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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隱月道尊來了九幽都。

他孤身闖入滿是大妖大魔的魔宮, 用術法化為一片霜花為夭夭引路,竟未曾讓容慎察覺。

避開妖魔的盯梢,霜花飄飄在一處廢棄荒園消失, 夭夭警惕的在環視四周, 並未看到隱月道尊的身影。

 嚓。

荒園四周皆是怪異枯樹, 夭夭耳力靈敏, 在察覺到身後有動靜傳來時, 迅速轉身回劈,被一道幽藍術法攔回。

隱月道尊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後, 白袍不染塵埃, 他用幽冷的瞳眸注視著夭夭, 單手負于身後並未將夭夭的攻擊放在眼里, 先一步撤術道︰ 「還敢用術法攻擊,是覺得自己死的太慢?」

……他竟知道她的身體情況。

夭夭先是一愣, 隨即想到自己的魂靈是靠隱月的修為聚攏, 他會知曉也不奇怪。

「道尊來此是?」夭夭還存著幾分提防。

隱月一眼看穿, 他並未回答夭夭的話, 而是反問︰「你想將補魂草的真相告知容慎?」

夭夭毫不猶豫點了頭,帶著些怒氣道︰「為何不說?」

仙派中也多有敗類,既然他們敢借補魂草設圈套引起兩界爭斗, 就該做好真相被拆穿的準備。

夭夭又何其無辜?

她魂裂苦撐多日,為的就是能與容慎相依相守,可現在她成了什麼?她成了仙派引發戰爭的犧牲品,若他們不以補魂草做誘餌,夭夭或許還能多活幾日。

「我的命就不是命嗎?」

夭夭抬起自己沾染鼻血的袖子,有些激動道︰「雲憬到底做錯了什麼要被你們這樣對待,他平息了兩界爭斗難道還不夠嗎?為什麼你們就是不肯放過我們!」

隱月冷冰冰站在原地, 任由夭夭一通發泄,他輕吐出幾個字︰「你不能說。」

「為什麼不能說?」夭夭心里壓抑的厲害。

因為先前被容慎瞞過,所以她受過了被瞞的苦知這樣有多痛,不願隱瞞自己的身體情況。

「我快要死了啊。」隱月根本就不知夭夭現在有多崩潰。

從大喜到大悲,若不是隱月的突然出現,夭夭已經撲入容慎懷中緊緊抱住他,抱到自己生命的最後一刻。有時候善意的欺騙只會讓在意的人更加痛苦,夭夭不願意如此。

「若道尊來此只是為了此事,道尊還是請回吧。」夭夭沒這麼強大,她做不到自己快死了,還要笑著對容慎說自己萬事安好。

其實就算她不說,容慎也已經猜到了補魂草的蹊蹺。

轉身,夭夭正要離去,一道看不到的光牆將夭夭彈回,「道尊這是什麼意思?」

夭夭敢獨自來此,是知道隱月不會大費周章為了她闖入魔宮,他不敢在此有大動作。

隱月確實不是為了夭夭來此,他立于原地不動,只是輕飄飄說了句︰「你想讓容慎死嗎?」

夭夭一愣。

隱月道︰「本尊來此,不是為了補魂草一事,而是為了救一個人。」

目前,最需要救命的人是夭夭,可隱月卻說︰「本尊要救的人不是你,是容慎。」

補魂本就是逆天之為,夭夭服用了太多補魂草,魂靈即將分崩破碎,已經救不回來了。夭夭可以死,但可怕的是她死後帶來的影響,隱月冷冰冰道︰「你若想讓容慎死,大可將這些全都告知容慎。」

夭夭身體僵直沒有听懂,「你到底什麼意思?」

隱月給了夭夭一面鏡子。

是正面因果鏡。

「……」

夭夭再一次穿入鏡內了。

鏡內是一片血色天空,群魔亂舞萬鬼哀鳴,焦灼的土地上堆滿尸體,這里是夭夭死後的未來。

鏡內,夭夭將自己的死因告知了容慎,容慎平靜接受,兩人很快舉辦了大婚。

在成婚當日,夭夭穿著漂亮的婚服死在了容慎懷中,她死時渾身染血,將殷紅的喜服染得沉重暗紅,容慎抱著她的尸體平靜的過分,一滴血淚悄無聲息落在地面,抬眸間,他露出的卻是完整的魔神之印。

夭夭的死,竟直接導致了容慎覺醒魔神血脈!

