒也罷了,吹牛的實力確實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周凱臉色漲紅,怒道︰「有本事你也下場,咱們兩個比比,看小爺我是不是吹牛!」

賈玩抱起胳膊︰「我不去。」

「你怕了?」

賈玩道︰「嗯,怕了,怕了怕了怕了。」

敷衍的語氣讓周凱氣的要命,偏生拿他一點法子沒有。

這兩個活寶!乾帝搖頭無語,道︰「再去幾個,一起下場玩玩。」

侍衛們應諾,對望幾眼後,走出來五個,加上周凱正好一邊三個,褪了鎧甲都是黑色內襯,一半人在額頭上系根白布就算白隊了。

于是換人上場。

方才兩隊人馬你爭我奪的也算戰況激烈,然而六個侍衛一上場,立刻形勢大變,菜雞互啄變成餓狼圍獵,驚人的速度、激烈的沖撞、利落的爭搶,令人眼花繚亂的步伐身法……

沒被換下場的幾個皇子和儒生,自然都是「高手」,方才還揮灑自如、大出風頭,如今遇到這群武夫,頓時變得蠢笨的不可思議起來,站在場中不知所措,幾乎淪為看客。

這里面,竟也包括了二皇子趙軒︰因身份關系,以往每次球賽他都是絕對的中心,自有隊友源源不斷將球送上門來,可現如今,便是侍衛里有有心同他交好的,因先前賈玩和周凱的對話,哪敢在乾帝面前弄這個巧?

趙軒臉色鐵青︰他這輩子何曾遇到過這麼尷尬的場面,跟著傻子似的站在這里,連球毛都模不到一下,可沖上去搶,又哪是這些粗人的對手?只怕更狼狽。

瞥一眼正一根筋追著球跑的傻弟弟,趙軒朝場外打了個手勢示意換人,用袖子擦著汗,小跑著下場,笑道︰「父皇您來啦?兒臣給父皇請安。」

乾帝看了他一眼,目光依舊落回場上,點頭道︰「累了就歇一會。」

趙軒笑道︰「父皇身邊的侍衛好生厲害,兒臣實在不是對手。」

解釋了他下場的原因,不是對手沒什麼了不起的,君子坦蕩蕩。

乾帝不置可否,趙軒站到乾帝身側,陪他一起看球。

少了一個趙軒,場上的激烈局勢絲毫未受影響,武人們的球局,少了幾分瀟灑,卻多了許多熱血刺激,旁的不說,看他們凶悍的沖撞在一起,就四個字——痛快、解壓。

能進上書房的,哪有笨蛋,那些原本有些不知所措的儒生們,竟也漸漸融了進去,開始和同隊的侍衛打配合,尤其三皇子趙輔,也找到了最適合他的打法——仗著身份高,誰見著他都得減速拐彎,奮不顧身的撲上前充當人工障礙物,好幾次害的急剎車的白隊侍衛差點出交通事故。

