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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皇宮

「仙人多忘事,滄海成桑田。十年未見,轉眼我們的妹妹都到嫁人的年紀了。」李承鳳偏過頭微微一笑,眼中滿是滄桑。

謝媛鴛「不解風情」不與他對視,只是手中抓半截糖人的手更緊了。

李承鳳轉過頭看著後面有些不知該上前還是該向後的書生,依然笑容溫和,「想必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七奇中的書奇了罷,百聞不如一見,果然當得起人間一絕。」

書奇君諸已微微彎腰,沉默不語。

「走罷,一起去我府上,這往來無白丁本王做不到,但有你這位書奇在,也不至于讓別人看了笑話。」

李承鳳轉過身,書生昂首闊步跟在後面,謝媛鴛輕輕嘀咕一聲,手中捏著兩個糖人,心里把那不告而別的木頭臉罵了個狗血淋頭。

「媛鴛,快上車啊。」

李承鳳轉頭一看,見姑娘扭扭捏捏的,打量了對方一眼,失笑道,「看來姑娘長大了,也知道男女有別了。」

說罷,後方候著的幾人將馬車拉了過來,「謝姑娘請。」

謝媛鴛心不甘情不願的登上車轅,舉目望了眼人群,沒看到熟悉的人影,有些失望的鑽進了馬車中。

李承鳳、君諸己兩人騎馬在前。

然而被謝媛鴛埋怨的「負心人」蘇御,在想要靠近三人時,已被兩位高手攔在了屋脊之上。

風雪之中,亦如當年在金陵,眼看著那苦命的女人進入了深府之中。

而現在的他已比不上當年的他,而面前的兩人也比不上大名鼎鼎的魔君鐘南。

「百步之內,修士莫進。」

大唐風雪樓大弟子看著面前這人有些模不準頭腦,面前這人雖有修士體魄,但仔細一看卻毫無修為在身,實在詭異。但身為一個王爺的暗中護衛,卻是一點僥幸之心都不敢有,所以在發現了這個潛在危險後,兩人也是毫不猶豫的行動了。

所謂百步之內,乃是大唐皇室禁忌,只要是這些大人物出現的地方,暗中護衛便要清場,這是整個大唐修行界都遵守的規矩,在大唐,還沒人敢以身試法。

當年一場長平的巨大變故,整個長平修士都被大清理了一次,從此之後,皇室百步,成為修士們的雷池禁地!

而蘇御也能確定,剛才在人群里企圖帶走謝媛鴛的兩位,也是這虢王李承鳳的人,所以,他無論如何也要淌一淌這大唐雷池。

此時風雪愈急,從西市長益街到東北護國街,有一人穿梭在屋脊之上。

身後,人頭滾滾。

謝家,位于鬧市的謝府這幾天門可羅雀,不是沒人拜訪,而是謝家家主謝余庵自興善寺祈福回來後抱病在身,閉門謝客中。

即便如此,那些官場上打拼已久的老狐狸們也沒閑著,前兩天爭先恐後的前來探望,還是謝余庵微微顫顫病怏怏的起床說了兩句,讓他們都別來後,這才作罷。

此時謝家庭院中,一位中年男子正和老爺子下棋,謝余庵年過花甲,滿面紅潤,哪里是外傳生病的樣子。

「爹,而今皇宮這麼亂,這虢王此時回京,不得不讓人懷疑啊。」

中年男子儒生裝扮,面若白玉,雖上了年歲,卻依然是位稱得上俊朗非凡的中年男子,模樣與謝晉有七分相似。此人正是謝晉父親、謝家中第二代的大哥謝晟。

對面那位抱病在家的謝家老爺子頭發須白,稀疏的頭發用木贊隨意的斜插著,聞言神色不變,「虢王進京無非是讓聖上放心,畢竟在外十年,就算聖上安心,這虢王自己卻是心頭難安。」