夭夭看的心涼,更讓她心涼的,是容慎提劍滅了太清十三宮之後。

妖魔界的內斗背叛,眾仙門的聯合攻佔,容慎月復背受敵遍體鱗傷,再加上他魔神血脈初初覺醒後的不穩定,最後被出世的嘯月天尊打散神魂。

「你可知錯?」鏡中,嘯月天尊在容慎消散前,如是問。

容慎跪倒在地,血色紅衣蕩漾在血泊中,他顫著肩膀低低笑個不停,脖頸間的傷口深可見骨,體內被釘了數枚鎖魔釘。

他像是感覺不到疼般抬頭,仰頭看著虛空的金光尊神吐出白霧,嗓音很輕的反問︰「本尊何錯之有?」

他沒有錯,錯的是這群虛偽的修仙人。

「他們殺了夭夭。」

「他們該死。」他們都該去給他的夭夭陪葬。

容慎至死都不肯認錯,蔑視著嘯月天尊陰戾起誓︰「只要本尊還能復生,總有一日要顛覆幻虛大陸,殺光你們所有人。」

他要讓幻虛大陸開滿陀藤引花,讓數以千萬的人永墜地獄,不得安寧。

「就算是這樣,你也要告知容慎真相嗎?」鏡中的最後,是嘯月天尊將容慎的魔丹放于蓮火之內,受萬世燒灼化為烏有。

嘯月天尊不可能給他復生的機會,容慎因夭夭禍世,天尊便讓他消散于蓮火之中,化為烏有消散的干干淨淨。

從鏡中出來,夭夭月兌力跌坐在地,鏡中還在延續著蓮火焚燒的畫面,容慎的魔丹因火焰燒成一條條裂縫,里面困著的是容慎最後一口魔息。

消散于蓮火,那他該是有多疼。

夭夭沉浸在鏡中的未來,淚水大顆大顆掉落無法控制,魂裂與心髒的疼痛傳遍四肢百骸,痛到無法喘息。

「你想讓我怎麼做?」夭夭妥協了,她做不到讓容慎陪她走向滅亡。

「很簡單。」隱月收回因果鏡,蹲身在夭夭面前,一字一句說道︰「在你未死前,離開容慎。」

以容慎的聰明,不會猜不到補魂草是仙派的陰謀,但他定猜不到補魂草會要了夭夭的命,隱月道尊不需要夭夭隱瞞太多,他只要夭夭隱瞞下自己要死的消息。

只要他不知道夭夭會死,那幻虛大陸就能避免一場潑天浩劫。

夭夭又開始流鼻血了。

已經分不清是魂裂在痛還是心在痛,她胡亂擦去鼻上的血,忽然笑出了聲。

搖了幾下頭,她又笑出了眼淚,「說白了,你的意思是讓我就算要死,也要死遠一些對不對?」

隱月道尊眸色微變,緩慢站起身體,他冷淡的語氣終于稍顯柔和,「我已經為你尋好去處,等你處理好,便讓燕和塵接你過去。」

看來都已經為她找好墳頭了。

夭夭已經懶得再計較這些,垂下眼睫沒有回應。

就算她不說話,隱月也知她會答應,微微側顏,他望著遠處道︰「容慎在找你。」

他必須要離開了。

在隱月離開之時,夭夭問︰「我還有多久時間?」

「不服補魂草,七竅流血五日內亡,繼續服用補魂草,十日後魂裂破碎而亡。」

一個是活得短些死的痛苦,另一個是多活幾日死的更加痛苦,可夭夭沒得選擇,為了讓容慎看不出問題,她只能選擇第二種方式。

「原來還有這麼久。」十日,夭夭已經很滿足了。

隔絕外界的光牆撤離,隱月消失在原地化為一片霜花,當他離開九幽都時,他殘留在魔宮的意識听到夭夭輕喃了聲︰「足夠我看一場大婚了。」

「……」