哪怕心情極差的乾帝,也看的連連失笑。

趙軒有些不自在,又看了一陣,看向賈玩,笑道︰「怎麼賈侍衛不下場玩玩?」

賈玩道︰「臣要去了,旁人就沒得玩了。」

乾帝聞言回頭,虛點他的腦袋,道︰「剛剛還說別人吹牛呢,朕看啊,朕身邊就數你最能吹。」

賈玩道︰「皇上您又冤枉臣……臣要是證明自個兒沒吹牛,皇上怎麼補償臣?」

乾帝笑罵道︰「好大的膽子,合著朕說錯一句話,還得給你賠禮道歉?」

賈玩笑嘻嘻道︰「賠禮道歉不敢,只要皇上免了臣的抄書,臣就心滿意足了。」

乾帝點頭︰「好,若是你沒吹牛,你的那份,朕讓周凱給你抄。」

「皇上,」賈玩哭喪著臉,哀聲道︰「不帶這樣挑撥離間的,回頭世子爺該恨死臣了。」

乾帝不理他,道︰「你要是證明不了,那周凱那份,你幫他抄。」

死道友不死貧道,世子爺對不住了……賈玩快手快腳的扒掉鎧甲︰「這位小公公,可否把外衣借我穿下?」

……

賽場上,因三皇子的亂入,勝利的天平正朝黑隊傾斜。

「這邊這邊!好樣的!」

周凱大叫一聲,高高躍起,頭一頂肩一墊,調皮的圓球就乖順的落在他腳上,正要發力,忽然眼前青影一閃,剛剛還在他掌控中的獵物已經花落別家。

看著忽然冒出來的,正將球虛踩在腳底的賈玩,周凱愕然道︰「你這算哪邊的?」

場上非黑即白,這小子一身青是什麼意思?還有,這身衣服怎麼看著這麼眼熟?

賈玩手指指向自己的鼻尖,眯著眼楮笑︰「我一個人一邊。」

大灰狼闖進小白兔窩里……賈玩一上場,立刻亂了套。

太極勁的高手,能讓麻雀站在手心欲飛不能,賈玩前世就已經超出這個境界許多,更別提這輩子開了掛,先天真氣有成,月兌胎換骨,更上n層樓。

球在他這里,就像長在他身上似的,加上他速度身法遠在這群人之上,單憑六個侍衛和一群菜雞,哪里搶的過去。

周凱氣急敗壞︰「抓住他抓住他!爺就不信了……我去!我說你攔我做什麼,去抓那小子啊!還黑隊白隊呢,球都被搶走了……哎哎哎!別都去追人,球框底下留點人……姓賈的,不進球你哪怕帶著它跑一輩子也是輸。」

賈玩輕笑道︰「進球很難嗎?世子爺,你不會以為我只會帶球,不會截球吧?」

一腳射門。

眼睜睜看著球進門然後又被搶走,周凱氣的大罵︰「我去你女乃女乃的!」

乾帝扶額︰真是沒眼楮看了……好端端的球賽,變成了老鷹抓小雞——一群老鷹抓一只小雞,或者說,一只小雞戲耍一群老鷹。

滿場都是周凱的叫聲︰「笨蛋!這樣都能讓他搶走!抱緊,抱緊懂不懂?」

「抱球犯規啊!」

「犯個毛的規!現在還有什麼規矩?」

「喂,你們要是不講規矩,我可也用手了啊!」

「你用舌頭都行!」

「周凱你找揍呢!」

「……」

簡直慘不忍睹。

所有人看的目瞪口呆。

好一陣之後,賈玩終于停下,好整以暇的看著氣喘吁吁暫時無力上前的眾人,球在他指尖打著轉兒︰「世子爺,說一句投降,答應幫我抄書,我就把球給你,怎麼樣?」

周凱用袖子擦汗︰「想讓我幫你抄書,做夢!」

周圍的人完全不想說話︰合著他們累的半死的搶球,就為了這兩位爺的抄書大業呢!

「爺還就不信了!並肩子上!」周凱吆喝一聲,借著乾帝在一旁沒人敢撂挑子,狐假虎威的將人都趕去抓人,自己卻將趙輔拉到一旁竊竊私語。

「父皇,」看著亂成一鍋粥的賽場,趙軒皺眉道︰「他們這也太沒規矩了,這還算是蹴鞠嗎?」

「無妨,」乾帝道︰「小家伙嘛,自然怎麼高興怎麼玩,隨他們去……咦,老三這是做什麼呢?」

趙輔正在摔跤,而且摔的很蠢,左腳絆右腳,臉朝下直挺挺的載下去,眼看就要發生毀容慘案,胸口忽然多了一只手,在他胸口一攔一提,趙輔就怎麼摔下去就怎麼站起來了。

猶有余悸的抱著賈玩的胳膊,趙輔臉色發紅︰「謝謝你賈大人。」

「不客氣……」

賈玩才說了三個字,就听到趙輔剩下半句話︰「對不起……」

頓覺不妙,卻已經遲了,抓著他胳膊的趙輔奮力一跳,撲進他懷里,八爪章魚似的纏了上來,胳膊緊緊抱住他的脖子,兩條腿死死盤在他腰上,跟個烏龜殼似的掛在他胸口。

這年頭,竟然連皇子都不要節操了!賈玩目瞪口呆,正要將他撕開,就听趙輔大嚷一聲︰「不許踫我!你要是敢踫我,我就咬你耳朵啦!」

乾帝再度扶額︰他的兒子里面,什麼時候出了這麼個活寶?皇子的臉面還要不要了?周凱這小子,一見面就把他兒子給教壞了!