「至于其他的,是你小子想太多了。」謝余庵笑罵了一句,「不管將來如何,我們謝家不參合就行了。」

「對了,前幾天接近媛鴛和晉兒的那兩人是什麼底細,可曾查清?」謝余庵放下一子,隨口問了一句。「莫要掉入別人的套里了,我們還不知,那可就鬧笑話。」

謝晟答道︰「那位叫字文愷的沒什麼問題,確實是北齊那面的,而且听說還是位神童,懂些奇,婬巧技,也算是一不可多得的人才。只是那叫蘇俠的還沒查到真實身份。」

「哦?」

謝余庵微微詫異,只要九州之中有名有姓修士,總會留下一些蛛絲馬跡,以他們謝家的本事,要查一個人的身份是真是假還是挺簡單的,不可能平白無故多出一人查不出跟腳的修士來。

謝晟欲言又止,謝余庵一瞪眼,「有什麼事就說,別吞吞吐吐的。」

「那人說他是江陵人士,我們那邊的人去查了一下,江陵只有一位姓蘇的,而且這人還很有名。」謝晟也不再隱瞞心里的猜想,輕聲說道。

見老爺子正準備听下去,卻又沒了正文,望著他再瞪了一眼,謝晟才無奈地接著道︰「那人就是蘇御。可以我們最新得到的消息,前幾日此人還在東海龍宮,不可能出現在長平才對。當然這都是孩兒猜測,做不得數。」

謝余庵沒好氣的瞪眼,道︰「那你還說這麼多干嘛?討打。」

謝晟苦笑不已,心里委屈得不行。「不是您老讓我說的嗎。」

就在這父子兩無憂無慮的高談闊論之時,院子里突然出現了一位黑衣人,對著謝余庵拱手道︰「家主,小姐被貌王接走了。」

謝晟聞言神色大變,「什麼?」謝余庵眉頭一跳。

「謝晉呢?他在一起嗎?」謝晟急忙問道。

「公子也被三位高手請過去了。」黑衣人面無表情的答道。

謝余庵輕嘬茶盞,說了一句,「晟兒,虢王此時回京的目的,還真被你猜對了。」

謝晟冷靜一想,月兌口而出︰「九州

經注?」

蘇御沉默地望著對面兩位年輕俊杰,以不到而立之年修至月兌胎階段,已可稱得上是實打實的修行好苗子。

而事實也卻如蘇御所料,風雪樓是大唐建國之後第一個投靠朝廷的修行門派,深受皇家信賴,除了當朝聖上,其他有權有勢的皇寶嫡系都是由風雪樓派人暗中保護。

而這風雪樓大弟子更是在少年時就表現出極高的修行天賦,比起六公子們也是不曾多讓,或者說,如果不是為了皇室安全浪費了太多的時間,他早就可以步入換骨了,而今落了個月兌胎難以圓滿的境地,何嘗不是最大的遺憾。