夭夭最近吃了太多易上火的東西,近來總是流鼻血。

容慎看著她服用了兩日的驅□□,才讓她流鼻血的情況得到好轉。上火的情況一好,她就嘴饞偷偷吃了一大盆辣肉,容慎找到她時,小小的一團縮在後廚縫隙里,略顯慌亂的抬眸看向容慎,弱弱問了句︰「你要來一塊嗎?」

容慎將她拽出來,想打下不了手,想罵又怕她哭,最後他只能將人狠狠按在榻上一通啃咬,夭夭喊著疼,容慎略微停下動作問︰「疼能讓你少吃些嗎?」

夭夭說不能,于是容慎就發狠的想,他讓她疼死算了。

原本,兩人的大婚是在半月後,夭夭軟磨硬泡非要讓容慎提前,于是就定在了三日後。

容慎道︰「我還未尋到你想要的對戒。」

夭夭親了親他的臉頰滿不在意,「我早就不想要對戒了,我現在只想要你。」

吃多了補魂草,夭夭強壯如一頭小牛,施著靈力把容慎往後推,輕輕松松將毫無防備的小白花按在榻上。

現在容慎早就不能稱為小白花了,可夭夭就喜歡這樣喚他,偶爾一聲容小花喚出,容慎听多了抬眸掃她一眼,終于問出多年來的疑惑︰「你為何總喚我小白花?」

夭夭噗嗤笑出聲倒在容慎懷里,笑夠了,她捧著他的臉仔仔細細描繪了一遍,「不像嗎?」

「嗯?」容慎被她模的面容發癢,心思飄忽。

夭夭又戳了戳他額間的魔印,「你長得就像一朵小白花呀,白白軟軟干干淨淨,讓人見了想要捧在手心呵護。」

「可惜,現在你不是了。」

容慎摟住夭夭的腰身,「那我現在是什麼?」

「唔……」夭夭想,「小黃花吧,或者小紅花也行。」

魔最喜紅黑,所以容慎能夠理解夭夭喚他小紅花,但他不解為何還有個小黃花。

「你真的不知道嗎?」夭夭將臉貼在了容慎臉上。

輕輕蹭了幾下,她伸手去拽容慎的衣服,在他脖子上咬了口牙印一臉的神秘,「你很快就知道了。」

容慎按住夭夭亂動的手,頂著滿臉的口水印子,聰明的他很快了解黃花的含義,微微眯眸,他被氣到了反而笑,「不覺得你自己才更像小黃花嗎?」

夭夭扣在容慎玉扣上的手被攔住,夭夭掙扎,容慎施力,兩人好一陣拉扯,容慎被她折騰的呼吸錯亂,無奈道︰「你到底要做什麼?」

「我想要你。」夭夭想讓自己樂觀些。

既然死都要死了,她總不能死前還要這麼克制自己吧。

容慎想也不想拒絕,「等到大婚那日……」

話未說完,夭夭就用爪爪按住他的唇瓣,晶亮圓潤的瞳眸帶著幾分羞惱,凶巴巴喊著他的名字,「你是不是不行?」

「你是不是真的不行?」

容慎面無表情將她從身上扯下,在他起身時,夭夭噗通又跳到他的背上摟住他的脖子,故作驚訝道︰「啊,你不會是想騙婚吧?」

「你不行,你怕我婚前發現不敢嫁給你,所以你想拖到婚後……」

夭夭平日太乖對容慎太順從了,所以容慎從不知道,夭夭想要氣人時,真的能將人氣出內傷。

夭夭趴在他耳邊還在絮絮叨叨;「天吶,我的雲憬哥哥好可憐,我就說重欲的魔怎麼會對本神獸毫無性趣,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哥哥你不行就直說嘛,夭夭不會嫌棄你的。」

