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卿再次彈指,悠揚綿長的聲音響徹長空,整個天地精氣霎時間被調動,那是被一股莫名的氣機牽引,如樂曲一般上下起伏,有起有落,整個街道縫隙中的灰塵上下浮動。
谷雨詩一聲呵斥,眉心的藍色琉璃蓮花愈加清晰,一掌推出真氣化作七彩琉璃牆。
「卿公子果然風采依然。」
突然間,街道上方除了天地精氣的樂曲,還有一道魔音傳來。
冷冷的幽雲遮住了月華,更有血光布滿在這片區域,似乎隔絕了這片街道。
「方寸邪君。」
龍小真抬頭望向天空,表情有些凝重。
自方寸成為血意真徒弟之後,他身具兩位通玄王者的真傳,又得到血鼎山半數被煉化後的妖王血,可以說修為一日千里,早非吳下阿蒙。
一片血海揚起,花海血海相撞,整片街道霎時間便幾乎半毀。
方寸一身書生打扮,臉上掛著有些青澀的笑容,出現在谷雨詩身邊,那被虞卿調動的浩瀚天地精氣擋在身前。
「諸位要解決恩怨我不管,但請不要打擾我皇城安寧。」
又是一個聲音傳來,在街道盡頭,身穿莽袍的祁王高養渙出現,人間氣數聚集在他身旁,呈現出蛟龍戲珠之象。
在他的身邊,還有一個魁梧的中年男子,目光猶如猛虎般奪人心魄,正是那位被稱為通玄之下第一人的魔君鐘南。
出現在長街上的兩位「地主」無疑是讓雙方都神情凝重了一些。不管是身為九州六公子之一的渙公子,還是這位盛名在外的魔君鐘南,均是實力不俗之輩,胸中更有城府。
表面上看來是阻止雙方在鄴城大鬧,實則不管是祁王還是鐘南,皆將此番天地隔絕在外,不僅有隔離長街的意思,場間更是彌漫著一股若有若無的殺氣。
龍小真心頭凜然,他與虞卿雖是柱國府客卿,但按照齊國這位年輕皇帝的氣量來講,恐怕他早已有了打壓這三朝元老楊忠之心。
況且近一年來,楊羅延在他倆的有意幫扶之下,勢力不俗,在整個鄴城中,很多家藥鋪商皆掌握在虞卿和他手中,這可算得上是大忌,觸及了那本就胸懷不大的皇帝的底線。
現在,南邊的陳朝上次在青天谷大勝之後,南北兩朝都有了一絲默契,相互罷戰,真的像是各不相侵、天下太平的局面。可天下人都知道,無論是那位年輕而且善于帝王心計的北齊君王高養湛,還是在戰場廝殺而稱帝的陳霸先,注定都不是守成安定的帝王。
兩位皇帝,都有一顆一統中原的雄心壯志!
南北之勢,必有一戰,從而決出中原之主到底是誰。所以,無論是百姓還是軍隊,北齊新帝都不允許有一絲懈怠。而這軍隊上已有柱國府,那醫藥也是民生的重中之重,一戰爆發,將有多少死傷,不可估計,但如果醫藥也落在了柱國府的手上,那真的可以說是他人無後顧之憂了。
雖國家掌握著兵器制造,但誰也不能保證,柱國府如果真有大逆不道的心思,在暗中豈會沒有兵器制造?