「听聞皇室百步之內,修士雷池,總有人可以例外吧。」蘇御眼中毫無感情,那雙眸子眯起,加上蒼白的面龐、鮮紅的嘴唇,看起來更加的陰冷。

「莫要自誤!」

風雪樓的大弟子沉聲道,面前之人毫無修為可言,身上的殺氣卻讓他這個走遍大江南北的「風雪樓殺氣第一」都要悍然失色。

蘇御再不說話,這是他一貫的作風,臨陣殺敵,從沒多余廢話。

就依靠著那副毫無修為的體魄,蘇御狀若無人直接走了過去。

身後風雪齊動,發出恐怖霍霍之聲,風雪樓大弟子與身後那人在整個天地中,格格不入。

盜天之舉,聚散神意。

風雪樓大弟子動容,不敢有絲毫怠慢,看著洶涌而來的天地精氣,眼中有第一次見識此壯觀景象的震撼,也有不服天地的傲然姿態。

他左手在前、右手沉腰間,一聲低喝瘋狂氣機將他渾身衣袍充斥到膨脹。

雷聲轟隆滾過無雲的夜空,風雪樓白子衣沉于腰間的右拳打出,與直沖而來的風雪悍然相撞。

白子衣後退五步,氣機四散開來,掀起腳下一塊塊青瓦。

蘇御腳下毫無停留,讓謝晉都要羨慕的月兌胎圓滿法體發出如皓月的潔白熒光,風雪之勢如攬過半邊蒼穹,皆為蘇御一人所用。

白子衣何曾遭受如此干脆利落的大敗,不是蘇御有多強,而在于蘇御心太狠。

這般毫無道理的強聚天地精氣,在白子衣看來就是自尋死路而已,以那人身上的狀況,不管以後會有怎樣的暗傷,因為可能今夜就是其死期。

蘇御面色平靜,仿佛當體內受到的割脈般的疼痛不存在一般,他只知道,擋路之人,皆是不死不休的敵人。

「小友如此這般咄咄逼人,可是要與整個大唐為敵?」白子衣身後那人站在兩人中間,白子衣作為風雪樓的內定繼承人,身邊不可能沒有高手相互,只是不到危急時刻,這中年婦人也不會出手。

而面前這位實力堪稱接近大唐四大魔王的妖孽人物,白子衣確實比之不如。

「不知閣下名諱,與魔君鐘南是何關系?」婦人不急于出手,知道對方身體有問題,只要月兌的越久,到時候必是不攻自破的省事局面。

整個大唐皆知魔君鐘南的魔功可聚天地大勢于拳腳之間,加上其比之佛門

第二羅漢金身絲毫不弱的武道體魄,實力堪稱通玄之下無敵,乃是大唐修行界盛傳的四大魔王之首。

而這位不知跟腳的年輕人一出手,其壯觀景象不弱魔君絲毫,猶不得她往魔君身上猜去。

蘇御不答,風雪之間忽而有劍氣起伏,被掀起在空中的青瓦無形之間一分為二。

以天地精氣演化意劍之妙,這是這幾日蘇御所研究出來的劍法。得益于張季痕東海借他肉身一戰之時,這位劍仙曾三劍斬斷人間氣運洪流。

劍氣無跡,天地自晦。

這隱藏于天地間的劍氣,與無跡劍意之間,形似而神非。

風雪四散開來,蘇御口溢鮮血,頭昏腦脹的跳下房頂,眼中殺機不減。身後骨碌碌兩聲,兩顆頭顱從房頂滾下。

虢王府,這是當今聖上因為疼愛李承鳳特意修建。除了沒超禮制之外,其他地方真可謂是要多豪華有多豪華。雄偉的三進大門,中間大門牌匾乃聖上親提「虢王府」三個大字,左福門題字也是大有來頭,正是謝家家主謝余庵所提,而右福門題字則是由當朝老宰相房玄機所寫。

所受皇恩,不可不謂浩蕩。如此待遇,整個大唐只李承鳳一人爾。

此時虢王府的會客大堂之中,李承鳳坐在上位,堂堂書奇靜立在其身後,謝媛鴛在左手下位,被掃了喝酒興致的謝晉

一言不發坐在自家妹子旁邊,字文愷眼觀鼻鼻觀心,故作風度。

實則這位北齊的年輕書生心都要被嚇出來了,堂上那位的大名就算是在北齊的他也是如雷貫耳,被整個北齊朝堂稱為「人間雛鳳」,預計會接替大唐皇位的不二人選!

而在李承鳳身旁站著的那人也是他仰望的存在,集整個儒家氣數于一身,若不是前面四絕一帝身具三界氣數,恐怕這位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就是成為儒家聖賢般的千古留名的人物。

幾位被人間看重的年輕人,一個個默不作聲,都在盯著堂中的火炭盆,而盆中溫著一壺上好棗集。

「久聞謝公子大名,得已來京城兩載,始終未曾一見,沒想到今日一見,果真風采冠絕當世。」

書奇君諸己率先開口,從府丁手上接過濕布,輕輕將酒壺從火盆中拎起,放在後面那府丁的托盤上。

謝晉原本板著的臉陰雲散盡,笑容燦爛地回答道︰「來京城兩年,從一個窮書生混到現在這個書奇的響亮名頭,確實夠你吹一輩子了。」

君諸己老家是在嶺南道,整個大唐都盛傳,據說此人出生十天便可以流利說話,三歲可做詩。還有傳言,當年謫仙人蘇幕遮偶然見得此子,頓時驚若天人,傳下醉酒寫下的將進酒親筆書卷,洋洋灑灑百余字,字字劍氣恢宏,可保其不受他人加害。

