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世杰突然闖進屋,恰巧看見子英依偎在向林懷里,驚了一愣,兩人趕忙分開,子英沉下聲言︰「你又來做什麼?這里不歡迎你。」鄭世杰冷笑幾聲,斜著眼細細打量二人,拍手譏笑︰「小公子長得真是俊俏,活月兌月兌像個小娘子,連我差點都要想入非非了。」
子英也不知哪來的膽量,沉眉思忖間轉身就給了鄭世杰一個耳光,瞪圓了眼憤怒地盯著他︰「再敢說老子是娘們兒,看我不打爛你的嘴!」一旁的向林驚得瞠目結舌,看傻了眼。
鄭世杰莫名被扇了一個大嘴巴子,驚得又痴又愣,子英又欲起手打他,鄭世杰一把攥住她縴細瘦小的手腕,罵道︰「行啊,你這個臭小子,脾氣還挺大!」子英只覺得手腕生疼。
向林上前一把推開他,道︰「愚弟性子暴躁,你還是莫要輕易惹他。」鄭世杰模了模紅熱的臉又欲氣罵,張襄瑟瑟地晃進屋來,高興得嘴都要咧到耳根子,一不當心被門檻絆亂了腳,結結實實地撞在鄭世杰的腰窩子上,鄭世杰疼得直呻喚。
張襄嚇得眼瞪似銅鈴,抓正帽冠趕忙去扶他,鄭世杰轉頭就是一巴掌,又恨恨地踢了他一腳,罵道︰「滾!滾出去!廢物東西!」張襄吧著嘴不敢應話,連滾帶爬又一溜煙跑了,向林和子英見狀相視偷笑。
鄭世杰氣得胸腔鼓鼓,指著子英道︰「要不是家父在,今天非打斷你的腿!你們都給我等著!」罷了甩手憤憤離去。子英笑得像個孩子般燦爛,向林卻緩緩靜下臉來,沉眉道︰「子英,你這麼一鬧,往後的日子恐怕更不好過了。」
子英著嘴︰「可是不這麼做,鄭世杰必定會質疑我的身份。」向林擁她入懷,言︰「難為你了子英,有時候我在想,像我這樣霉運的人到底有什麼值得你陪伴的」子英柔聲道︰「我不許你這麼說,無論將來發生什麼,我都會陪著你一起面對。」向林沒有再說什麼,吻了吻她柔柔的發絲。
自從上次被向林拒之門外,陳修也沒有再去打擾他,這次大考雖然榜上有名,但是名列後席,並不如他所願,即便如此,他還是替高中榜首的向林高興,他一直把他當做兄弟。
堂內,陳統呈上卷紙,鄭荀坐案復察,始來搖頭嘆氣,卷紙不是空空白白就是胡謅亂寫,根本不堪入眼,待查到向林所答卷紙時,鄭荀忽地眼前一亮,反復賞閱,起身贊嘆不絕︰「行文如流水,見解似深潭,好文采!若是當今聖上能知其中道理,朝綱將定,社稷將盛吶!」鄭荀說了一通冠冕堂皇的話,豈不知當朝之頹態正是他們這些奸佞敗壞的。
陳統自是一旁陪著笑臉,鄭荀將卷紙遞給他言︰「明日將此文章告示于眾,好讓眾位學生拜讀拜讀。」陳統細眼一看署名正是許向林,略做思量點頭應是。
「陳大人,這許向林是你治下人氏吧?」上回鄭荀問過夫長王崇,王崇怕他刁難向林,沒有過多言語,又說謊話蒙騙了他,這次又盤問起陳統來。
「不瞞大人,確實是本縣人氏。」陳統似乎已料到鄭荀要問他,從一進門就眉頭沉沉。鄭荀言︰「王夫長告訴本官許向林的父親曾任太守一職,你可知其一二?」陳統頓眼笑道︰「下官知道」鄭荀還等著他接著說下去,陳統卻不多言,于是又問︰「既然知曉,那就說來听听吧。」