高養湛不敢賭,也不想賭。
因此,無論是上一次安排在柱國府中的傅仰雙,還是多次在朝堂上的暗中打壓,以及這一次圍住龍小真、虞卿,都是為了將柱國府的勢力一步步瓦解。
長街之下,青石板間已是裂紋滿布,碎石子在這股肅殺之下有些顫動,在地面上微微跳動著。
谷雨詩神色凝重,只是一位鐘南,便足以讓在場所有人肅然。人的名樹的影,通玄之下無敵之名,就像是一塊巨石壓在眾人的心間。
龍小真更是有些頭疼,虞卿看似強勢,實則只是強弩之末,打腫臉的胖子。在場間最弱的,就是他倆了。
「兩位大人目放寬心,我們來此也只是抓回我們西荒的叛徒而已,並無他意。」
方寸眼光閃動,本來已是對虞卿的必殺之局,卻沒想到龍小真太精明了,瞬間就明了其中的蹊蹺,立即擺月兌了他暗中的控制,這才讓北齊的兩位有了出手之意。
「諸位恩怨本王也有所耳聞,也不想插手血鼎山之事,不過,皇城自有規矩,擾我皇城安寧,就別怪本王手下無情。」
高養渙雖說身著莽龍袍,卻也有青年人的瀟灑縱意,此時說出這番話來,卻也不得不讓人重視。
他封為祁王,但沒有離開京城,不僅是新皇那一絲對高養渙的警惕,更是因為在皇城之中,如果有人能像南朝李家唐勾一樣聚集氣運的話,也只有這一位皇室宗親了。
此時,高養渙置于皇城,實力恐怕與鐘南也不相上下。
「必不會饒人清夢。」
方寸傲然一笑,看向虞卿後,施施然一禮,道︰
「以前常聞公子大名,可敢于我血海一戰?」
緩緩之中,長街青石板上的裂紋中,有潺潺鮮血滲出,看起來整片長街都有些朦朧了,而且有一片血意,陰冷恐怖彌漫在長街之中。
龍小真心底擔憂,拉住虞卿,沉聲道︰
「只要鬧大了,那外邊兩位就不會坐視不管,才有一線生機。」
虞卿轉過頭來,俊美的臉上有一股病態的蒼白,血跡掛在嘴角,悠然一笑道︰
「血鼎山逼我母親入絕情窟,又追殺我如喪家之犬,這仇我要自己找一點利息回來。」
說完,他掙開龍小真,春風起衣角紛飛,在紅色血光的長街之上,虞卿淡然無比。
「龍兄在一旁幫我掠陣,看我闖闖所謂的血魔道秘術。」
方寸見虞卿如此作派,果如當世豪杰,坦然贊揚道︰
「必將傾力一戰!」
血海中,那滔天的氣機相互踫撞,但也沒逃出血海的包圍,祁王高養渙雙眼凝重地望著血海,鐘南則面不改色,懶懶地打了個呵欠。
「喲呵,血鼎山的人?」
突然在長街外有道聲音傳來,語氣中仿佛對血鼎山的弟子有些仇視,而谷雨詩向下望去,卻沒有見到一個人影。
鐘南冷冷一笑,目光落在了青石板鋪成的街道上。
在其目光落下的之處,有位大個子緩緩的從地下顯露了身影。衣著樸素,在還略有些涼意的初春時節,卻還穿著一身沒有衣袖的袍子,加上他一身腱子肉,活月兌月兌的像是鐵匠鋪里出來的一樣。
谷雨詩審視著這片戰場,但見男子那詭異的出場方式,卻也讓她有些心驚。
「血鼎山之人就只會耍這些陰謀詭計嗎?」
魁梧的男子看似憨憨一笑,眉目間卻已有了殺氣。
「這幾年殺我仙宗子弟可爽?」
谷雨詩恍然,終于知曉來人的身份。
血鼎山亂戰中,除了幽雲老祖這位通玄境之外,還有三位高手,皆是黃庭仙宗來人,更有後來,血意真在仙宗老祖手下吃了悶虧。
三位黃庭仙宗的真傳,這幾年都在外歷練,以求突破。去年,灕江回宗,今初春時節,卻也又是一位突破了原有境界,回宗門的人了。
見得此人渾然厚重的山意,谷雨詩當然便已清楚,來人便是去了一趟景州的真傳之一沈延。
說話間,場中已然有了勝負,只見血海散去,卿公子被方寸一掌壓在頭頂,萬般神通如夢幻泡影,只須方寸手中真氣微微吐露,虞卿便是必死之人。
兩人之戰氣息被血海掩蓋,絲毫聲音也沒有傳出,確實是如方寸所講,沒有擾百姓清夢。
而龍小真神色悲哀,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轉過頭去不忍再看。
「可願隨我歸山贖罪?」
