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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兩日, 徽商四大掌櫃來沂州城的消息就在城中聲勢浩大地傳來了。

沂州城一些富商開始還打算封鎖消息,想等著看林泉被弄個措手不及,可人家徽商來就是打著以勢壓人的態度,壓根沒瞞行程, 再加上城中一些和徽商有生意往來的富商狗腿子跑去迎, 林泉甚至來徽商幾時幾刻進的城門都一清二楚。

弄得阮兆很是無語,他白快馬加鞭跑回來了。

不過在這波徽商聲勢浩大的進城下, 林泉身上的壓力也暴增, 林泉已經明顯感覺城中別的商鋪對他無形中的孤立和排擠, 甚至連鋪子中的客流都受影響。

不過奇葩的是精品鋪,銷量居然突然暴增,甚至出現了搶購。

看著眾小姐貴婦大包小包仿佛不要錢的買, 林泉頓時哭笑不得,這幫女人是怕他倒閉後再也買不到了麼?

就在眾人都等著看林泉笑話時,一封請帖, 在萬眾矚目中, 送到了林泉手中。

林泉看著手中大紅燙金的帖子,笑了笑,對來送帖的人說︰

「回去告訴你家主人, 林某定然準時赴宴。」

沂州城首富花家錢莊別院, 今日高朋滿座,熱鬧非凡。

只是在這熱鬧中, 如果細心觀察, 就會發現一絲異樣,身為主人的花家家主,居然沒坐在首位,而是小心的陪坐次席, 首位上,坐著四個年紀五十多歲的儒雅陌生人。

而在坐的眾富商,對此不僅沒有一點詫異,反而覺得理所當然,甚至對次席上的花家家主,羨慕不已。

不是沂州城的首富,誰有資格讓徽商的四大掌櫃落榻!

只是想起這場宴會的另一個主角林泉,眾人就幸災樂禍起來,讓你做生意這麼囂張,居然不長眼惹了大名鼎鼎的徽商,徽商向來團結,這下要被玩死了吧。

不過在幸災樂禍之余,又不由有一絲微妙,能得四大掌櫃親自出手,不知這算不算雖敗猶榮,最起碼這場宴會之後,就算林記覆滅,林泉之名,也是響徹天下商行了。

一時間,眾人心中居然不知是什麼滋味。

首位上,四大掌櫃喝著茶,心里也同樣有一絲無奈。

按理說,就林記這點產業,他們四人隨便一個人,都看不上眼,而林記掌櫃林泉,在他們眼中更不過一個後起之秀,這樣的林記、林泉,他們平時提一句,都是給其面子,可今日,他們四個老家伙卻不遠萬里,跑來親自出手,這事傳出去,終究是他們掉價。

可是看到下首坐著的滿臉憤慨的宣紙行族長,四人心中一嘆,他們又不能不來。

宣紙一行在徽商所經營的諸多行業中其實算不上什麼,甚至連九牛一毛都不及,畢竟宣紙只能在涇縣生產,而徽商遍及全國,一縣比全國,就算利潤高,又能賺多少。

可有些事不能光看賺錢,宣紙是不賺錢,可它是徽商的面子,一提起文房四寶,世人首先想到的是徽州文房四寶,宣筆、徽墨、宣紙、歙硯,徽州文房四寶名鎮天下,那是整個徽商的驕傲。

更兼徽商以儒治商,這文房四寶,可不就舉足輕重。

想到之前宣紙行族長拿著林記的書畫紙哭著找到他們,幾人心中發寒,那紙潔白無瑕,和宣紙幾乎以假亂真,可價格偏偏不及宣紙三成,這紙一旦盛行起來,劣幣驅良幣,只怕不用三年,涇縣的宣紙就會因賣不出去倒閉關門,而到時徽州名鎮天下的文房四寶,就成了文房三寶了。

所以他們在看到林記書畫紙的一刻,就明白,為了宣紙,林記書畫紙,一定不能出現在市面上。

不過四人當時雖然對書畫紙忌憚,卻也沒太過在意,畢竟世上有許多既便宜又好的東西,可不是每樣都能出現在市面上,書畫紙雖厲害,可只在林記有,只要打壓掉林記,書畫紙自然就沒了。

只是四人沒想到,這小小林記,卻是個硬茬。

商行打壓,無非幾種,斷掉貨源,抽掉資金,壓制買家,價格競爭。

四人想的首先是斷掉貨源,幾人一查,這林記所有貨源,都來自海寧城海港走私,斷的方法倒簡單,派人舉報一下就行,上面一查,別說林記,林泉這輩子都完了,書畫紙自然沒了。

可林記走私,徽商也沒少走,海寧城那些海船,就有不少是徽商的,四人不能為了打個蒼蠅,把自己的雞蛋砸了。

而且那些海船背後還整個北方的世家,四人要真捅出來,別說他們四人,整個徽商也能被撕了。

所以斷貨源這條路肯定不行。

那抽掉林記的資金?

