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悅心里有些難過,她給她的男友杜珂打電話。
「你說我為什麼總是被人當作笑話,我就覺得我的小姐妹渡君總是嘲笑我!」
杜珂安慰她︰「你是最善良的,但是我不希望你被她傷害啊,你也可以提醒她不是嗎?」
蜜悅說︰「我也想要提醒她,可是我根本沒有辦法說什麼真話。她一听到我說一點點不好的就生氣了。」
杜珂說︰「可是你也是這樣啊,你也不會覺得你的心胸又有多寬闊吧。都是女孩子,多體諒體諒又有什麼呢?」
蜜悅覺得他是對的,但是又覺得更加委屈了。
「我可以說是真心實意的對她呢!我還要怎麼樣,難道這樣都要被人嘲笑嗎?還有什麼不會被人嘲笑?」
蜜悅心里覺得更加的憤恨了,她說︰「我想我真的對她很好,她還要這樣刁難我,我難道還不夠好。我要怎麼樣才對!!!!你說呢!」
杜珂接到了個燙手山芋,卻四兩撥千斤給化解了︰「她不過是沒有什麼本事,就是酸了些,你那麼有能力,讓人家一點難道不應該嗎?」
蜜悅覺得很成熟是一件好事,所以她說︰「你這樣說,我也覺得是對的。我也不應該拿她的話當回事,她的經驗還沒有我多!」
杜珂說︰「你怎麼能夠看每個人都是你自己呢?你需要他們當朋友,不就是因為他們跟你有所不同,能夠幫助你成長嗎?」
蜜悅說︰「你好懂我。所以我覺得我沒有找錯人。」
杜珂說︰「是啊,我真的好愛你。」
所以蜜悅又給他一個擁抱,她才不要為了這樣小的事生氣呢。
而她的小姐妹渡君的小肚雞腸一旦打了結,就是一個無法解開的死結。
在跟蜜悅有了一些不愉快後,她通常是把心思寄托在一些不會觸怒她的事上——比如吃東西,或者睡覺。
可是近年來,不會觸怒她的東西可以說是越來越少了。
因為早些年的時候,她起床的時候還會給每顆星星說早安,現在連飽滿的熱情都沒有了。
一早上就是沉痛的睜開雙眼,就看見了桌子上昨晚留下的水果皮,然後就看見了前天沒有吃完的蛋糕,還有一個月前已經開封的小咸菜。可是還是有些不敢相信——這就是21世紀的生活,21世紀就能夠有這樣不人性化的生活。
她可是一個有知識有文化的21世紀的新女性呢,可是冰箱里竟然沒有燒雞、燒鴨,竟然沒有一堆可以看還有觀賞的那種美得不能再美的食物和飲料,說好的要寵自己一輩子的呢——結果就成了一輩子窮途末路。
可是再多的抱怨也是沒有用的。
這點渡君和蜜悅太不一樣了,蜜悅一旦抱怨就會采取行動,而渡君一直抱怨也不會有改變。
渡君把兩只密封得很好的罐頭扔到了垃圾桶里——引起了她心里劇烈的斗爭反應。
高勝贊很喜歡它們,可是它們現在已經沒有存在的意義了。
她有些失落。
可是再買些什麼呢?她打了電話給樓下的超市,他們的貨她都了如指掌,但是今天卻什麼都沒有胃口。
所以渡君直接跳起來,她今天要去這座城市的旅游景點散散心。
她一定要找到一個可以不能也不敢背叛她的東西,這個東西絕對不是高勝贊,他媽媽生他,他就有了花心的基因。
她要找到一個不會不理解她的東西,她的人生就容不下一粒沙子。
今天的第一個目的地是城中的聖教堂。
聖教堂前有一片綠蔭連綿的草坪,穿過一條小路,她走到那個神聖的地方。
光從玻璃窗戶落下來。她對自己的無來由的寂寞總是無可奈何。
她手放在那些可能有神諭的地方,每一個天使和魔鬼作戰的石頭和法器前,她有一種預感——她會最終和這樣的一種人相遇,像是不曾有過喜悅,又不曾有過悲傷。
她緊攥著自己的手。她的手幾乎被這里冰冷的空氣給凍傷了。
這就是神的國度——神在人間的使館。
而如果這個世界有神的話,那麼人又有什麼必要相信科學呢?