方寸淡淡開口,眼中一片平靜。虞卿三年前身受重傷,這三年寸步未進,而今卻敗在當初的螻蟻手中,讓人不禁感嘆世事無常。
「呵,原來是你這小娃。」
沈延見得傳言中的方寸邪君,竟就是當初冷幽雲身邊的弟子之一,心頭鄙夷,不屑的說道︰
「欺師滅祖的玩意兒,還挺威風?」
方寸冷言望去,冷笑一聲後,問道︰
「你想試試我的威風,盡管來便是。’「來就來!」
沈延冷哼,腳下青石板上第一時間便像泡沫般浮起,在他身邊,有千重山勁所構成的一片水墨山嶺圍繞,玄妙而厚重。
「仙宗道友停手.….」
還沒等方寸出手,那一旁的祁王卻先發話了,一步踏進戰圈,如同天地大勢隨行而來,僅僅這一步所帶來的充沛氣機,便是一場滔天猛浪打來,場間浮起的青石板瞬間化作清灰。
「道友所修山勁會破壞我皇城陣基,還請道友出城。」
高養渙站在沈延面前,此刻他渾身被金色的氣運包裹,那種玄妙所帶來的境界隱隱超過了場間的每一位修行者。
「你要攆我出城?」
沈延沉聲問道,也看出了此人不好惹。
「若道友執意要動手,本王只好如此。」
高養渙眉頭微低,輕聲答道。並且,自有來自整片皇城的壓力緩緩釋放而出,朝沈延壓過去,逼其不敢動手。
「哼!」
卻在此時,長天虛空之上,又有一道煞氣聚成的河流轟隆隆的流過,聲勢浩犬其中傳來一個女子的冷哼之聲,那煞氣俯沖而下,就連方寸的血海都有顫抖之勢。
「千重斂勁、灕江!」
公雨詩臉色越加凝重,來人赫然又是一位與血鼎山有仇的高手,心里不禁為場間的形勢擔憂起來。
她剛想站出去,卻是身旁的方寸拉著她,對其搖了搖頭,手中扣著虞卿,血海也回縮在了身後,猶如一道血輪。
滄州黃庭仙宗他想拿下,而這北齊一國的國運他也想要,所以這兩方相互爭斗,他是樂于看到的。
龍宮調平天下大勢,中原這幾百年來都不平靜,亂世出英杰,也正是亂世那些英杰分攤了中原氣數,此時中原一統,便有凝結氣數之意。
天下大劫初顯端倪,其中之一便是妖界之劫,恐到時妖族大軍過來,唯有世俗的王朝能夠抵御。
至于為何每個宗派都不願建立自己的王朝,而是拿一州之地扶持一座王朝,也是因為他們都不想絕了長生成道路而已。
但誰也不會阻止自己宗門與皇權的干涉和靠攏,這是相互矛盾的心理,想要在朝中有一席之地,卻又怕觸及了皇帝的底線。
所以對于方寸這等大野心的人來說,靠攏皇帝?還不如自己扶持一位一統中原的皇帝來的直接,靠別人永遠靠不住,他只相信自己。
然而,此時場中的氣氛也再次凝重起來,黃庭仙宗兩人與高養渙對峙,足見暗中的氣機踫撞,虛空中似有若無的雷聲轟隆。
龍小真站在血鼎山對面,牽制血鼎山一行,他表面上還是北齊的客卿,也不好直接與高養渙為敵,這會導致楊忠身處險境。
其實龍小真心里有些疑惑,不知道為什麼血鼎山一定要抓回虞卿,莫非有什麼隱情?他不禁猜想。
高養渙就這樣筆直的現在場中,雖有著儒雅與灑月兌,但同時也有一股威嚴聳立,身在高位,此時他又有皇城氣運在旁,讓與其對峙的灕江、沈延二人都有一種高山仰止的感覺。
「請仙宗道友出城!」
高養渙輕輕說道,緩緩地一步踏出,瞬間氣息就已達到最頂峰,
直上十二重樓,剎那出手猶如雷霆乍泄,黃河決堤一般迅猛無匹。
仿佛調動整片皇城的天地大勢碾壓而來,灕江不甘人後,站在沈延身前,煞氣似海浪,抬手間煞氣化為一柄方天畫戟,此女握在手中,眼眸之中充滿煞氣,抓著方天畫戟的末端,直接狠狠劈下,硬抗整片天地!
轟!!
不出眾人所料,灕江臉色一白,煞氣潰散,人已被震退至皇城之外,氣息有些萎靡不振。
在長街之上,那洪流就地一卷,化作一條天龍,攜天地威勢滾滾而下。
沈延大驚失色,也收起笑容,掌落于腳下,眾人只覺得整片長街仿佛在這一掌下被狠狠地翹了起來。
如同兒時玩的平衡桿,被翹起的是一片天地大勢,而桿的這一頭是沈延的手掌,那條桿自然是整條長街!