陳統低首遮眼說道︰「許向林是本縣出了名的才子,其父許昭」話未說盡,王崇走上堂高聲拜見,陳統止言相互拜見。鄭荀未听得真切,又問︰「許什麼?」王崇打岔道︰「陳大人定知許向林的父親許潮吧?曾任湘州長沙郡太守。」王崇一邊緩緩說著一邊靜靜盯著他,陳統頓了頓神,吱唔連連應是。
鄭荀又問︰「湘州距此千里之遙,許潮卻又為何到了本州?」王崇沒有回答,陳統言︰「听說是辭官回鄉,別的下官也不是很清楚,平日里衙門公事繁雜,下官與那許潮疏于來往。」陳統趁鄭荀不注意抹了抹額上冷汗。
鄭荀也沒有過多盤問,問王崇道︰「夫長前來所為何事?」王崇回︰「稟大人,學宮後山發發現一具尸首,像是學生」鄭荀聞言大吃一驚,三人隨即匆匆趕到後山去。
後山的一棵大柳樹下晾著一具尸體,眾家學生湊成一團看熱鬧,七嘴八舌地喋喋不休。男子**上身,瘦骨嶙峋,脖頸間一道深深的勒痕,耳鼻中、褲腳間滿是蚊蟲螻蟻,鑽進鑽出,正上方的粗枝上綁著粗衣布結成的繩子,看樣子是上吊自殺。
後山樹茂草盛,澗水潺潺,隨之而來的是肆虐的蚊蟲,眾家學生深受其擾,全身紅癢難耐。昨晚向林也被蚊蟲叮咬,手臂後背起了紅疹,淡熱瘙癢,早上便覺頭腦昏沉,額頭發燙。
子英早年久居山林野地,對蚊蟲叮咬過的癥狀甚是了解,隨後便吩咐若蘭和三九去後山采摘冰台,冰台又名艾蒿,有濃烈的香氣,搗碎敷于咬傷處,便可止癢祛疹。
二人上山尋草藥,無意間卻發現一具尸首,若蘭趕忙下山稟告向林,向林隨即告知王崇。張襄和趙誠兩個鬼恐恐盯著尸體,一邊又竊竊私語,趙誠斜眼盯著向林道︰「張兄,我覺得此事定和許向林那臭小子有關。」張襄狐疑道︰「此話怎講?」
趙誠哽哽喉頭附耳道︰「張兄難道忘了他在學知堂做的那首鬼詩?我我看他就像鬼,害死了這家伙吶」張襄朝他的腦門兒拍了一巴掌,罵道︰「大白天的說什麼鬼話,瞧你瞪個大眼珠子,我我看你才像鬼」張襄嘴上罵著,心里卻也咯 恐慌。
「你們兩個偷偷模模地叨咕什麼!」鄭世杰最近被這兩個鬼氣得嗆火,過去一人踢了一腳,張襄和趙誠嚇得一激靈,捂著嘴不敢亂言。
眾人議論紛紛,盡皆好奇樹下的死人到底是誰,人群中一男子慌慌走到鄭荀身前︰「稟大人,這人學生見過,好像是下間的學生。」鄭荀近到尸前細看一番,死去的男子著粗布褲子,補丁遍布,思量定是趕考而來的寒門賤生,滿意地點了點頭,一臉輕松。
話不為過,每年都有這樣的寒門苦生因中榜無望自斷性命,想來也是天可憐憐。「來啊!埋了埋了!」兩個兵卒應聲去拖埋尸首,鄭荀背著手憤憤走了,思量這點小事卻勞自己大駕。眾人也是無事湊熱鬧,听說死了的這家伙又不過是個無名鼠輩,便都懶懶哄散離去。
「向林,怎麼了?」子英見他盯著那棵柳樹愣愣發呆,兀自哀嘆,遂上前問道。向林言︰「掃地不傷螻蟻命,愛惜飛蛾紗罩燈沉沉的一條人命卻被視作草芥」子英看了他一眼,隨後走到兵卒跟前道︰「這里就不勞煩你們了,這具尸首讓我們來處理吧。」天氣燥熱,尸體有些發臭,兵卒捂著口鼻一臉的不情願,聞言一頓叫好,轉頭便溜走了。
幾人在柳樹旁挖了深坑,解下枝上布繩,連同尸首一並埋了。向林倚在樹底還是悶悶難樂,子英並不想勸慰打擾,只是坐在一旁靜靜地陪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