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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六章 換做是旁人……

劉璋的話顯得擲地有聲。

他話音落。

全場安安靜靜。

很多人在想,劉老尚書這是憋了多久?從最初工部賬目核算被張延齡針對,再到被張延齡氣到吐血,一系列等等……

今天這是終于要把心頭的怒火發泄干淨?

但問題是……

你發泄的是不是太早了一點?

人家就奏報個戰功,連徐閣老都說要大膽假設小心求證,而你這里連求證的步驟都省略了,直接要定張延齡的罪,你莫不是不知那小子手段有多高明?之前的血白吐了?

朱祐樘皺眉道︰「劉部堂,朕知你懷疑建昌伯此番功勞的真實性,但你眼下直接讓朕把調去宣大治軍的主帥拿回來問罪,是不是太過于草率?」

皇帝先不跟你探討張延齡的功勞是不是虛報。

或許在皇帝看來,這功勞也有點……夸張。

但問題是,現在張延齡怎麼說都是朕派去邊疆治軍的統帥,你要朕把人拿回來問罪,豈不是讓朕打自己的臉?就算你再耿直,是不是也先顧忌一下朕的面子問題?

劉璋面色怒氣滿盈道︰「陛下,一個到了西北寸功未得,就敢討彌天功勞的無恥之徒,還讓他繼續在西北治軍,不定會如何敗壞西北邊疆防備,若此時不將他撤換,只怕後患無窮!」

話說得比之前更滿。

朱祐樘眉頭緊鎖,但他沒有直接去跟劉璋爭論什麼。

他還是想保留一點意見,免得真如劉璋所言,是自己的小舅子虛報戰功,是不太容易保住小舅子。

平穩就行了。

這功勞……不是朕不想相信,實在是難以相信。

此時突然一個人從大臣堆里鑽出來,嚷嚷道︰「我二弟是去西北領兵打仗,你們沒見過的功勞,憑什麼我二弟就不能得?之前你們沒見過,是因為之前沒有主戰出去打仗的,現在我二弟可是領兵跟韃子血戰,殺三百多個人算什麼?殺個幾千幾萬人,那也不叫事!」

話粗理不粗。

朱祐樘見到張鶴齡鑽出來,其實還是很頭疼的。

他本來已經夠焦躁的,現在這個沒什麼大本事的小舅子,還跑出來添亂,你少說兩句能死?你以為你有你弟弟那口才?

但听了張鶴齡的話,突然又覺得,話好像還是說到點子上了。

三百多個首級,听起來很多嗎?要守護北方邊疆,似乎歷史上幾萬人幾十萬人的大戰都發生過,怎麼到我大明朝,殺個三四百人就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徐溥走出來道︰「壽寧侯,看來你對九邊各鎮的駐守情況不太了解,是否應該找人跟你說清楚?」

以徐溥的意思,不能以歷史上北疆跟外族的戰事結果,來論大明朝跟外族作戰情況。

時代不同,作戰思路也有不同。

在我大明朝,取得三百多狄夷首級的戰果,就是不可信的。

張鶴齡冷笑道︰「免了,我只知道,我二弟本事很大,陛下讓他去邊疆打仗,他殺個幾百人不成問題,只有一些眼氣的小人,才見不得他取得功勞,才會在這里說三道四!」

徐溥道︰「那壽寧侯,你願意為建昌伯……的功勞,作保嗎?」

「有何不敢的?我替我二弟作保了!出了問題,我們兄弟倆一起承擔!」

張鶴齡似乎是覺得張家的顏面受損,想都不想,就被徐溥用言語擠兌激著要跟弟弟承擔連帶責任。

徐溥面色不變,只是微微眯眼之後,站回到臣班之中。

在場的眾大臣心中不由驚嘆。

還是你老徐高明啊。

之前只是張延齡一個人虛報戰功,最多能懲戒張家老二,現在你三兩句話,就讓張家老大跟著作保,一下能解決兄弟兩個人的問題。

怎麼說人家能當首輔,就這急才、應變能力,還有臨場反應的謀略,那是一般人能比的嗎?

朱祐樘面色不善道︰「西北邊疆的戰事,與壽寧侯何干?」

張鶴齡傻傻看不清楚,皇帝何等精明?皇帝能看不出這是徐溥挖個陷阱讓張鶴齡自己往里跳?