盡管如此,沈延亦是不敵此時的高養渙,被那皇城氣運化成的金龍撞飛到城牆之上,整片城牆上的旌旗揚動.…
灕江扶起沈延,兩人皆是有些狼狽,如果不是皆已月兌胎圓滿,他二人必將法體碎裂。此時場中的眾人也變了臉色,完全沒有想到高養渙在皇城中竟有如此實力,兩位高手,皆是月兌胎圓滿,更身兼千重勁氣,也在一招下落敗。恐怕就算是眾人齊上,落敗也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但場中唯有魔君鐘南輕輕咄笑,像是並不覺得這有多麼的驚人。
這位在南朝小巷中,隨隨便便就將蘇御打個半死的魔君確實驚人,對他而言,借外力而來的實力終究是虛的。就像年前南朝唐勾與張季痕的一戰,境界高一重又如何,還不是必死的結局。
可笑那老頭還沾沾自喜,以那一城國運而自豪,卻惹惱了張季痕,斬了氣運,為他人做了嫁衣。
而高養渙比之唐勾又怎可比擬,不說境界不如,就連對氣運的控制也極其的生澀,在他看來,這樣的攻擊,他抬手可破。
不是他狂妄,而是事實,通玄之下無敵者,不僅是通玄之下的修行者們沒有異議,就連通玄王者也是默認的。
就在鐘南有些出神之時,卻有一個聲音輕飄飄的從城外而來。
「北齊處事方式的確很拉風,但.….…」
城外有雲氣集結,有一位白袍青年踏雲而來,氣質如仙,俊朗非凡。」但…真欺我仙宗無人麼?」
白袍青年踏雲而下,那種無可匹敵的氣勢卻如洪水濤濤,震撼著看到這一幕的眾人。
「一位…通玄王者?」
谷雨詩悚然。
那人腳踏雲彩而來,在夜空中一席白衣極其的刺眼,但無疑的,這位神秘登場的青年人實力很不凡,可能是第三境!
而魔君鐘南卻瞟了眼那人腳下的雲氣,微微癟嘴道︰
「百重雲勁而已。」
眾人听後才微微松了一口氣,畢竟太嚇人了,來人直接踏雲而來,這是只有一氣浩瀚到了一定地步才有的能力,可以說沒有通玄境修為,根本做不到踏雲飛縱。
再說那白衣青年按下雲頭之後,落在灕江與沈延身旁,踮起腳拍了拍後者的頭頂,輕笑道︰
「喲,師佷一年未見都長這麼高啦。」
偏偏讓兩人還不敢反抗,眾人見到這滑稽的一幕心里甚是震驚,來人竟然黃庭仙宗宗主楚修的師弟不成?
唯有方寸眼神微動,有了些猜想。
「小師叔好」
兩人恭敬施禮,不僅是沈延,就連冷臉女子灕江的神色都有些不自然。
白衣青年卻絲毫沒有醒悟的意思,依然故作老派,拍了拍沈延的肩膀,而後想拍灕江的肩膀時被對方一個眼神瞪了回去,悻悻地收回了手,這才霸氣說道︰
「師叔去給你們找場子!」
但他的樣子實在是太年輕,才剛成年的樣子。
隔著百里的距離,高養渙目光灼灼,其身上的氣勢更加的渾厚了,氣息起落如同天地之間的能量潮汐一般。
「你是何人?」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的傳到了白衣青年的耳中。
那青年男子就看著高養渙那渾身像是與天地同存的氣勢,面目沒有絲毫的變化,仿佛在他的世界里就沒有害怕二字。
他亦是輕輕地開口,而隨著他的一步步踏來,有風悄悄而起,將他的腳托起。這樣看來更是身手不凡,賣相極佳。」寧仙臨寧無雙。」
此話一出,場間的眾人才露出了恍然大悟之色,此人不論是樣貌還是實力,確實有無雙之名!
高養渙心頭一跳,自然是知道黃庭仙宗幾年前收的一位師叔,傳言不過十三歲,如今看來不僅是年紀,實力也足以驚世。
「天才榜上的四絕之一,神絕寧仙臨?」
高養渙心頭有些悵然。大家都是年輕人,誰又沒有爭強好勝之心,此次天才榜上的四絕,無論是誰,恐怕也都是不服氣的。
只要是天才,沒有人甘心位于人下,而他渙公子也不例外。
其實至此屆天才榜頒布以來,其中名列前茅的四位,天下人都抱著懷疑的態度看待。實在是他們都沒有什麼拿的出手的戰績,加上他們又都很年輕,各地的天才們都很是不服氣。
「正好看看你這位譽為神絕的無雙之人是否真如榜上所言。」
榜上所言︰仙履奇緣指間繞,自是仙臨神無雙。
高養渙戰意高昂,此時的皇城氣數卻隱隱退去,他不願有任何的助力,就想堂堂正正與神絕寧無雙一戰!
啪.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