她相信,她的小姐妹蜜悅也相信。
而這個世界總有些曖昧模糊的回答︰她似乎听見神在另一頭呼喚她,或許將來一天,你可以擁有你想有的一切,但你也要付出你所不能付出的代價。
可是這不是神和人的親密,而是神和人的終極依附。
神可以為人選擇命運嗎?
不行。每個人的命運只掌握在自己手里。
可是那高高在上的感覺,讓她感受到了一種史無前例的壓迫,近在咫尺,遠在天涯。
近處的是教堂的一切,記載著神的過去和他所昭示的將來,而遠的卻是,一種沒有盡頭的飄零。學藝術很多年,渡君對這些東西也很少了解,但是對于那種東西的敏銳,她察覺到,這些邊邊角角,純粹的線條背後有著一顆怎麼樣的枯槁的心。
或許吧,這就是這樣壓迫感的來源。
人的形象如果經過化妝,或許也會顯得非常像雕塑般完美,但是當你用一種完美的線條來表現一種語言,她更相信,那些化過妝的人會更適合。
她想象著,這里站著的不是一個完美的聖母,而是一個一個穿著得體的飄飄欲仙的女人。當一個人被我們「看見」,我們可能更多的是感受她的情感吧,她的天真美好,就像一種穿越銅牆鐵壁的溫暖。
可是這里的完美,一切的一絲不苟,讓她感受到一種不一樣的恐怖。
這時一個男人從後面走來。他的頭發灰暗又凌亂,他坐在渡君旁邊。
他說︰「你來見上帝?我們可以聊聊嗎?」
渡君沒有說話,這里並不適合說話。
他說︰「你來見上帝?你應該知道上帝給了世界光和希望,他希望世人團結友愛。」
渡君並不喜歡和人討論神學,並且這里還有重重的陰霾。
他看著她︰「你知道,你這樣很無禮。」
而渡君不準備說話,她轉身就走,一輩子還差一個搭訕的嗎?還鐵面無私要為你舍身成仁嗎?
他對她的背影望去,他突然開始念誦。
他似乎是個虔誠的教徒,渡君有時也會很害怕這批人。
這批人通常有著極端恐怖的內心。這時渡君的身體突然不能動了。
她像是被什麼粘住了似的。
他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你真的準備在上帝面前拒絕一個期待幫助的靈魂嗎?」
她回過頭。走到他身邊。
她看著他︰「你說你需要幫助,可是我並不了解你。我不是你的朋友。」
他說︰「可是我了解,在這里我們就是朋友。」
她說︰「你很奇怪,多少都會有些距離感吧,這樣的親切感從哪里來?就算我們以前認識,現在也是陌生人啊。」
他說︰「不過我真的不希望你能夠看到我的真心,也許它充滿爭訟,會讓你看見永恆的黑暗。」
她說︰「心情我不懂,你我也不懂,為什麼要關懷另一個人,一個人也可以永遠住在黑暗里啊。如果你覺得不被寬恕,你大可以自己寬恕自己。」
他說︰「可是我不希望你來告訴我,我希望我的神可以站在我的面前告訴我這一切。」
她說︰「我是一個普通的人,我哪里是你想象的那樣精通教義。我對神一點興趣都沒有。我真的沒有你想象的那樣神奇,我說好了,你讓我回去。」
他搖搖頭︰「我沒有強留你,我沒有。我是真心的渴求你能給我指點迷津,我很困惑,或許我干了很多不好的事,我想改進過來。」
渡君看著他,他卻不安躁動起來。
他說︰「或許吧,我有些浮躁,我的內心充滿了黑暗的恐慌。」
渡君說︰「你真的明白什麼是人生嗎?何必要這樣糾結,如果真的很黑暗就去看心理醫生吧。」
他笑了笑,說︰「難道真的是什麼都可以用科技來解決?」
渡君說︰「我是個笨蛋,當然不可能回答你,我覺得我就沒有辦法用科技解決所有事。但是起碼我也會有個最低的心理預期,我跟你不熟,為什麼要和你在這里多說話。」
