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雲︰西辭河關嫁東梁,三載悲長滿園深,仙客奄奄今凋泥,合指相思訴瓊花。當日雪降無風,房內雖靜卻孤,身虛氣弱的伏連昭緩緩下了床,披上裘衣推門而出,站于門台之上放目高眺,漫天紛飛的瓊花白晶瑩亮,自在飄舞,白了庭閣與榭台。
伏連昭咳喘幾聲後盈眉一笑,伸手去接飄落的瓊花,然而落于掌中的雪花即刻消融,化水流落指縫,欲說卻罷伏連昭眉眼憂道,「只言片字還未來得及說,你卻如何散了,難道連你也不願意听嗎?」起眉又望,落眉又嘆,「罷了,說與不說又有甚麼分別」子英不知何時站在她的身側,道︰「玉塵知苦悲,落指瞬作淚,阿姐哪里還來得及言訴」姐妹倆未再言,亦無須多言,靜靜看著漫天的瓊花無聲飄落,過了一會相攜回到房內。
晌午飯後,伏連昭喝罷湯藥正欲休憩,屋外傳來幾聲爽朗的笑聲,臨到門口時卻忽地罷了,也未見來人入內,伏連昭吩咐一旁的婢女出門探探奇怪,婢女迎到門口時端見鄭小喬滿面春光地站在門外,水靈的笑眼中卻帶著幾分輕蔑傲氣,身後跟著一個侍女,正是央汐,低著頭滿面愁容。
「原來是如夫人,小婢怠禮了」婢女趕忙拜禮,隨即相請入內,鄭小喬邁了一步卻又忽地停下,直勾勾盯著婢女看也不言語,婢女一時手足無措不知其意,央汐見狀忙言,「外頭天寒,這雪又下得急,夫人要是凍出個好歹來婢子如何擔待得起,還是快進屋吧」鄭小喬側頭瞄了央汐一眼,央汐連忙低頭閉口,那婢女見狀又道︰「如夫人稍候,待小婢報過夫人」隨即匆匆入內稟報。
子英听罷欲出門迎會,伏連昭思忖之下搖頭阻攔,子英便攙著她緩緩迎到門去。鄭小喬見她二人親自迎來頓時眉開眼笑,一步跨入房內迎上前去,「哎呦!大姐身子虛羸,親自相迎如何使得呀!」伏連昭言,「婢子言小妹前來探望卻遲遲不肯進門,遂來相察緣由。」鄭小喬笑著攙住伏連昭就往里去,「大姐勿怪,妹怎會不知大姐病狀,適才只恐攪擾大姐休息養神,遂遲遲不敢貿然進屋啊」伏連昭陪著笑未再多言。
「好不濃烈的藥味兒」鄭小喬捂緊口鼻月兌口而出,隨即又趕忙移開帕子盈笑,伏連昭說道︰「實讓小妹見怪,大姐久病未愈,里里外外討問過不少醫家,這良藥偏方也似家常便飯日日不斷,如今端個香房卻變成藥房了」鄭小喬掃了一眼略顯陰沉死氣的屋子笑道,「大姐莫要嘆氣,依我看大姐的病遲早會痊愈的妹趕明兒再尋良醫來,日久天長定能治好疾癥啊」伏連昭道謝未言,子英緩緩將她扶上床榻。
二人緊著又說了幾番逢迎話,隨後鄭小喬離去,子英抱著蕭近到伏連昭身前,「阿姐,這鄭小喬非是等閑之人,實當留個心眼才是。」伏連昭道,「緣覺性情多變難以捉模,同她見過一面就被迷了心竅,此等女子想來絕非簡單」子英言,「阿姐只管養病,莫再多添心事,喬娘那里自有妹來留心。」說罷將伏連昭扶到床上休憩,又對婢女叮囑幾句後退去。
卻說鄭小喬嫁入府內已有一月之久,今日才是第三回探望伏連昭,伏連昭乃蕭綜正妻,鄭小喬不過是個小妾,理應在成親那日親自拜見伏連昭,然進門後的三四天里也未曾行過拜見之禮,吳淑媛看不過眼拿話點她,鄭小喬嘴上答應心里卻不情願,然思量自己初嫁府上擺不得高架子,只好順著吳淑媛的言外意思拜見伏連昭。
蕭綜偶得新歡後更是不把伏連昭放在心上,甚至連僅存的嫌棄之情也煙消雲散,或許對一個人連恨怨的思緒都不復存在的時候才是真正的遺忘吧。
鄭小喬聰敏,她感覺得到吳淑媛的心還是偏向伏連昭的,她的心里雖然不情不願,然在吳氏面前還是盈眉笑目,依百言順百意,一言一行全無冒犯頂撞之意,偶爾探望一下伏連昭又堵住了她的嘮叨怨言。吳淑媛見她還算听話賢惠,話里話外不再含沙射影,故意刁難挑刺,然鄭小喬非是自甘低下之人,她心里的算計自打上次見到蕭綜時就已經開始了
且說上回向林在刺史府遇見子英後大吃一驚,繁情雜緒似如潮水般涌上心頭,一眸的相視,一顰的純笑,無不深深地顫動他的心,他如何能忘記她淡眉下似如水漣般的純純笑眼,她嘴角邊似如桃花輕點般的淺淺梨渦,還有他與她濃如潮水深似淵谷般的愛,就算將來某一天他忘了自己,他也絕不會忘記她。
子英的突然出現讓他一時間手足無措,但向林還是努力控制住了幾近要迸潰的情緒,他知道子英還未記起他的模樣,自己在她的面前不過是草草陌客,倘若不管不顧莽撞行事,極有可能另生事端。
回到家中的向林近些日子坐立難安,長夜難寐,腦海中盡是子英的身影,幾番想尋到刺史府上卻還是忍住了,他現在是蕭綜府上的門客,言行舉止都應該更加謹慎小心,行事沖動魯莽非明智之舉,自己惹上麻煩倒無所謂,要是連累子英定會讓他于心難安。
蕭綜此番喜得嬌美人鄭小喬,正值新婚燕爾良時,哪里有閑心召喚眾門客聚會談笑,向林因此也無良機再入刺史府同子英見面。思也悠悠,念也悠悠,心思神念的向林忽然記起府上的一干家奴正是原來刺史府的人,遂忙將他們喚入堂內問話,家奴將知道的關于子英的事盡數告知,向林思忖半晌後令他們散了去。
「稟公子,建康來信一封。」一小奴快步上堂來報,向林讀罷書信眉眼含憂,緩緩坐定閉目搖頭,此信乃凝鈺的親筆信。過了一會又有小奴來報,「公子,門外有一散漢賴著不走,叫嚷著非要見您,小奴們趕也不趕不走。」向林起身問︰「竟有這種事,那人什麼模樣?」小奴回,「那瘦漢書生模樣,破衣爛衫,依小奴看定是哪處來的叫花子哦對,他竟然說他是公子的同窗友人,真是好笑」
向林奇怪,思忖之下那小奴又言,「公子寬心,待小的們揍他一頓,不由得他不走!」向林阻攔,吩咐小奴取上錢兩後同出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