朱祐樘瞪著小舅子。

此時的張鶴齡似乎也稍微反應過來,好像被人利用了。

自己說要給弟弟作保,弟弟真取得功勞,自己也不會多一分功勞,畢竟自己也沒去邊疆,但若是弟弟真出了事,自己的責任就要跟弟弟一樣大。

成就了別人,自己還沒有一點好處,這是蠢得夠可以。

「我……臣……」

張鶴齡想反悔,突然連話都說不出來,在這種場合之下顯示出他愚拙的本質。

顯然張延齡在朝堂上成功的法寶,也不是跟他這樣,光靠撒潑耍渾就行,那是要站在絕對的立場高度,才能立于不敗之地。

徐溥道︰「陛下,既然建昌伯在西北奏報功勞,朝廷應當徹查,而為不使西北局勢發生動亂,此時應該有人為其作保,壽寧侯主動作保,是乃對兄弟的支持,老臣認為應當準許他這麼做。」

我們不把張延齡直接拿回來問罪,還需要有人給他擔保。

听起來更讓朱祐樘覺得這群文臣在針對張家兄弟。

但沒辦法。

知道他們針對張家兄弟,也不是一天兩天。

朱祐樘道︰「那萬一是建昌伯真的取得如此戰功,那誰又來承擔今日對他懷疑的責任?劉部堂,你來承擔嗎?」

劉璋顯得很得意道︰「若查實,真有此等功勞,老臣願意一力承擔!」

「承擔個屁,誰給你作保?」張鶴齡心里不爽,他甚至都沒想過,若弟弟真取得如此功勞,並非虛報的話,應該怎麼去懲治今日在朝堂上惡意中傷張延齡的劉璋,只想著誰出來作保。

這種不痛不癢的事……

光作保,不說如何懲罰,有何意義?

照理說,先前是徐溥挑唆讓張鶴齡給弟弟作保,此時應該由他出來給劉璋作保才對。

但他又知道這件事不能走得太絕,萬一張延齡真有功勞……

哪怕真的只有萬分之一……自己這個首輔還當不當了?

就在徐溥猶豫時,他身後的劉健要走出來。

此時劉健似乎要替自己的上司承擔風險,但他還沒等走出來,就被李東陽拉了一把,將他稍微阻隔。

就在劉健轉過頭瞪李東陽一眼時,一向性格火爆的通政使司通政使元守直走出來,行禮道︰「陛下,臣願意為劉部堂作保。」

眾人皆都松口氣。

現在成了張家兄弟跟劉璋、元守直進行對賭。

徐瓊道︰「朝堂之上,本是商討西北邊疆局勢,為何要為將臣所奏之功勛而爭執?難道非要到你我不能共存的地步,才是諸位想看到的結果?」

徐瓊本來因為有張家姻親關系而上位,雖然比歷史上要更順理成章,但始終他還是無法融入到核心文官體系中。

徐溥等人始終對他有所隔閡,如同他們去杯葛周經一樣。

現在徐瓊所說的話,即便很在理,但在很多人看來,徐瓊分明就是為張家兄弟在說話。

朱祐樘卻順著徐瓊的話,冷聲道︰「大明的朝堂,居然連邊疆所奏的功勞都不信,朕倒覺得,建昌伯不至于會冒天下之大不韙,虛報功勞,難道他不知西北局勢的變化?也不知朝中諸位的反應?難道他以為虛報了戰功,朝廷就不會徹查了?」

其實朱祐樘是第一個不信的。

但局勢已到如此,他不得不出來力挺小舅子。

怎麼說小舅子也是被他推上西北戰場的。

兵部尚書馬文升終于開口道︰「陛下,萬全都司派往虎峪口的人馬,估計會在今日到明日之間過白羊口,到時戰況如何,自會一目了然。」

徐溥道︰「若有殺良冒功之事呢?」

顯然徐溥也並不認為張延齡有那麼蠢,直接去虛報,肯定是有準備的。

馬文升道︰「高山衛及天成衛已奉調往虎峪口……應該是白羊口,以建昌伯所言,韃靼兵馬已撤往白羊口,此時各方人馬協同作戰,再過三日上下,必會有具體的戰況傳來。殺良冒功者,罪無赦!」

馬文升最後也把話說滿了。

雖然我馬文升作為兵部尚書,不能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去質疑張延齡的作為是否屬實。