謫仙人詩劍雙絕,劍道不孤,唯獨盼人間能多幾個讀書的文豪大家,以繼聖賢之名。

而君諸己也確實不負奇才之名,初到京城便受皇帝召見,聖上大悅感嘆︰不信今時無古賢。

一語中的。

天機樓頒布天驕無雙榜,書奇君諸己赫然在內,而且此人僅僅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書生,根本毫無修行根基可言。

君諸己並不在意謝晉的冷嘲熱諷,反而報以微笑回應。

「謝公子你就莫要取笑我了,在下這兩年纏著舍妹,只因得已初到京城時衣衫襤褸狀如乞丐,是舍妹不嫌在下渾身污穢,給了我一個救命的包子,得已才僥幸活了下來。」

「別告訴我就這原因?沒有覺得我妹子天真無邪,若是不染塵世的潔白蓮花,讓你這書奇心動?」謝晉笑著說道,看似無害的笑容掛在臉上。

「哥••…」謝媛鴛羞澀地低下頭,拉著謝晉的袖袍。心里暗想著回去定要抽這口無遮攔的哥哥一個大嘴巴子,看他以後還管不管得住那張大嘴巴。

「也有這原因,佔得七分。」君諸己當真是毫不隱瞞,直言不諱。

謝晉看著對方的賴皮臉,氣得修長的手指在旁邊的桌子上抓了又抓,活像個磨爪的野貓,恨不得跳起來揍他一頓才解氣。

但是這里畢竟是李承鳳的府邸,而且他們都是客人,不能讓主人難堪。更何況這位主人的背景,讓他整個謝家也要忌憚。

皇室重要人員身旁百步之內,若雷池禁地,不僅是說說而已。所有保護主子的修士們、除了暗衛頭子,也必須遵守這一鐵律,不得違反。

而謝晉之所以能在這里坐著,原因就在于現在的他,修為境界被封,如凡人而已。

李承鳳至始至終都帶著微笑看著「弟、妹們」的玩鬧,叫謝晉氣得就剩抓耳撓腮了,不禁輕笑出了聲。

而他一出聲,整個堂中便立即噤若寒蟬。

「君子有諸己,小人求諸人。得已啊,你仰慕媛鴛這麼久還未有收獲,可要多找找自己的原因。」李承鳳雖年紀大不了堂下之人多少,但說話卻已是老氣橫秋般。

君諸已拱手稱是,而後虢王又看著謝媛鴛笑道,「媛鴛可有心怡之人?本王也不覺得做媒人有什麼不好的,只要我們家媛鴛看上的,無論是年輕俊杰還是世家子弟,本王都給咱們媛鴛綁來。」

說罷哈哈大笑,謝媛鴛更是害差,手里握著摔壞的半截糖人默不作聲。

溫好的棗集酒每人一杯放在案前,謝晉實在是沒工夫和這精明得一塌糊涂的虢王繞圈子,也知道今日被請來虢王府絕不會是為了敘舊。堂中本不應該出現的君諸己與宇文愷就是原因。

所以謝晉實在沒心思喝酒,也不再嬉戲打鬧,一反常態正色道︰「不知王爺此次回京究竟是為了什麼?」

李承鳳眼楮笑成月牙,俊美的笑容望著謝晉輕言道︰「听聞皇兄一直有一個願望沒有達成,此次回京,我這做弟弟的當然要想辦法讓他開心開心。」

謝晉心頭一突,暗道一聲果然。只听李承鳳接著道︰「不知阿晉可听過九州經注?」

君諸己飲酒的動作一頓,字文愷腦海也像是被大鐘撞響,唯有謝媛鴛不明所以。

不管謝晉是否知曉,李承鳳輕啄一口酒,隨後看向書奇君諸已笑道︰「若說這世間誰最博聞強識,唯得已莫屬,你可知道九州經注?」

君諸己連道不敢,但微微沉默後,將所知道的一一道來,如數家珍。

「相傳上古時代,修行境界始定,那些有望長生的修行人士便不再想與凡人共居,去尋天地精氣濃厚之地開宗立派。但天地精氣如水流,低窪處自成溪流,因無河道,故無規律可尋。」