容慎受夠了。

他把那只小獸崽子從身上扯了下來。

把小崽崽扔到了案板上。

然後扒皮、按壓,捏紅了崽崽白白軟軟的毛皮,小獸好可憐嗚嗚叫著,爪爪亂拍被人抓到唇邊咬了一口,深紅的玫瑰印記點綴在皮毛上最為美味,紅白相襯美的驚心動魄。

「現在,行不行?」葷後的大魔頭瞳眸幽紅泛著春意,將累癱的小獸摟入懷中安撫。

美味的大餐過去,他饜足的不時再輕啄幾下,夭夭蹭了蹭容慎光滑的皮膚,額頭磕到他精致的鎖骨上不肯起來,昏昏欲睡渾身毛毛濕透,軟軟乎乎帶著最後的倔強,「還行吧。」

容慎幫小獸梳毛毛的手指一僵,感覺自己的權威受到了挑釁。

看來剛剛她揮著小爪爪可憐兮兮哭著求饒時,他就不該仁慈停下,「倒是我溫柔過了。」

夭夭輕哼一聲,摟著容慎陷入沉沉睡眠。

……

這一夜過後,距離大婚只有兩日了。

距離夭夭的十日期限還有三日。

夭夭醒來後渾身酸痛,滿身的玫瑰花印子染滿容慎的氣息,這特殊的感覺塞滿夭夭的心房變得沉甸甸的,如果她沒有流鼻血的話,這將是場很美的回憶。

麻木將補魂草塞入口中,夭夭擦干淨臉上的鼻血洗了把臉,趁著容慎不在擦涂了些胭脂。

容慎之所以肯提前大婚,不僅是因為夭夭的懇求,也因為仙門眾派近來齊聚一處,隱隱劍指九幽魔界。提前大婚,是為了避免戰亂拖延了大婚,容慎已經沒耐心等下去了。

攝魔鏡中的未來可看可改,因為看過了未來的慘狀,所以夭夭挑選了一套截然不同的喜服,換在身上愛不釋手,等容慎回房也不肯月兌。

「好看嗎?」夭夭穿著喜服在容慎面前一圈圈的轉。

容慎也試穿了自己的喜服,紅衣襯的他膚白貌美漂亮的勾人,輕抬眼睫看著夭夭,他道︰「好看。」

夭夭笑得很開心,親了親容慎眉心的魔印道︰「雲憬今日也很好看。」

容慎看的出夭夭即將成婚的喜悅,但總覺得她近來活潑的有些過頭,期間他多次為夭夭查探身體,然而看到的都是夭夭即將復原的魂靈。

夭夭很健康,甚至都有了推倒他的力氣。

容慎問︰「補魂草可有讓你不適?」

「當然有。」夭夭能感受到容慎盯在她臉上的視線,不敢露出一絲慌亂破綻,她狀似撒嬌道︰「補魂草真的好苦好澀,我每次吃它時都懷疑自己是只兔子。」

容慎被她逗笑了,並未看出夭夭的不對勁,他正要再詢問幾句,夭夭忽然插話;「後日的大婚,咱們不請時舒他們了好不好?」

「為何?」

夭夭認真道︰「如今仙魔兩路緊張,我雖然很想讓時舒來,但我怕……」

「怕會引起不必要的爭端。」

容慎輕敲了幾下桌子思索,很快應下道︰「听你的。」

魔都是很強勢霸道的物種,他們天生喜歡掌控萬物,也包括自己喜歡的人或物。容慎為了夭夭,克制著魔性給足她想要的一切,夭夭自然將這些看在眼里,所以她笑彎了眼睫道;「夭夭最喜歡雲憬了。」

