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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五十章 竇娥冤

恰是此時,姍姍來遲的左慈從天上落下,他神色哀傷,一落地便淚目說道︰

「師弟,殉海而亡。」

「什麼!」

幾人面面相覷飛快上山,但是很快便被石階上的一道身影擊破了幻想。

在那里一個跪著一個背影高高舉著手。

他們奪步沖了上去,是那只小狐狸。

她的眼楮滿是血絲,倔強抿著嘴,手中抬著一塊石頭死死看著龍虎山。

「我師弟呢?」

「問你話呢!」

嗐!

這小狐狸只是光落淚,幾人甩袖便想回山,卻發現護山大陣將他們攔住,一股不好的感覺沖上腦,師傅和涂山堯獨處怕有危險。

暗中對視四下皆是左右將這小狐狸圍住。

涂山堯落入龍虎天師府,來到儀門,此處文神下雲,武神解甲。

為了顯示對張道陵的尊敬也從儀門下走過,可回之以報的是張道陵怨毒的眼神。

這個三界謬贊其龐眉廣額隆準方頤,垂手過膝,美髭髯,龍蹲虎步,豐下銳上,望之儼然的三天扶教大法師儼然已經不在了。

取而代之的是內衫以待,白色縞素,為他心愛的弟子守靈的邋遢老頭。

「涂山堯,你成功了。」

張道陵怒目噴火瞪著涂山堯。

可涂山堯的臉上沒有嘲諷得意,有的只是與他一般在怒火下永褪不去的淒然。

「張道陵,當年在你這方天地曾有一千古奇冤。那便是竇娥冤!」

竇娥冤。

凡間女子竇娥蒙冤而死,她曾言,若自己是被冤枉的,那天下便大旱三年。

她死後,果不其然三年大旱,他的父親為其申冤古稀之年考中狀元成為宰相重審當年之案,還了自己女兒清白。

此時百姓才站出來說,我們知道她是冤枉的,但是礙于害怕官員才不敢說話,可竇娥為什麼要我們承受三年大旱?

竇娥的父親如是說,明知道冤枉而不敢說句公道話,視為不義。

貪官濫用職權視為不仁,我殺貪官是伸張正義。

而天降災禍就是在懲治不義之徒。

「朕是這故事中重審當年冤案之人,而你們今天的一切都是報應,有什麼好埋怨?」

殺人者,必被人殺。

天道輪回本該如此,這一切張道陵無話可說,他也等著這一天。

「原本在本帝的復仇計劃下,應該是屠盡你滿門,滅絕七十二道與天下蒼生,再尋帝釋天報當年之仇。」

「可隨著那孩子自願殉海的那一刻,什麼彌天大恨朕心里都沒了。」

有人心甘情願將生以赴死,償還眾生因果。

那種大義,讓他羞于提起仇恨。

他不想在彼此惡耗下去報仇了,他只想盡可能為自己女兒修復這段關系。

他語氣真誠︰

「張道陵,大元依舊供奉你天師府為道教正統,王朝基業任你更迭,但請你不要過分為難妖族便可,給我妖族一片棲息之地與你道教和平共處。」

「不可能!」張道陵只是憤而揮手︰

「妖就是妖!」

妖族出現在這片土地上,簡直是對他當年青山城一戰的侮辱。

他一步步走向儀門滿臉震怒︰

「你要老夫就此放任妖族吞噬殘殺百姓?放任鬼魅魍魎毀我道家門徒道心?」

「弱肉強食,本就天經地義。男歡女愛,本就陰陽調和所需,怎麼到了你嘴里就成了如此不堪?」

「我們是萬物靈長!不是妖族果脯之食,雙修滋補之物。」

「好壞只是從你張道陵的角度來看,未免太過井底之蛙。」

涂山堯輕輕揚手。

一只靈氣凝聚的兔子活蹦亂跳出現,在它身後一只饑腸轆轆的老虎張著血盆大口而來。

萬飛危機時刻,一個少年提劍擊退猛虎將兔子抱在了懷中。

「老虎吃兔子,你舍不得兔子,活活餓死老虎,你是兔子的聖人,可不是老虎的聖人。」

再揚手,少年放下兔子,兔子嗅著鼻子找到一株靈氣凝聚而成的靈芝當著他們的面咀嚼著。

「萬物草木皆有生命,靈芝樹木亦是生命,你讓兔子吃,你還是兔子的聖人,可你不是靈芝草木的聖人,說到底你只是人的聖人,親情宗門,這些羈絆促使著你偏心。」

即使你明知道有好人壞人惡人,你也只是一門偏心維護著人。

封閉五官神識一味指責妖的不是。

這一點你不如你的徒弟,也不如你妹妹,他們明白判定眾生不是因為種族,膚色,取向,而是他們所做何事,單純的好壞。

「妖若有情妖非孽,人若無情枉為人。」

「夠了!」這些離經叛道的話從來沒有消失,折磨的張道陵痛不欲生︰「不要再說了,即便你說的再多,妖還是妖!」

「你們妖,情損天道,縱情傷欲,多少人因為和你們妖結合無法飛升,不得善終!」

「別給妖扣什麼屎盆子!」

涂山堯臉色同樣一青︰

「上古時期妖也是你們人族的神!還是你們人求之不得心常愛!」

「本帝身上同樣也流著禹王的血,禹王是人,可本帝在你們嘴里卻是妖。」

他恨。

因為人的出現,所有生靈萬物有了分類,有了高貴低賤。

也是因為人的出現,在與妖神繁衍之後出了驚世絕艷之輩開始慢慢否定了妖的價值,就因為妖的幻化像是卑賤的草木,柔弱的白兔,比不上星辰皓月中誕生的神。

于是,他們竟然開始覺得這樣的出身對不起天賦異稟的自己。

呵、

多麼好笑?