「海外盛傳有三座仙山,其中一座回方丈,仙山上的人擅觀天地之勢,有定脈之法。其中以第一人最為精通此術法。」

「這位姓第一,名人的隱士受邀出山,為各個宗門勘定地脈,聚陣以固天地精氣。這位奇人走遍九州,記下了九州地脈,著九州經注。傳言得九州經注便意味著掌握任何一州的咽喉命脈,能讓一個盛世宗門在一夜之間瓦解,不復存在。」

李承鳳擊掌贊道︰「得已不愧為書奇,競涉獵如此廣泛。」

「王爺謬贊。」君諸己確實像他自己說的那般,只是比別人多翻了些書而已。只是從世間浩如煙海的群書之中,分析出自己想要的東西,這僅是書奇的冰山一角罷了。

「這只是傳說而已,王爺竟也相信?」謝晉大逆不道的問了一句。

「非也。」李承鳳笑道,「前兩日皇宮傳來消息,九州經注線索了。」

不管眉頭已經擰成麻繩的謝晉,李承鳳接著道,「就在劍南道益州。」

「說來這益州也是你們謝家的祖地,而恰好,那第一人著《九州經注》之時,旁邊的小書童也是姓謝,阿晉,你說巧不巧?」

謝晉終于是感到了來自心底的寒意,連忙拉著茫然無知的謝媛鴛站起辭行,「王爺說的請恕在下一句也沒听懂,酒也喝了,謝晉先行告辭。」

「九州經注記載于九片玉書之上,非謝家純陰之血不能打開。」李承鳳在後面輕笑,「媛鴛,再會吧。」

行至門口的謝晉猛然駐足轉身,雙眼死死盯著依然掛著笑容的「人間維鳳」。

就算謝媛鴛再不懂,通過剛才那一番談話她也知道,這件事和謝家有關,更準確的說是,和她有關。

下意識的,她握緊哥哥的手,和謝晉一起眼楮不眨地盯著李承鳳。

「我才不用你給我找夫君!」謝媛鴛如小孩撒氣般將手中半截糖人朝李承鳳扔了過去。

這小孩兒撒氣的力氣當然沒有成功將「暗器」打在李承鳳身上,輕輕一聲落入堂中的火盆,綻起密密麻麻的星火。

忽而星火傾瀉,門前迎風雪。

一位又一位的第二境修士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房前屋後,將整座大堂圍得水泄不通,氣機相互牽連,構成百步雷池!

謝媛鴛回頭,不知何時,那個隨便挽著發警的「負心漢」面色蒼白地出現在正門口。

「百步雷池,能耐我何?」

狂暴的風雪吹散年輕人的發警,黑發飛舞中,整座氣勢恢宏的虢王府大門,轟然崩塌。

謝家,本急得像熱鍋上螞蟻的謝晟被謝余庵按在座位上。這位在大唐呼風喚雨了大半個年頭的老人依然不動聲色,手上捏著一顆棋子輕輕敲著棋盤邊緣,「宮里傳來《九州經注》的消息,不管消息來源可不可靠,就像是在喉嚨上卡著一根不大不小的魚刺,陛下總歸是放不下心來的。」

「但我們謝家最清楚是真是假啊。」謝晟無奈地說道。「就算這《九州經注》只是一個幌子,但如果有心人用來大做文章,我們謝家不免會傷筋動骨。」

謝余庵猛然抬頭望著他,「謝家落魄不好嗎?」

謝晟聞言一愣,訥訥不語,不敢頂撞。須知謝家能有如今這輝煌局面,與面前這位原本死不出山的老家主有著極大的關聯。前朝何等輝煌,修築的大運河至今仍是九州第一,就連征夫都是人們眼中如仙人的修士。然而就這樣輝煌盛世的前朝還是倒在了當時名不見經傳的當今聖上手中。謝家能有從龍之功,都是這位當時退居幕後的老家主極力促成的。