他心里一陣疼痛,然後趴在桌子上開始痛哭起來,他說︰「我曾經想要帶給每個人幸福,可是我卻帶給了他們黑暗,我究竟在做什麼!」
他哭得傷心,甚至都快撼動了整個教堂。
可是他也無法講出自己心中的那句話。
渡君問他︰「既然從不相信一個人的話,又為什麼要來問我?」
他哭得出神,就說︰「我沒有不相信任何人,我相信,我來到這個世界上,我就是要相信每個人!」
渡君說︰「可是我也做不到相信每個人,這樣是不是就是說我們放棄了自己選擇的權利,去過別人選給我們的人生呢?」
他哭了,一滴淚水滴落下來,冰冷的感覺幾乎彈跳到了渡君的手臂。
他說︰「我說謊了嗎?難道我從來都不相信這個世界可以有發自內心的相信?」
渡君說︰「我看你就不相信我。我也不相信你。你卻要強硬的說我們是朋友。我們未必是朋友呢?或許以後我們會成為敵人。」
他說︰「我是誰你知道嗎?」
渡君說︰「一面之緣,我也無法知道你是誰。但是我只能說,我不知道我為什麼很難理解你的難過,可是我也沒有必要懂啊。」
他說︰「我是你所不能了解的那種人嗎?難道我很難懂!」
她說︰「或許只是因為你在說謊吧,因為你可能需要的是我趕快滾出去,而你卻說不出口,一再挽留我,但是又更難過了。」
他說︰「你真怪。我不相信你不懂我。可是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你根本不相信這些東西呢?不信為什麼來這里?」
渡君說︰「我只是來找找感覺。或許我也沒有什麼相信什麼不相信,但是我來這里看了,我卻切入不了。」
他笑了笑︰「你也在說謊吧,你根本不喜歡這里,但是你為了不讓我傷心,你也不敢說出實話。」
他說︰「我們來做個游戲,如果你說出了實話,我就告訴你,我是誰。」
她說︰「我沒有什麼可說的,為什麼要在這里對一個陌生人推心置月復啊,沒有這種道理。」
他說︰「這只是個游戲,你願意玩嗎?」
渡君說︰「我說實話又怎麼樣,我真的覺得我不想用這樣的游戲來約束自己,如果你想听實話,我就告訴你,我其實是來看看這里的人有多麼虔誠的,想找找有沒有一個不會有人可以背叛的東西,想看看那個東西長什麼樣子。」
他說︰「那我就告訴你,我是誰,我是這個地方的居民,常常會來這里祈禱。」
他說︰「你想看看虔誠的東西,你可以看看我。」
渡君說︰「我現在並不想看什麼虔誠的東西了,我只是想知道,這樣的虔誠的東西會不會消失。我覺得難道生活中都不曾有過一件,有過一次不會消失的永恆?」
他說,思考片刻後回答︰「有啊。那就是相遇後的記憶,記憶不是會永存嗎?」
可是渡君說︰「可是我們終究會遺忘每一天所經歷的一切,就像,多年以後,你未必會喜歡現在的生活啊。可是那不是說明,這個地方,也不可能會有一種東西,能夠證明,我們的感情,還有我們的人生可以永恆嗎?」
他說︰「也許我並不那麼討厭你了。我贊同你的想法,這個地方太過陰暗了。因為它不可能給你一種感念,你的心不在這里,你的生活也不在這里。」
渡君說︰「現在我想問你,你是要來說服我嗎?我沒有必要告訴你,我在這里並沒有一次感受到過你的溫暖吧。我想我真的是來慰藉我的靈魂,而我的靈魂畢竟太不平凡了。」
他笑了笑,跟著她走出了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