但若真如徐溥所言,有人殺良冒功,那我馬文升還是要表明立場,絕對不容許此等事發生。

朱祐樘站起身道︰「既如此,那還在朝堂上爭論不休,有何意義?等三四日之後,不一切都有定數?」

徐溥很著急,顯然在他看來,張延齡既然敢這麼奏報,十有八九還是虛報,肯定張延齡是有一些手段的,諸如找到韃靼的牧民,或是從哪找來首級等等,或是將西北知情的將士都給封口,讓所有人都順著他的奏報去奏請……

絕對不是靠時間就能驗證的,朝廷必然是要有所行動,才能保證把張延齡的「惡行」給揭穿。

「陛下,朝廷也必當派出人馬,前去西北核實,若不然……其中必定會被障眼法所掩藏。」徐溥也干脆把話挑明了一些。

說「障眼法」,說明他對張延齡的功勞也不相信,只是他沒有出來給劉璋作保罷了。

朱祐樘道︰「那以徐閣老之意,應當怎辦?」

徐溥道︰「當由兵部和都督府,各派出人馬,前去虎峪口進行核實,方能將事情原委查清。」

朱祐樘一時沒有回答。

大殿內鴉雀無聲。

半晌之後,朱祐樘也沒坐下,立在那一臉惱色道︰「朕是不是派外戚去西北領兵,犯了什麼忌諱?」

眾大臣無人應答。

張鶴齡本想說什麼,但他張了張嘴,似乎意識到自己根本不明白姐夫為何要有此感慨,最後還是把自己的嘴閉上,沒吱聲。

朱祐樘一臉苦笑道︰「朕派了外戚去西北領兵,他敢于身先士卒,與敵寇交戰,奏報功勞卻無人相信,更是連西北地方查證之事都不足采信,更要讓朕派人去查證功勞……換了其他任何之人,怕是都會有跟他一樣的待遇吧?」

眾大臣還真是被皇帝給問住了。

換了不是張延齡的人去領兵,他們會這麼謹小慎微,甚至連西北地方奏報都不相信?

當然不會。

劉璋道︰「陛下,建昌伯之前做事手段偏激,屢屢有不遵典制、法度之事發生,若他真要有心虛報功勞,怕也並非普通人可比,非要求證到底不可!」

眾大臣听了劉璋的話,似乎都把心中的「負罪感」一掃而空。

是啊。

我們是針對張延齡嗎?完全不是啊。

只是因為張延齡這小子太狡猾,我們才多防備一手,可不是因為我們對他有什麼偏見,陛下,您可不能冤枉我們啊。

我們如此忠直,怎會有對人不對事的時候?

不對。

就算我們又對人不對事,那也是因為張延齡犯我們在先,我們只是回敬,沒有別的意思。

朱祐樘更加不耐煩,當即連話都不說,徑直往宮殿外走。

「陛下……」徐溥不依不饒,繼續向皇帝施壓。

朱祐樘人已經快走出奉天殿門口,冷冷甩下一句話︰「你們想怎麼查怎麼查,既然他說什麼都是錯的,有功勞也有錯,那朕還能如何偏幫?一查到底吧!」

「遵旨!」

……

……

朱祐樘很生氣。

但他心里也很糾結。

一邊期冀張延齡沒有虛報,的確是張延齡取得如此大的功績,但一邊又覺得可能性不高,或許真如文臣所言張延齡用了什麼「非常規手段」。

他這個皇帝是最先的懷疑者,才導致朝堂場面失控。

若他從開始就表現出堅定為張延齡表功的態度,文臣也不能這麼蹬鼻子上臉。

「陛下,到底是怎麼回事?陛下……」

張皇後人不經傳報,已徑直進入到乾清宮內,見到丈夫之後便已劈頭蓋臉去質問。

朱祐樘看到妻子闖進來,瞬間又蔫了。

「皇後……你听朕解釋啊……其實不是你所想的那樣……」

「陛下,延齡在西北取得功勞,他都奏報上來,你還有何不信的?居然要順著那些臣子的想法,要去徹查?你讓延齡知道,他會怎麼想?」

張皇後听到弟弟取得戰功,喜出望外,隨即從太監口中得知,皇帝跟大臣在朝堂上爭論半晌之後,居然要派人去西北徹查?!

張皇後瞬間感覺到屈辱感。

這才跑來跟丈夫詰問。

朱祐樘嘆道︰「沒辦法,這次延齡奏報的功勞……實在太大,連朕也不得不好好求證一番,若真如他所言……朕必當在事後做補償,以後軍政之事也可仰仗于他,朕做這一切……不過是為堵上那些懷疑的文官的嘴,並不是朕要懷疑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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