商人做生意,資金最重要,一旦錢斷,任何生意都會灰飛煙滅,可幾人一查,更是臉黑,這林記也不知道怎麼弄得,居然從未從任何一個錢莊借過錢,更沒把錢存在任何一個錢莊,倒是有幾條林記把白銀兌換黃金的記檔。

四大掌櫃都無語,這林泉難不成喜歡把賺的錢都換成金子,埋自己家里?(林泉︰你們還真猜對了。)

抽掉林記資金這一條也走不通。

那就只能打壓買家,讓買家不敢買林記的貨,賣不出貨,自然撐不了幾天就得關門。

可幾人一查,更臉黑。

林泉的顧客,女人、軍隊、讀書人。

徽商人脈雖廣,可還沒廣到各富商世家女眷,四人總不能通知沂州城的女眷們,你們別去林記買東西吧!

要真這麼干,徽商就成了天下的笑柄了。

至于軍隊,徽商更是提都不敢提,徽商是儒商,雖然有不少讀書人,可跑去武將面前嘰歪,他們還沒這麼大的臉。

至于最後讀書人,這個更不能說,你讓讀書人不買便宜的書畫紙買貴的宣紙,天下讀書人不噴死你,徽商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所以打壓買家這條也行不通。

至于最後的價格戰,四人壓根想都沒想,讓宣紙和書畫紙打價格戰,這是嫌宣紙死得不夠快嗎!

所以在轉了一圈後,四人發現,從商戰的角度,林記簡直就毫無破綻,它就像一塊石頭,死死戳在肉里,你明明感覺疼,可就是扣不出來它。

可有些東西,扣不出來也得扣,哪怕自己留點血,所以四大掌櫃親自來了。

他們選擇了最直接的方式——以勢壓人。

雖然簡單,卻是一力降十會!

當然幾人也沒有非要治林泉死地的打算,畢竟林泉身後,還背倚著軍隊,他們若真逼著林記關門,那些缺藥的將士,只怕會鬧騰起來,所以四人此次來,主要是逼林泉放棄書畫紙,只要林品閣不再賣書畫紙,那大家就化干戈為玉帛,甚至四人為了不落個仗勢欺人的名頭,也願意給林記點補償。

四人對視一眼,點點頭。

……

旁邊的水漏一滴滴滴下,看著離開宴越來越近的時間,場上有一些騷動。

眾富商都瞅著門口,都這個點了,怎麼還沒來,不會不敢來了吧?

就在眾人嘀咕到底還來不來時,外面突然大聲報道︰

「林記掌櫃林泉,持帖入宴!」

眾人精神一震,終于來了,所有人,不約而同朝門口望去。

門外,一個身穿月白色淡藍錦袍的青年,一手持扇,一手持拜帖,跟著下人不疾不徐走進來,走到堂中,青年對著上首四人抱拳行禮。

「林記林泉,見過徽商諸位前輩。

堂上四人,包括旁邊的宣紙行族長,都看著堂中站著的林泉。

堂下站的人,二三十歲的樣子,身體修長,氣質儒雅,面上帶笑,若不是親眼見,真想不到這仿佛自家晚輩大小的孩子,居然能逼得他們幾個老東西不遠萬里前來。

真是後生可畏啊!

主位上中間的一個掌櫃開口︰「林掌櫃有禮了,馬上要開席了,先入席吧!」

林泉于是跟著僕役走到旁邊坐下。

坐下後,林泉看了一眼他的位置,按理說以他的輩□□份,該坐下面的,可大概等下為了方便他說話,特地把他直接安在堂上,看著對面那個一臉悲憤看著自己的老者,林泉笑了笑,這個應該就是宣紙的族長吧!

林泉入席後,次席上的花家家主作為東道主就說了幾句開場白,正式開席。

林泉見狀心里一樂,這是全場都在等他麼。

不過這也不能怪他,看熱鬧趕早,打仗有趕早的麼!