封神大戰,難道不是人心中暗暗竊喜的?

青山城一戰,難道不是人在舉歌歡慶的?

「說到底最惡心的不是妖,是你們人!」

「閉嘴!」張道陵上前扯住涂山堯的衣襟,他不能容忍妖怪對著人說三道四。

「難道不是嗎?」涂山堯低頭看著這個倔老頭︰

「漢字上數不清的不是字,而是你們人對自己的分類。」

「好人壞人,南北方人,高官顯貴,寒門乞丐,你們嘴里說的眾生平等,可私底下卻是三六九等連自己人都在蔑視。」

「恨不得天底下最特殊的就是你!」

涂山堯被氣的冷笑。

「真正讓天道衰落的不是人妖結合,而是自私冷漠的人心。」

他一把扯起張道陵岣嶁的手臂,張道陵整個手臂已經焦黑不已︰

「你知道最後那一刻發生了什麼嗎?」

"亦如千年前那般,那些冷眼旁觀的神在唆使你殺完妹妹後眼睜睜看著你的徒弟墜入大海!」

張道陵想要回擊什麼,可他的妹妹是他此生過不去的心魔。

一張嘴眼里都是涂山堯說的畫面。

再一想到自己最心愛的徒弟在那舉目無援的地步縱身跳入大海,他的淚水已經不自覺開始滑落。

「這人世間最親莫若師徒之情,是那個孩子說的,他自始至終最愛的是你張道陵,不是我女兒。」

涂山堯緩緩松手︰

「他是為天下人,為七十二道,為他師兄。但更多的還是為了你選擇犧牲自己。」

「若你執意還為自私的人,自私的神出頭可笑般與妖族拼個兩敗俱傷,朕不怕。」

「只是。朕真替那個孩子感到不值得。」

他言盡于此,等待著

而張道陵像一座封閉的密室,被人捅開了窗戶紙,慢慢地,流通頓悟了。

「我想讓天師府的香火綿嗣萬萬年。」

小道士年幼時的話回蕩在張道陵腦海中,由此再也繃不住了,悔恨的淚水大顆大顆滴落,心,斷的生疼生疼。

他傲慢自大的以為那個枉顧人妖殊途張嘴閉嘴情愛是非的逆子是來討債的,可那句話沖破了他的心防。

直到最後一刻他才明白那孩子心底最深沉的愛卻是給了他自己。

「天道!你對不起我張道陵啊!」

「我張道陵割舍那麼多,那麼多給你,你連僅剩的念想都不給!」

他伸手向天討要。

他護了這南瞻千年,將自己的一生,妹妹,徒弟都貢獻了出去,可到頭來兩手空空。

問天,天不應我張道陵。

這一刻,張道陵才明白什麼天道,什麼天庭,都是他女乃女乃的豬屎癩蛤蟆屁。

他淒然苦笑,捂著胸口,眼里是他那一笑明媚的妹妹,是他那淘氣叛逆的徒弟。

龍虎山護山大陣外。

「張道陵,請你用我的女媧石救救他。」

小狐狸的聲音再度傳來,沙啞憔悴。

涂山堯听到同樣淒然,他低段拱手揖禮︰

「老天師,今日來我不是以妖帝的身份,只是以一個家長的身份,懇請你給那兩個孩子一個機會,讓他們再續前緣。」

「我們之間的恩怨從此就由我們兩人背負。」

他們是不合格的父母老師,可孩子始終無辜。

可張道陵只是擺擺手擦去淚水轉身回到府中。

在出來時他抱著他那滿身香火閉目安詳的小徒弟尸首往外走去。

涂山堯心中已然知道發生了什麼。

那道從未為她開啟過的護山大陣緩緩褪去,在她面前露出了天師府金碧輝煌的大門。

「師弟!」

葛洪幾人踉蹌跪在了地上,不敢相信,不敢上前。唯有小狐狸紅了眼起身相迎。

張道陵一步步往下來到這個小狐狸跟前,望著這個小狐狸,她的臉憔悴髒亂,遮住了她絕世無雙的顏,狐狸精的魅。

可也是如此讓她那份對自己徒弟的執著也恰好顯露出來讓張道陵沒了那般厭惡。

她的手上自始至終向上舉著那顆女媧石︰「求求你,救他。」

她沒有提任何要求,只希望小道士活過來,活過來就好,即便此生不見。

世俗和命運總在你放棄之時又給你一點憐憫。

「他的魂魄找不到了,但我把他還給你」張道陵抿著嘴最後看了一眼自己心愛的徒弟。

呵。

悲與喜在她臉上奇妙交織著。

她的嘴角在笑,狐狸眼卻在哭,淚水不停滑落。

篤定著,她還是笑著用手背抹去淚水從張道陵懷中接過小道士的尸體︰「也好,再也不會有人逼他去做他不喜歡的事情了。」

她小心翼翼捧著小道士,接過後正眼不瞧涂山堯一眼轉身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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