夭夭最喜歡雲憬了。

大婚那日,容慎穿著華貴的喜服站在高台上,耳邊回蕩著夭夭這句告白,卻始終沒等到他的新娘。

魔宮的人翻遍了寢宮等周圍的地方,皆未找到夭夭的蹤跡,容慎精致謀劃的大婚成了一場笑話,他穿著烈烈紅衣行走在魔宮中,在宮中偏僻的荒園找到了他的新娘。

夭夭睡著了。

她穿著漂亮的喜服躲藏在枯枝中,將自己蜷縮成球睡得香甜,好似完全忘了大婚一事。

吉時過,群魔散場妖鬼退,奢華的大殿空留一地清冷。

容慎將夭夭抱起,兩人殷紅的喜服糾纏在一起,夭夭迷蒙睜開眼楮,打著哈欠很是疑惑︰「天怎麼黑了?」

「我是不是睡過吉時了?」

容慎嗓音如常,「沒關系。」

「若你想,我們現在回去成婚也可以。」

容慎低眸看向夭夭,從她澄澈的眸中看到些許的慌亂,很勉強笑了兩下,夭夭小聲道︰「還是算了吧。」

「吉時過了再成婚就不吉利了,這樣咱們無法長長久久在一起。」

容慎輕扯唇角笑了笑,「都听你的。」

你若不想成婚,那就不成了。

魔宮中再也無人敢吹喜樂,本該是熱熱鬧鬧的一天,因為新娘的缺席,眾人戰戰兢兢不敢說話,生怕惹魔主不快。

容慎就這麼當著所有人的面將夭夭抱回了寢宮,夭夭輕快晃了晃雙腳,在到房時卻不肯從容慎懷中下來,盯著他的眼楮問︰「你不生氣嗎?」

容慎說他不生氣。

夭夭咦了一聲︰「那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好不好?」

輕撩容慎烏黑的發,夭夭伏在他耳邊小聲說著︰「其實我沒有睡過頭,我是故意躲著不想讓你們找到。」

容慎為她裝飾的宮殿真好看啊。

長長的紅毯鋪路,高台上紅衣無雙的男人衣擺晃動,夭夭白日在暗處盯著他看了許久。

「我想了想,還是覺得我們就這樣成婚太草率了,我覺得咱們還是得從長計議。」夭夭隨口說著。

容慎望著她看了許久,「那等你什麼時候想嫁了,我再娶你。」

夭夭沒回應,反而打岔問︰「你餓了嗎?」

「我已經餓得能吞三頭豬了。」

容慎︰「我去讓他們給你做吃食。」

夭夭眉眼多了抹不耐,「那你快去吧,我去把這喜服換下來,又沉又大,好煩啊。」

容慎的喜服袖子輕輕掃過夭夭的手背,沉默的推門離開。

等房中只剩了她一人,夭夭停下月兌衣的動作,低下頭握緊衣料道︰「都成魔了,脾氣怎麼還這麼好。」

容慎你還看不出來嗎?我在欺負你。

要比先前傷害過你的白梨還要過分。

但凡容慎肯對夭夭發一通脾氣,夭夭後面的戲都很容易順下,可是沒有,之後無論夭夭提多麼過分的要求,容慎寵辱不驚都待她極好。

這一晚,夭夭要求和容慎分房睡,以雙方冷靜為由,把他趕去了隔壁房間。

留給夭夭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在容慎走後,夭夭倚窗枯坐到天亮,感受到魂靈裂縫的擴大,她匆匆又往口中塞了一棵補魂草。

