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隨劉文靜剛剛來到前衙，就看到已經破壞的紅漆衙門大門，十幾個官差躺在地上，不知生死。
縣衙中打入的幾個突厥人耀武揚威，就好像是在他們自己的部落，打殺自己的奴隸一樣的興奮。
這樣的情形讓一眾人松了一口氣——只要不是百姓反了就好。同時又讓他們為之不滿，不過是突厥武士便狐假虎威至此。
這里可是中原的衙門。
而對于這等不通禮數的胡人，最佳的處理方法便是打殺了他們，帶上他們的腦袋命人向他們的頭人問罪。
隋朝是這麼做的，所以胡人極為敬佩隋朝。即便是隋煬帝被稱為昏君，突厥依然不敢入侵中原。
劉文靜也想威懾突厥，但是他的實力不允許。
殺了這幾個突厥武士是簡單，然而馬邑卻無力承受突厥人的報復。
「這位大師請了，不知道大師為何無緣無故打破我衙門的大門？」
劉文靜語氣不亢不卑，甚至還抱了一下拳向一行人中的領頭人喇嘛詢問。
看出喇嘛是領頭人很簡單，因為喇嘛身邊就跪伏一個佣人，以供他擱腳所在。
這樣的形象，說他不是領頭人都沒人信。所以這些突厥武士是受到這個喇嘛的指使。
一念至此，雖然語氣還很平靜，劉文靜內心的憤怒幾乎要燃燒出火焰來了。
胡人來欺他，這胡人的和尚也來欺他？
實在是馬邑擁有的兵力太低下了一些，如果劉武周的兵力還在的話，他毫不猶豫的斬會殺眼前這等放肆之徒。
胡人畏威不懷德。實力強大才能獲得他們的「善」。
但現在的情況是，劉武周幾乎帶走了所有的兵力，剩下的兵力就是維持馬邑的秩序都不容易，更不用說與突厥人交惡了。
「哈哈哈哈……」金輪法王一陣哈哈大笑，「無緣無故？這中原之地，貪婬樂禍，多殺多爭，多起口舌凶場，掀起是非惡海。壞我佛門法器，這叫無緣無故？」
金輪法王不會說中原話，但是他說出的意思，所有人都听的懂，這是他心通的神通。
劉文靜他們是听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卻是一頭霧水，什麼也不明白。什麼佛門法器？誰壞了你的佛門法器？
「就是你們妄起干戈，害法王失了佛器。」
好在劉文靜他們不解的時候，自有一邊的突厥武士狗腿的大聲吆喝。
「我們打的是李淵，怎麼會害法王失了佛器？」但是劉文靜听了更是不解了。
他只听說李唐在拉攏道門，沒听說佛門也受其拉攏啊！難道是李淵拉攏了佛門，這和尚就是佛門派出幫助李淵，所以丟了什麼法器？
突厥武士見劉文靜不明白，又看金輪法王沒有開口的意思，這才恨聲說道︰「法王弟子下山，降魔伏妖，為天下蒼生福報。但是，就是你等中原貪婬樂禍，多殺多爭，多起口舌凶場，掀起是非惡海，軍陣煞氣沖撞佛法，害上師失了性命，丟失了佛器……
你等罪大惡極！」
古象雄派是婆羅門制度向北方的一次拓展。
古象雄派是如來的弟子，解說佛法萬物。頭人們是佛陀的弟子。有事弟子服其勞。
同樣佛說萬物平等，所以處于佛陀弟子之下的是牛羊萬物，農奴、奴隸是在牛羊之下的生命。
也就是說古象雄派只有兩個階層，最上層是僧侶，也就是喇嘛，其次是貴族，政府官員由地位顯赫的僧侶和貴族組成，其他的不是人。
但是人又怎麼會不想做人呢？
所以在傳出八達思被殺後，大量的草原人就展開了調查。
首先，由于金輪法王脾氣暴躁，誤殺了自己弟子什麼的，那是萬萬不敢想的。
金輪法王這等人不僅僅是宗教上的神，他們還是現世的神。只要他們一開口，一個人的命運便會改變。
即便不怕神佛的人，也會害怕刀劍。
所以錯誤肯定不會在金輪法王的身上，而八達思在哪里隕落的，就是哪里的責任。
也就是定陽軍與太原軍的責任。
鄙視中原對他們來說，再好不過。
「這不可能，我定陽軍上下信佛者眾，是絕對不會傷害大師的。」劉文靜趕緊說道。
劉文靜說的很是真誠。
他的真誠不是對信仰的真誠，而是他知道這時候的馬邑惹不起事。
劉文靜更是說道︰「我陛下擁有可汗賜與的狼櫜，麾下亦是大突厥可汗的騎兵，他們怎麼會對佛子出手？」
「這……」
這一下，一應突厥武士不敢出聲了。他們本以為這會是一場法王復仇，他們打草谷的行動。
只想著把這事怪罪到定陽軍的頭上。甭管是不是，先搶了再說。
誰讓定陽軍離他們最近，又富呢？
不要說是定陽軍，就是同為突厥人的部落，他們也不是沒搶過。可是這一旦牽涉到了突厥可汗身上，他們就怕了。
與他們而言，對神佛的懼怕歸根到底還是對世俗刀劍的懼怕。
佛法的轉世輪回，他們也信，但是最直觀加諸于他們身的還是刀劍。
胡人畏威而不懷德，宗教上也是一樣。
這也是為什麼松贊干布借了大唐的勢對古象雄掀起了覆滅之戰，可以一人鎮壓古象雄佛法上百年的原因。因為松贊干布持了刀。
而突厥可汗同樣是一位持刀者。
古象雄教可以用人骨制法器，突厥可汗同樣可以夷滅一個部落，殺死所有高過車輪的活人。
草原畢竟不是天竺。
「發生了什麼事？」
金輪法王發現手中的「刀」，這幫突厥人的態度突然變了，開口問道。
他心通是個好本事，能修到讓不同語言的人明白自己的意思，絕對是了不起的本事。
但是金輪法王的他心通只是語通他心，還沒有知他心通、心差別通，能如實了知他人心中差別相之神通力。
一個突厥武士解釋道︰「法王，他們是可汗的人。」
金輪法王點了點頭，這事他一開始便知道，但這與他們的態度變化有什麼關系嗎？
金輪法王是一個真正從天竺走出來的婆羅門，也是北方草原婆羅門制度的推行者。
但是天竺那地方，婆羅門一開口，百姓就為之赴死。誰勸都沒用。
而北方草原卻是人狠起來連自己人都殺。
同樣是「死」，但是這「死」可是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