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章與孟戶策馬趕到「上華客棧」,門前的緹騎沒想到自己一聲呼哨居然將寺內的兩位大佬給召喚了來,吃了一驚,慌忙上前見禮。
劉章一問,果真上華客棧內發生了命案,禁不住臉色難看。
一旁的孟戶,看著他的臉色,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劉章進客棧而來,孫科弓帶領幾名緹騎將看熱鬧的人群驅散,又一揮手,將「上華客棧」大門封了,禁止人員隨意進出。
在店內瘋了一樣跳腳對李阿大又打又罵的掌櫃李慕華,原本見緹騎驅趕看熱鬧的人群,大為高興,待見還將客棧給封掉,頓時慌了神,忙上前分說。
見劉章一馬當先,進店而來,李慕華一驚,多年迎來送往,那怕劉章穿著便服,也一眼看出已官復原職,想到去年對他的無禮,大為懊悔,卻也只得硬著頭皮湊上前來,滿臉媚笑道︰「原來是劉大人,稀客稀客!今年小店所釀的九陽酒剛剛起出,原本還想給最為懂酒的劉大人您送去幾壺品鑒一番呢。」
「你家的酒太過金貴,可不敢當!況且,誰說本官最為懂酒?本官一向滴酒不沾。」劉章冷冷道。
李慕華一听,心頭一顫,只以為自己去年的無禮被他給記恨上了,暗暗哀嘆。
掃了他一眼,劉章終究心頭不忍,冷冷道︰「你也不用哭喪著臉,發生命案,你只能自認倒霉,除非徹查清楚,否則客棧只能封禁,斷無解禁的道理。不過放心,我會盡快查清,盡量幫你將損失降到最低。」
「當然、當然,眼下聖都中誰人不知劉大人不僅愛民如子,更辦案如神,一雙眼明察秋毫,無論多麼詭異難纏的案子,到了您的面前,都無所遁形,揮手間徹查分明,——「聖都神探」的名號市井間傳頌多少年了?我豈能不相信?」听劉章完全一口官腔,李慕華暗恨,口里胡亂應著,心頭卻知曉不出血是不行,琢磨著是不是吩咐店伙偷偷將九陽酒送幾壺到劉章府上,那怕心疼也顧不得了。
劉章看他神情,自然知曉並不相信自己的話,也懶得多理會,向那間雅舍走去。
「呵呵,人家上趕著送你壯陽酒了,還不趕緊半推半就收下?什麼時候你這麼高風亮節了?怎麼,當著我的面還有所顧忌?那要不要我回避一下?」孟戶與劉章並肩走著,一邊揶揄他道。
孟戶擔任大理寺卿已經數月,以前更任聖皇萬騎中郎將,對于官吏魚肉勒索百姓之事可是太清楚了,而萬騎本身這類爛事也沒有少干,劉章已經是他見過最為清廉自守的官員了,否則也不至于丟了官後,守著破落祖宅,粗茶淡飯,酒都喝不上,還要倚靠幫緹騎斷案來換取,這番話也不過打趣他而已。
劉章無語瞪了他一眼,進房而來。
一進房內凶案現場,劉章立時神色一變,孟戶也自覺住口,負手站在門外,不打擾到他。
「上華客棧」在安業坊中屬于一等一的,雅舍裝飾極為精致考究。地上鋪著厚厚的繡牡丹地毯,雪白牆壁懸掛著傳世的詩作、字畫,正北幾案上陳設著一架古琴,坐榻上擺放著螺鈿雙陸木棋盤,旁邊還有一個拳頭大小的紫銅鏤空香薰,而古琴旁的案牘上,則是大有講頭來歷的文房用具。
劉章身為大理寺寺正,並且辦案所需,達官貴族,甚至皇親國戚的居室,也是屢屢登堂入室,算是有過大見識,而今看著這處雅舍,處處精雅,不見絲毫豪奢之氣,忍不住也是暗暗點頭。
向前走不出兩步,劉章忽然感覺腳下黏糊糊的,低頭一看,厚厚的地毯居然滿是水漬,旁邊還有一只傾覆的銅盆,想到緹騎回稟,知是發現尸身的店伙慌亂之下所丟,
雅舍正中一張寬大莊重、周身雕飾細密花紋的紫檀靠背椅上,一名身材矮瘦,做行商裝束的中年漢子,背對著房門,軟軟癱坐上面。
劉章轉到漢子身前,見他高顴骨、鼻梁彎曲,魚眼般的小眼楮圓睜,面色愕然,雙手死死握著靠背椅扶手,已然斃命多時。
在他左胸口處,一個巨大利刃刺出的恐怖傷口,鮮血噴淌而出,胸口以下的衣衫完全被鮮血浸濕。
劉章伸出右手食、中指輕輕在衣衫上血跡一捻,旋即雙眉一挑,回頭對門外孟戶斷然道︰「讓孫科弓帶領緹騎守住店門,任何人不得隨意進出。找到掌櫃要來賬本,看看頓飯工夫以來可有居住的客商離去?如有,立即派遣緹騎敢去追緝、捉拿;此外,搜查店內所有房舍,捉拿身上衣衫沾有鮮血,以及帶有橫刀凶器之人。」
孟戶二話不說,立即干脆下令。
一時間,原本就充滿凝重惶然氣息的客棧,頓時更加緊張起來。緹騎橫沖強闖、蠻橫搜查,居住的貴客、商賈不忿怒罵,掌櫃店伙哀求嚎叫,吵作一團。
雅舍內,劉章卻是恍若未聞,繼續專注檢查著這具尸身。
「可是有了什麼發現?」孟戶那顆不甘寂寞、希冀參與到案子中的心,又按捺不住了,小心走進了房內,一邊從懷里取出了一方絲巾,又自懷里掏出一個蘭陵美酒小酒壺,將酒倒在絲巾上,遞給劉章。
劉章大為意外看了他一眼,笑道︰「這死尸新鮮的很,剛死不多久,倒是用不著這一套。」話是這麼說,他還是接過絲巾,綁在了臉上。
「什麼叫‘新鮮的很’,真是惡心。」孟戶嗔怪道。
劉章剛要回話,看著中年漢子後背,忽然臉色一變,像是發現了什麼,忙湊上前,伸出食指,輕輕捅了捅中年漢子後背。旋即他吸了一口涼氣,高聲道︰「讓弟兄們打起精神,小心在意,別著了道,凶手可是武道中人,並且懷有凶器,並非孱弱的凡人。」
得到雅舍外孫科弓高聲回應,劉章才松了口氣,
劉章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尸身後,解下絲巾丟出房外,長長吐出口氣,取出折扇輕輕敲擊著手心,審視著死尸沉吟道︰「這案子,想不到還真有點意思,並不簡單!」
「怎麼說?」孟戶越發好奇,心頭大癢,一步不落追問著。
見孟戶瞪著眼硬邦邦看著自己,劉章一笑,道︰「大人你來看,剛才我試過了,這死鬼身上血液還沒有凝固,——依照我以前做過的試驗,說明他死去還不到小半個時辰。再從他胸膛傷口看,是猝不防及,被人當胸用利刃——橫刀,一刀刺中,因而斃命。而橫刀隨之拔出,大人你看,鮮血噴淌了這廝一身,甚至還噴到了旁邊的地毯、案牘上,行凶之人自然也不能避免……」
「因此你才讓緹騎追查身上衣衫帶血,並且帶著利刃橫刀之人?」孟戶恍然,「可是你又憑什麼推測出,行凶之人是武道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