……今日她必須要離開了。

這次魂裂的速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快,夭夭擔心自己活不過明日。

魂裂緩慢修復,但夭夭骨頭里泛出來的疼並沒有停止,她疼的意識模糊攥緊手指,冰涼許久的身體忽然被溫暖包裹,夭夭從昏沉中驚醒,發現是容慎回了房間。

「你怎麼進來了?」被溫暖的披衣包裹,夭夭冰涼的身體只恢復了片刻溫暖。

容慎想將夭夭從窗台上抱下來,卻被夭夭拍手推開,容慎的手背被她打紅,只能停下動作靜靜凝視著她,「外面風涼,別再窗台睡。」

夭夭煩躁的揮開容慎裹上的披衣,「我想在哪里睡就在哪里睡!」

她好疼,為什麼魂裂的疼痛越來越嚴重。

夭夭快要疼哭了,她不是不想從窗台上下來,而是她現在沒多少力氣。

容慎還穿著昨日大婚的喜服,見夭夭坐在窗邊久久不肯動,只能略微用強將她從窗台上抱下。

夭夭的體力恢復一些,她開始掙扎大叫去撓容慎的臉,從他懷中跳下來厭惡道︰「你能不能不要踫我!」

容慎被迫放開她,蒼白的容顏被抓出緋紅的抓痕,他面色很淡立在原地,「你到底怎麼了?」

「我怎麼了。」

夭夭開始在房中來回踱步,「你平時不是挺聰明的嗎?我怎麼了你看不出來嗎?」

「容慎,你非要讓我把話說這麼明白嗎?」

夭夭克制住即將涌出的淚水,「我後悔了,我不想嫁給你了。直到大婚那日,我才發現自己根本沒那麼喜歡你,或者說我喜歡的還是先前的你。」

夭夭把話說的極狠,「只要一想到婚後我每日都要對著一只魔叫夫君,我心里就發顫害怕。我不喜歡你管著我不喜歡你的紅眼楮,更討厭九幽魔界討厭他們喚你魔主。」

「容慎,我還是過不了心里的坎,我很抱歉。」

夭夭將一通話說的很明白,因為心虛,因為說的是假話,所以她不敢去看容慎的眼楮。

容慎黝黑的瞳眸閃爍不定,輕閉了幾下才壓下魔性,他聲音盡量保持穩定,「夭夭。」

他喚著她︰「你看著我的眼楮,再把你剛剛的話重復一遍。」

……這實在太殘忍了,夭夭做不到。

所以她發狂揮下滿桌子的東西,哭出聲開始崩潰,「容雲憬你放過我好不好!」

「我裝不下去了,真的裝不下去了,我真的做不到嫁你受夠了和你在一起,如今仙派馬上要攻過來了,你放我離開好不好?」

「雲憬我求求你了,你放我走吧。」

夭夭的哭聲破碎嗚咽,是真真正正的傷心。

容慎的喘息變得極為困難,他壓下的血眸又漸漸浮現,隨之而來的是眉心難以忍受的刺痛。

低低的嗓音變得沙啞壓抑,他凝視著蹲在桌邊哭泣的姑娘,「你就……這麼討厭我嗎?」

夭夭哽咽著回道︰「我想要以前的雲憬,你把他還給我好不好。」

