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晨聳了聳肩膀，道︰「可能是胃病，可能是肋間神經痛、肋軟骨炎，或者是心髒神經官能癥。」
「那還做不做心髒造影？」王子豪皺了皺眉頭。
眼前這個患者不是別人，是他的大姨媽。
雖然王子豪平時不太喜歡帶親戚看病，但是現在既然接受這個事，那還是要負責到底。
「我的意見，暫時先不做。」陸晨頓了頓道，「可以先做一個冠脈CTA，評估心髒血管情況，如果真的有問題，再去做造影。」
「陸晨，我實習的時候也在心內科待過，這冠脈CTA有時候看血管不太準啊。」王子豪疑惑道，「萬一，我說萬一啊，我大姨媽的血管真的有狹窄，再讓她去做心髒造影，那這遭了兩份罪，還不如直接做心髒造影，一步到位。」
臨床上，診斷冠心病，有兩種方法。
第一種，就是冠脈CTA，簡單來說就是心髒血管的增強CT。將造影劑注入心髒血管中，再通過CT機器顯影，可以看清血管病變情況，有沒有堵塞，堵塞的程度是多少。
另一種，就是心髒造影。
心髒造影一般指的是冠狀動脈造影，具體的操作一般采用橈動脈穿刺，置入鞘管，在造影導絲的指引下，到達左右冠狀動脈竇竇口，由影像學設備進行顯像，能夠多個體位、多角度的動態觀察冠狀動脈血管有沒有狹窄。
心髒冠狀動脈造影目前是診斷冠心病的金標準，一般情況下經過冠狀動脈造影檢查，能夠看清患者的冠狀動脈血管到底有沒有狹窄、哪個部位的狹窄、狹窄程度如何，能夠確診是否有冠心病，也能夠指導下一步如何治療。
而心髒冠脈CTA，因為受到心率、血管斑塊、設備等因素的影響，有一些假陽性的結果，診斷正確率沒有造影高。
「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另一點，心髒冠脈造影畢竟是一個有創的檢查，一根導管伸進血管中，即便是技術再好的醫生，都會對血管造成損傷。」陸晨道，「而心髒冠脈CTA只是一個無創的影像檢查，如果只是為了排除冠心病，那為什麼不做CTA呢？」
王子豪沉默了半晌，嘆了口氣道︰「每種方法都有利有弊，讓我大姨媽自己來選擇吧，我也沒法替她做主。」
「嗯。」陸晨道，「你放心吧，我們會和她溝通，而且這只是我的建議。組里的上級醫生也會去看病人，評估她的病情，適合做哪種檢查……」
王子豪一笑，拍了拍陸晨的肩膀︰「謝謝兄弟，麻煩你了。」
「不客氣。」陸晨笑道。
……
王子豪走後，陸晨拿著心電圖回到醫生辦公室。
「師弟，來了什麼病人？」
孫果果身為主治醫生，照例詢問每個新患的病情。
「一個胸痛的女患。」陸晨道，「想來做心髒造影。」
「噢，行，那就給她安排吧。」孫果果道。
陸晨頓了頓，欲言又止。
「怎麼了，師弟？」孫果果回頭看了眼陸晨。
「我感覺，她不太像冠心病。」陸晨頓了頓道。
孫果果愣了下，「她的心電圖呢？」
「這里。」陸晨將心電圖遞給了孫果果，同時繼續道，「患者是五十歲的女性，胸痛和活動無明顯相關，沒有冠心病的危險因素，沒有高血壓、糖尿病等，也沒有抽煙飲酒史。」
這時候，組里的其他人也圍了過來。
「胸前導聯T波倒置，真的不考慮冠心病嗎？」柯玥在一旁小聲道。
「嗯，同時她還有胸痛的癥狀，我也覺得應該要考慮冠心病。」董浩附和地點點頭。
孫果果看完了心電圖，沒有立刻發表意見，沉默了半晌，道︰「先去病房看看患者。」
……
眾人來到11床。
傅鳳琴正在和旁邊床位的病友聊天。
見一眾醫生到來，她趕緊回到了自己的病床。
「傅阿姨，這位是您的主治醫生，孫醫生。」陸晨介紹道。
「孫醫生好。」傅鳳琴的臉上堆滿了笑容。
「阿姨，我過來就是問一些關于您的病情。」孫果果道。
「啊？怎麼還要問啊？」傅鳳琴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反而皺起眉頭，「剛剛來的時候，這個小陸醫生不是已經問過了嗎？你們醫生之間，難道沒有互相溝通交流病情？還得問第二次啊？」
在場的眾人面面相覷。
再次詢問病史，是臨床上很常見的事情。
每個醫生基本上都是通過自己親自詢問，搜集第一手資料，來判斷病情。
而不是僅僅通過其他醫生的描述。
眼前這個阿姨的表現，似乎有些過激。
「還有啊，這里有我在縣醫院住院時的病歷，你們可以看看，我的病情都在上面，不用再問了，還忒麻煩。」傅鳳琴有些不耐煩地擺擺手。
陸晨皺著眉頭，沉聲道︰「傅阿姨，我們每個醫生了解病史的側重點不一樣，而且可以查漏補缺。同時這也是看病的基本流程，還需要您配合我們一下。」
「哎喲，你們醫院真是麻煩。」傅鳳琴扶額輕嘆，「我這個就是心髒的毛病，想來做個心髒造影，怎麼還這麼麻煩啊！算了，要問什麼，你們快問吧。」
傅鳳琴躺在床上，雙手背在腦袋後，朝孫果果道。
「柯玥，你問吧。」孫果果朝柯玥輕聲道。
「嗯。」柯玥輕輕點頭，站出來一步，開始詢問病史。
問診，是醫患之間最開始的溝通模式。
同時也是極為重要的一個環節。
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
同樣的，不同醫生，對于同個患者的病史采集也會有所不同。
就拿「胸痛」的病人來說，心內科醫生可能覺得是冠心病，呼吸內科的醫生可能會想到胸膜炎，消化內科會覺得是胃潰瘍，而外科醫生會考慮是不是食管裂孔疝！
所以，病史的采集，不僅需要有針對性，同時也不能局限于單一系統疾病。
而此時，柯玥的問診，像是把患者往冠心病的診斷上引導一樣。
「阿姨，你平時有沒有活動後胸痛，或者胸悶不舒服啊？」
「那是什麼性質的疼痛啊？感覺想有一塊石頭壓在胸痛？還是針扎樣的？或者是撕裂樣的疼痛？」
「休息後，胸痛的癥狀能緩解一些嗎？」
這是因為，在柯玥的心里，其實已經認定了，眼前的阿姨，就是冠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