開席後,眾人就興奮了,知道熱鬧馬上就要來了。

果然,就見首位上剛才開口的那個掌櫃的,花家家主剛剛介紹說姓徐,是四大掌櫃中的大掌櫃,端起一杯酒,對眾人笑道︰「這次除了我們四個老家伙不請自來,還有一位前輩也來了,」掌櫃指了一下下手的宣紙行族長,「這位,是涇縣宣紙族老,曹老。」

眾人忙紛紛舉杯,向曹老致敬。

曹老也很給面子,端起酒杯直接一飲而盡。

介紹完曹老,徐大掌櫃就接著說︰「曹氏一族久居涇縣,千年來,以制宣紙為生,曹氏的每一張宣紙,都是經過上百道工序而成,每一張,都是紙中精品,也正是曹氏這種千年不變的嚴謹,才有了文房四寶中的宣紙,」徐大掌櫃突然話鋒一轉,「不知林掌櫃是否是這麼看。」

林泉放下酒杯,接上話,「林某雖是商賈,可也自幼讀書,曾在書中見聞,涇縣曹氏每一張宣紙,要經過碓皮、提煉、淨漿、抄紙、曬制、檢紙、剪紙等等上百道工序,一張宣紙從開始到做成,往往要耗時一年,曹氏下如此工本制紙,且不說那紙,光這精神,就讓人敬佩,而宣紙,林某也常用,韌而能潤、光而不滑、潔白稠密、紋理純淨,宣紙之紙張,實乃題字作畫之首選。」

徐大掌櫃一頓,他沒到林泉會如此稱贊宣紙,不過還是說道︰「听林掌櫃的話,也甚是推崇宣紙。」

「這是自然。」林泉理所當然的說。

「那林掌櫃可知,這傳承千年的宣紙,如今卻面臨滅頂之災。」徐大掌櫃眼楮一利,「林記的書畫紙,極似宣紙,想必也制價不菲,卻偏偏授以低價,如今讀書人紛紛買書畫紙棄宣紙,林掌櫃這手段是否過了。」

「哦?」林泉撫掌,「那徐大掌櫃說該怎麼辦?」

徐大掌櫃,「雖然書畫紙是林記,可林記以如此低價,卻是壞了行情,犯了商行大忌,還望林掌櫃提高紙價,莫壞了商道規矩。」

林泉頓時笑了,搖搖頭,「徐大掌櫃,大家同為商人,我就問你一句,若我這書畫紙與宣紙同價,我林記的書畫紙,還賣得出去不?」

徐大掌櫃沉聲,「林掌櫃是打算一意孤行?」

林泉笑著說道,「賤賣書畫紙,擾亂市價,這確是我林某的不是,不過書畫紙比不上宣紙,這也是事實,徐大掌櫃卻讓同價,這是逼死書畫紙。」

徐大掌櫃,「我等也不是不講道理,你書畫紙無宣紙名氣,可稍微降低一點,但不可低于宣紙五文。」

林泉頓時笑了,「徐掌櫃是在說笑麼,宣紙一張六十文,六十文都出了,會在意那五文麼?」

「林掌櫃這是拒絕了?」

「林某自然不可能答應,」林泉淡淡的說,「不過徐大掌櫃,我記得宣紙的事,主要是他賣不出去擔心倒閉吧?」

「若不是劣幣趨良幣,宣紙怎會有如今處境!」徐大掌櫃絲毫沒被林泉繞進去。

「那咱們不妨換個辦法,宣紙的事,確實是因我林記書畫紙價低,亂了規矩,導致賣不出去,既然這樣,這個事我林某來擔,從今兒起,凡涇縣的宣紙,只要賣不出去,我林記全盤接手,並且以市價接!」

什麼!場上所有人都震驚的看著林泉,就連其他幾個掌櫃的和曹老,都瞪著眼看著林泉。

還是徐大掌櫃不動聲色,「你知道你說了什麼?」

林泉笑道︰「涇縣宣紙,我林記托底。」

「不行!」徐大掌櫃臉一沉,「你現在接了,讓書畫紙佔了宣紙的市場,等哪天突然撤手,宣紙更是死路一條。」

林泉听了,心中贊嘆,不愧是徽商大掌櫃,這腦子,反應真快,不過,他真沒有打算要弄死宣紙。

林泉站起來,「既然徐大掌櫃有此顧慮,那我就再加一條,凡我林記賣一天書畫紙,我林記就托一天宣紙,若哪天我林記不買宣紙,我林泉在此保證,林記絕不出一張書畫紙!」

徐大掌櫃這次也驚了,「此話當真?」

林泉直接擲地有聲的說︰

「願作文書,立下契約!」

作者有話要說︰  怕你們說我故意卡,我真一章寫完了,四千字奉上,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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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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