容慎沒辦法還給她啊。

若是可以,他倒是想將自己的心掏給夭夭看一看,就算容慎不再是以前的雲憬,可他愛夭夭的心從未變過。

「你把雲憬還給我。」

「不然就放過我吧,求你了。」

一刀又一刀扎入容慎的身體,容慎閉上眼睫,「離開我,你想去哪里呢?」

夭夭的手指摳入掌心,「我已經尋好了去處,從此以後我會遠離你們仙魔的紛爭,安安穩穩過我的日子,不希望你們來打擾我。」

「你的魂裂已經愈合?」

「多謝你的補魂草,早在前幾日就已經好了,你若不信,咱們可以打一架試試。」

容慎輕輕笑出聲︰「你打不過我。」

「可若你不肯放我走,就算是打不過也得打。」

「容慎,你還是喜歡我的吧?你一定舍不得我受傷,可我不愛你的,不愛,只要你敢攔我,我絕不會留手。」

一句不愛抵的過那日蓮火焚手之痛,抵得過混月道人廢他修為鞭打他百鞭之痛,更抵得過困魔淵無數個絕望的日日夜夜。

不愛二字,真的快將他殺死了。

容慎緩步走到夭夭面前,他俯身望著環膝哭泣的少女,嗓音很輕︰「真的不肯留在我身邊嗎?」

夭夭哭的滿臉是淚,「求你了,放我走好不好。」

容慎去抬她的臉頰,陰郁的眸沉沉潑墨倒映出夭夭的面容,他溫柔幫她擦去眼淚,「若我……不肯放呢?」

這已經是最壞結果了。

夭夭的身體已經開始變得麻木,耳邊傳出 嚓 嚓的破碎聲。

根本撐不到十日,她現在已經到了極限。

絕不能讓容慎看出問題,夭夭發了狠抽出雪神女的劍,以極快的速度刺了容慎一劍。

長劍入體抽走的又毫不留情,滾燙的熱血灑在了夭夭的手腕,她推開容慎站起身,哭啞的聲音冷幽幽帶著厭惡,她用生硬的語氣喚著他的名字︰「容慎,別逼我恨你。」

「恨?」容慎毫無防備被夭夭刺了一劍,蹌踉著往後退了兩步。

血浸濕喜服並不明顯,他壓抑的眸色終究變為血色,殷紅的薄唇忍不住彎起,他按壓著眉心發著笑,「愛都沒了,若你對我有恨,也未嘗不可。」

至少,他在她心里還有一席之地。

「你走罷。」容慎的眉心越來越疼,暴戾的情緒無法壓抑,他擔心自己會傷到夭夭。

夭夭紅著眼眶站起身,試探著走了幾步,她不放心的回頭,剛好與容慎幽幽涼透的血瞳對上。

心跳露了一拍,夭夭覺得讓容慎從此恨上自己也挺好,等他厭惡她了,也就不會在得知她死後,瘋狂的為她血洗仙門復仇。

夭夭只想讓容慎能好好活下來,所以她離開時又加了一句︰「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在蘊靈鎮跳入你的懷中。」

「早知你是魔,我就不該愛上你。」

魔,她就這般厭惡魔嗎?

當初究竟是誰說,無論他是魔是人都會愛。她騙了他?