自大唐建立,謝家的那些個掌權者才知道當時的這個決定多麼明智,這才推舉謝余庵繼續當這個家主,直到今日。

謝晉與謝媛鴛都是謝晟的親身骨肉,哪有不擔心的道理,忍著擔憂下了兩步昏棋,最後實在忍不住了,就想找個由頭離開。

「這件事你老子我早就知曉,用得著你超心?萬一你這榆木腦袋跑去得罪了王爺,到時候謝家才是吃不了兜著走。」謝余庵吃力的伸過手去,連連拍著親兒子的腦袋,「這麼大人了,還是不讓我省心,我看你是讀書讀傻了,我就說這聖賢書讀不得,字字句句,滿嘴瞎話。還是自家妹子省心些,現在還想著我這位老哥哥。」

謝晟能如何開口?自古家中大人哪一個不是希望子女多讀書,擱這位反倒是不樂意了。但听到皇後娘娘親自出面,心里的石頭總算是放下了。

可突然他又想起了宮中如今的情況,有些懷疑地問了句︰「娘娘在這個節骨眼上,方便出宮嗎?」

謝余庵一瞪眼,謝晟腦袋一縮,不敢說話了。

在虢王府大門倒塌的灰塵中,蘇御緩緩踏出了一步,百步雷池,這一步,他踏進了。

「何方魔頭,敢在長平放肆!」

內院那頭的修士開口,他站在虢王李承鳳與蘇御兩人之間,避免了一些不可預知的危險,此時整個府中房頂上,一個個

氣機恐怖的第二境修士俯瞰著下方,警惕望著這位一路過來已經殺了十位修士,四名武道小宗師,其身上的氣勢卻不減反增,簡直聞所未聞。

以站在堂前的那位第二境極盡修為的修士為首,在場修士十二,無一位能有此等實力!

「我無意與你為難,只要將謝媛鴛交出來,我便退去。」蘇御腳步未停,十二位修士氣機相連所構成的那張無形絲網,漸漸將他籠罩。

李承鳳面色並無絲毫的擔憂或驚恐,笑著道︰「媛鴛只是來本王府中做客而已,你著什麼急?」說著又轉頭望著君諸己調笑道,「看來有人和你搶媛鴛來了。」渾然不覺得自己是處在危險的境地。

「你說你也是個高高在上的修士,只要你肯自封修為來府上,本王必會以禮相待,今天你拆了本王的大門,那可就是大大的不敬了,你說本王該如何罰你,才不會讓長平里那些人覺得本王好欺負呢?」李承鳳偏過頭,視線越過擋在兩人中間的忠心奴僕,微笑著看著一步步靠近的蘇御。

「唔,如果是魔君鐘南這樣目無王法,那肯定是會被挑斷手筋腳筋,關進水牢的。」李承鳳笑意漸濃,像是重來沒有看過這種好戲,但看見謝媛鴛那含著淚朝他搖頭的可憐臉蛋,出奇的有了好心情,「那就賞你砍去四肢,留條賤命吧。」

蘇御臉上終于有了多余的表情,那是張想笑卻顯得很牽強的笑臉,從他出道起,就算是譽為聖絕的李釋暄又如何,也沒有這樣小看于他,現在的凡人,擁有高高在上的權利,身邊多了幾條忠心賣命的奴才,便沒了敬畏之心。

「可憐可悲。」蘇御忽而開口,卻讓李承鳳笑臉頓時陰沉。

「你們還在等什麼?!」

忽而風起雷震,整個長平可見,天穹之上,無盡雷霆突無出現在雲層之間,紫色光芒將長平照了個透亮,而在下一刻,漫天紫雷如同天河倒灌一般,瞬間決堤落入虢王府之中!

十二位修士,構築百步雷池禁地,不僅是說說而已,而是卻有雷池。

這紫雷天罡陣由十二位修士做為陣眼,氣機相互牽連構成天罡雷網,在中央處,就算普通的通玄王者前來,也會瞬間被轟成渣滓,在紫雷之下化作齏粉!

但凡事都有例外。

只見在那目不能直視的浩瀚紫光之中,有一個身影像是老人挑面一般,整個佝僂的背脊由彎曲,逐漸變得挺拔,最後,這個毫無真氣修為,只得行些偷盜營生的小小修士,傲立場中,毫發無損!