賈玩也懵了︰「殿下,不帶這麼玩的,你先……」

話還沒說完,身後傳來風聲,賈玩反應很快,奈何前面掛著個大累贅,不過慢了半步,就被整個人撲倒在地上,作為肉墊的趙輔哎喲一聲,死活不肯松手。

趴在賈玩身上,死死抱住他的周凱得意大笑︰「姓賈的你也有今天!兄弟們上啊!報仇雪恨的時候到了!」

乾帝和趙軒瞠目結舌的看著蹴鞠賽變成疊羅漢,這會兒終于看出賈玩有多招人恨了,場上的人,不管是文質彬彬的儒生,還是一貫高冷的侍衛,一個不落的發出一聲喊,高高跳起來砸下去——壓扁那個臭小子!

「別,住手住手!」賈玩的聲音透過人堆傳來︰「別玩了,要出人命了,救命救命!」

「哈哈哈,壓死你小子活該!我讓你囂張!你就是喊破喉嚨也沒人來救你……說!認不認輸?認不認輸!」

「姓周的你到底在得意什麼啊?」賈玩咬牙罵道︰「你自己還不是一樣被壓在底下?」

「……」

乾帝搖頭︰這群活寶!

片刻後,賈玩揉著胳膊,灰頭土臉的過來︰「皇上您看他們太過分了,這麼多人欺負我一個……」

他這會兒的狼狽的很,衣服、頭發、臉上,到處都是土,袖子還磨破了,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

「喲~」周凱怪腔怪調道︰「‘打小沒輸過’也有被人欺負的時候啊,難得難得。」

乾帝笑道︰「你不是說你下場別人就沒得玩了嗎,朕看他們玩的很開心啊!」

賈玩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皇上!」

周凱大喜︰「皇上明鑒!」

一把摟住賈玩的肩膀,伸出兩根手指在他眼前晃︰「‘大乾律’,兩遍哦!記得給爺抄的漂亮點兒,潦草了爺可不收哦!」

賈玩一腳踹在他腿彎上︰「滾!」

「三弟,」趙軒迎上趙輔,替他拍打身上的灰塵,道︰「我剛剛看你被壓在最下面,沒受傷吧?他們都一身武功,皮糙肉厚的,你身份尊貴,下次別再和他們一起胡鬧了。」

趙輔應了一聲,又道︰「二哥放心,剛剛在下面的時候,有賈大人一直護著,沒壓到我。」

趙軒道︰「那就好。」

趙輔小跑到乾帝面前︰「父皇!」

乾帝笑道︰「好玩嗎?」

趙輔連連點頭,又有些不好意思︰「好玩!」

可能是因為激烈運動的緣故,趙輔被汗水浸濕的臉紅彤彤的,眼楮里閃爍著興奮的光芒︰「父皇,好玩!」

乾帝眼前忽然浮現另一張少年興奮的笑臉,耳邊響起他一疊聲的呼喊︰「父親!父親父親!好好玩!」

見乾帝神情恍惚,趙輔遲疑道︰「父皇?」

乾帝勉強笑笑,道︰「流了一身汗,回去換身衣服吧,別……」

話未說完,忽然眼前一陣強烈的眩暈,幾只手及時抓住他歪到的身體,耳邊傳來驚呼︰「皇上!皇上!」

「父皇!」

「快去請太醫!」

「快去稟告皇後娘娘!」

「皇上流鼻血了……」

「……」

紛亂中,賈玩不動聲色的松開乾帝的手腕,順從的被涌來的人群擠開。

周凱悄悄一扯他的衣袖,悄聲道︰「皇上怎麼樣了?」

雖然不知道賈玩會不會醫術,但周凱總覺得這小子心中有數。

賈玩道︰「皇上沒有大礙……有人卻要倒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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