容慎心中殺戾翻涌,掀起長睫看向門邊的背影,他眉心的魔印殷紅染血,「是嗎?」

他一字一句還擊夭夭,「那你最好躲遠了,今後再也不要遇到我。」

不要讓我後悔那年停落在燕府,不要讓我後悔救下了一只小獸,更不要後悔在雲山三重秘境中,他毅然決絕選擇與她赴死,在雪地中將它抱起。

「我若後悔了。」

「我會殺了你。」

「……」

夭夭走了,她離開了魔宮。

在她走後,容慎魔氣翻涌震碎了寢宮中的全部東西,嘔出一口血險些昏厥。

他不信。

還是不信夭夭會拋棄他。

容慎強行壓下顫栗的魔性,等平復了情緒才去追走遠的夭夭。

燕和塵進不了魔宮,同白離兒一直守在九幽都的結界入口,夭夭強撐到結界邊緣,跪倒在地大汗淋灕,燕和塵見狀連忙上前攙扶,「還撐得住嗎?」

夭夭大喘著氣已經說不出話,耳邊 嚓 嚓的碎裂聲越來越大,她有些听不清燕和塵的話。

白離兒著急上前為她診脈,試探著幫她輸送靈力,她臉色慘白快要急哭了,「來不及了。」

白離兒哽咽著道︰「斷魂草在腐蝕她的生命力。」

她救不回來了。

「快……」夭夭許久才低弱出聲,魂靈裂縫越來越大,她吃力道︰「快帶我離開這里。」

燕和塵摟住夭夭的肩膀,不等將人抱起,一柄魔煞長劍將他硬生生逼退,白離兒尖叫一聲被迫遠離,剎那間她剛剛站的位置現出一團魔氣,落地化為容慎的模樣。

夭夭倒入了容慎的懷抱,想掙扎卻沒了力氣。

容慎千想萬想,從未想過他追出來看到的是這副場景,夭夭也沒想到容慎還會追來,先前的演戲功虧一簣,她努力出聲喉嚨卻腥甜冒血,只能就睜著淚眸望著他。

「這就是,你想離開我的理由?」容慎探測著夭夭的身體,發現她的魂靈在一片片崩碎。

看到夭夭即將死亡,容慎表現的太平靜了,他的這種平靜讓夭夭想到了她在鏡中看到的未來,無盡殺戮出現在夭夭面前,她仿佛又看到了跪倒在地顫笑著的容慎,滿眼的絕望寂寥。

她不能,不能讓容慎因她走向毀滅。

所以她去抓容慎的衣袖,吃力的想要湊到他耳邊說話。

容慎垂下面容低首,他摟緊夭夭,听到她斷斷續續說著︰「我……沒有……騙你。」

「我真的,真的從未愛過你。」

「容慎,我啊,一直在利用你。」

容慎眉心的魔印閃爍不停,他很輕應著,像是平日哄著生氣的小獸,嗓音低低的很溫柔,「你利用了我什麼?」

夭夭快要撐不住了,魂裂裂縫無限擴大,疼的夭夭渾身發顫一時失聲。

容慎摟住她幫她順氣,听到嗚咽哭著的夭夭對他說︰「利用你……回家。」

她終是沒有陪他走到最後。

夭夭也不知道自己這一死,能不能回到現實世界。

「小白花。」夭夭喊著最初這個名字,緩慢閉上眼睫喃聲︰「我要回家了。」

回家?

她還有他所不知道的家嗎?

「我不準。」容慎不準夭夭回家,卻無法阻擋魂靈裂縫的擴大。

一滴滾燙的血淚砸到夭夭臉頰,卻無法將睡著的姑娘喚醒,在魂靈裂縫徹底破碎前,容慎用尖利的手指掏出了夭夭的心髒靈丹。

啪——

如同玻璃碎裂,夭夭的魂靈碎成千萬片消散。

容慎眼睜睜看著懷中的姑娘消散,兩行蜿蜒血淚留在他的臉頰,夭夭用殘存的最後一口氣,對容慎說的還是,「你就當我,從未來過這個世界。」

「當你,從未來過?」容慎輕念出這幾個字,從脖間隱現的金紅紋路爬上眼尾,以極快的速度與魔印交匯。

血紅魔印開出妖冶花騰,容慎披散在身後的發變長垂落在地面,周圍卷起狂風天色無端暗下,現出一輪血紅色的圓月。

在群魔萬鬼的嘶吼聲中,容慎就這麼靜靜跪坐在地面,血紅的衣袍披散在地面散出水紋,他眼尾氤著殷紅血淚不斷,長睫遮掩暗紅色的瞳眸,唇邊緩慢蕩出一抹笑。

偏移的書中劇情一點點接回正軌,容慎最終還是覺醒了魔神血脈,他還在重復那句︰「當你,沒來過嗎?」

他們經歷過的種種都可以當過沒有發生嗎?

修長的指尾還沾染著夭夭心口的血,容慎手腕上戴著夭夭曾送過的晶石手鏈,握緊掌心中的靈丹,他輕聲回︰「本尊定會將你找回來。」

他在哪里,哪里才是她的家。

緩慢站起身,容慎的影子中睜開一雙血眼——

卷四,完。

作者有話要說︰  終于寫完了!!!

下章就是新一卷,休息休息讓我緩緩,等到14號晚上更吧。

姐妹們看完快去睡吧,這章實在太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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