不論是站在堂前的紫衣修士還是暗處來自皇宮里的莽袍太監,看到蘇御身上發出的瑩瑩光芒,無一不是驚叫出聲︰「肉身成仙!」

有些不忍看到蘇御慘像的謝媛鴛听得旁邊修士的驚叫,這才緩緩將蒙在眼前的小手稀出一條縫隙出來,悄悄的望了一眼,只是那一眼,便已離不開目光。

在紫色雷海中的那人,目光桀驁,一身不屈傲骨,不服命運安排,在那垂天而下的雷霆瀑布下,依然挺立著脊梁。

李承鳳面色陰沉如水。

紫衣修士從短暫失神中恢復過來,「東海孽龍劍斬仙人,今日老夫也要為人間斬去一位無用仙人!」

紫衣修士一身低吼,背彎如龍虎,他滿頭灰白頭發泛起紫色光華,絲絲縷縷若紫雷閃耀,他直接撲上前來,在紫色雷海中,虛手一握,紫雷凝成長矛,其身上氣機不斷凝實成為一線,一線之間,生死兩端。

蘇御握住刺來的長矛,矛頭沒刺中肉身,但他的胸膛鮮血綻放,從一點鮮紅,逐漸染紅整個胸膛。

年輕人面色更加蒼白,鮮血在他咧嘴一笑時從下唇涌出,「你還不配!記住,殺你之人,邪絕蘇御。」

下一刻,風雪滿院。

謝晉瞳孔一縮,那種生死之間的感覺徒然降臨,他眼疾手快,直接拉著身旁的字文愷與謝媛鴛二人躲在外廊道的巨大石墩後面。

只听風雪聲作響,整個前院中,一聲聲奇怪的響聲不絕于耳,像是在院中,有一個龐然巨,物在翻轉身形,所踫到的東西,全都被生生碾碎,足足過了十息時間,動靜才慢慢停了下來。

宇文愷大膽地從石墩的後面伸出腦袋向外看去,頓時倒吸一口冷氣。

只見整個寬廣的前院,原本已是沒了綠葉陪襯的枯樹盡皆攔腰切斷,院子里栽種的常綠灌木也是像被人一刀切了個整整齊齊,不僅如此,飛落在地面的豐腴葉子也是被切成兩半,片片皆是如此。

院子里僅有鮮血嘀嗒的蘇御還站在中間,而那位揚言「斬仙」的紫衣修士已成了一具無頭尸體。

唯有那一人挺立在廢墟之中,漫天風雪為背景,在宇文愷震驚的眼光下,滿頭青絲換灰白。

因為紫衣修士的貪功冒進,原本與之氣機相連的十一位修士盡皆吐血倒地,體內真氣洶涌難治,一個個坐在原地無法動彈。

蘇御艱難地移動腳步,跨過那高高的門檻,走到了那位在大唐身份高貴的年輕王爺對面,輕輕幫著那依然面不改色的虢王拈下一根發絲。

「世間王權于我若虛無,若我願意,今日你的頭顱便可出現在你虢王府的廢墟之上,你信與不信?」蘇御那雙富有邪氣的眼楮看著李承鳳,聲音如蚊蠅。

李承鳳輕輕揮手打開蘇御的手,眼中露出厭惡之色,目光直直看著蘇御雙眼,「本王不信,要不你試試?」

話音剛落,年輕王爺座位旁那不知哪朝哪代的名貴花瓶瞬間碎裂。

「不可!」謝晉在門口叫道,深怕這無法無天的蘇俠做出什麼難以挽回的事情出來。

蘇御手上一根發絲漂浮而起,突然他猛然後退,只見一道絢麗的青色劍光從側方斬來,凜冽刺骨,直接穿堂而過,蔓延到這大堂的左方院子,那里有座氣勢恢宏的高大閣樓,而那閣樓在浩浩青色劍光下,轟然一聲倒塌大半!

躲過生死一劍的蘇御猛然轉過身,伸手抓住那蓄謀已久之人的脖子,將始終站在李承鳳旁邊的君諸己提了起來。

「七絕之中,除了劍奇以外,皆為小人?」蘇御眼中殺機恐怖,那一劍若非他躲得快,就被這位看似手無縛雞之力的書奇得逞了。

君諸己吃力的用手抓著蘇御手臂,「恃強凌弱之人也不配以禮相待。」

蘇御看了一眼這年輕書生腰間的竹簡,最終還是放下了手,「若不是我與蘇幕遮之間有一段因果,今日你必死。」

他曾手持蘇幕遮的佩劍浣溪,從中悟得幾招術劍,今日也當還蘇幕遮一個人情。

況且蘇幕遮那位通玄王者的劍氣可不是隨便不催動的,君諸己浪費了一次,就不可能會有第二次機會。

蘇御深深地看了一眼李承鳳,在其身後,頓有一片雪花無故落在後者肩頭,斬斷縷縷發絲,「好自為之。」說罷轉身離開。

看著面前發絲飄落,李承鳳心頭一股難以壓制的怒意,幾乎噴涌而出!

蘇御轉身,不是他不想殺了李承鳳,而是沒有必要。今次大鬧長平,是為了還謝家救命之恩,僅此而已。

明天他就決定離開,前往西牛賀洲。

況且暗中的那位通玄王者沒有出手並不代表不會出手,剛才斬斷李承鳳幾縷發絲只是試探,對方果然亂了心境。

既然對方給了自己大鬧貌王府的機會,那他也不會把事情做得那麼絕,這李承鳳的命就暫時留著吧。

鬧出這麼大的動靜而沒有一位王者出來阻止,這一切都說明了一個道理︰暗中的那位通玄,絕對不簡單。

蘇御知道這長平下有暗潮涌動,但他實在不想卷入這種宮廷內斗中去,這也是他要趕快離開長平的原因之一。

但他也知道,以李承鳳的性格,現在的他能活著到靈山很難,能活著出長平,更難。

長平城中如果有真正的禁地,非是皇宮大內莫屬。

從朱雀門進入皇宮,共有宮門九重。每一座上方的題字,都是由大修士所書,蘊含攝人心魄的氣勢凝在上面,可以說寄存著執筆之人的幾縷道意,將整個皇宮打造得固若金湯,無論是誰進了皇宮,那也得四處小心,不然觸了禁忌,必會死相慘烈。

皇宮之中不乏藏的很深的修士存在,有的追求權勢,有的則是希望在這人間氣運鼎盛之地能夠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但不論是哪一種,都不敢胡作非為,只得在自家主子身前恭恭敬敬地伺候著。

此時皇宮蘭英殿,做為當朝皇後的寢宮,在這暗潮涌動的皇宮里,絕對算得上的禁地中的禁地,除了那位天下共主,誰又可以輕易踏入?

而就在長平城中,萬千紫海雷霆傾瀉而下之時,有一個老態龍鐘的老頭卻走到了蘭英殿門口,守候在門口旁邊的宮女像是沒看到這位老人一般,任由他走進了從來沒有其它男子走進的殿門。

老人步履蹣跚,動作緩慢一絲不苟,走到紅色輕紗三步前止步,理了理衣襟,這位老儒生恭恭敬敬地跪下磕頭請安,「娘娘,不知深夜召老夫前來所謂何事?」他低頭看著地板,不敢抬頭。

輕紗中傳來腳步聲,隨著霞帔拖地的聲音,老人看到一雙未著一縷的蓮腳停在了面前。

「那個突然闖進皇城的愣頭青張老可認得?」

蓮足的主人開口說話,聲音不像一般女子那般尖銳刺耳。

這位被當今聖上稱作是「國之重器」的張晦明盡管已是退出世人的視線,但若論識人望氣,比起北俱蘆洲天機樓上的那兩人也是不逞多讓。但就是這樣一位完全不能以常理看待的奇人異士、在皇帝面前也只是拱手便可的老儒生,見到皇後娘娘卻是比誰都要恭敬。

听到皇後開口詢問,張晦明略微思索後道︰「凡是生于五行中,落入凡塵內,人人皆有氣數,若生命如燈火,身體為燈芯,那氣運便如燈油。」

「凡俗之人所說‘人死如燈滅’不是沒有道理。而此人出現在皇城,只能用憑空出現來形容。皇城氣運相連等若湖面,此人修為高強按理來說進入皇城,老夫必然能窺得一絲漣漪,但•…

皇後娘娘鳳眉微蹙,冷聲打斷張晦明的長篇大論︰「本宮要的是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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