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水滴的輕響悄悄回蕩在耳邊。姜爻低頭面對著洗手台,心中反復琢磨著先前偷听到的那些話語,直到眼角余光忽地從前方鏡子上瞥到一團黑影,這才猛地回過神來。
誰在我後面!?
姜爻慌忙轉身,一道修長的身影霎時映入眼簾。
這是一名容貌極其美麗的男子。修身的黑色制服勾勒出對方那高大勻稱的身姿,深灰色的長發被一卷黑色發帶束在發尾,隨意地披在一邊;淡綠色的眼眸仿佛一對晶瑩的琉璃,掩藏于一副金絲邊眼鏡之後,再加上挺拔的鼻梁以及那張稜角分明的雪白臉龐,看上去頗具異域混血美感。
外國人?
這是姜爻腦海中的第一反應。他目不轉楮地注視著男子那張不輸九牙的美麗臉龐,一時說不出話。
說實在的,在見慣了九牙的美貌後,姜爻本以為自己早就對外貌這種事處變不驚了,然而在見到此人的那一刻,他卻依然有種驚為天人的感覺,這讓他不由多看了對方幾眼。只是眼前這張美麗臉龐在姜爻的注視下,卻肉眼可見地變得有些不耐煩起來。
「你看什麼看。」
男子唇齒微動,吐了一句標準漢語。
他會說中文?
姜爻一愣,隨即意識到自己似乎有些失禮。他連忙移開視線,開口道歉︰
「不、不好意思……」
「讓開。」
追隨而至的話語沒有絲毫客氣可言,在對方那略顯厭惡的目光提示下,姜爻終于察覺到,此時的他正杵在唯二兩個洗手台中間。換言之,他擋路了。
「抱歉……」
雖然男子的態度讓人不悅,但姜爻也不想在這蓬萊惹事,于是趕緊側身退了一步,讓出一個洗手台。而這名黑衣男子也沒再理會姜爻,走上前低頭洗手。
這個人,是靈御台的?
姜爻一邊心不在焉地洗著手,一邊通過前方的鏡子反射,偷偷觀察著邊上的男子。
男子身上的制服剪裁精致,樣式與其他靈御神使的制服略有相似,然而顏色卻是全黑的。雖說姜爻接觸過的靈御神使也不少,但這種制服還是第一次見。
既然能出入蓬萊,那此人八成是靈御台內部人士。不過他好像沒有佩戴菱形水晶?照道理說,每個靈御神使應該都會佩戴才對,他的身份到底是……?
姜爻思忖著,心中不由聯想起先前在隔間內偷听到的談話。然而就在此時,卻見鏡中的那名男子忽然猛地抬起頭,刀子般的目光瞬間通過鏡子的反射,徑直刺向姜爻!
「……!」淡綠色的眼眸中殺氣騰騰,在四目相對的那一瞬,姜爻頓時寒毛倒豎。自知理虧的他連忙心虛地移開視線,轉身準備走人,然而那名黑衣男子卻並沒有放過他的打算。
「給我站住。」
男子的聲音低沉,音量不響卻極具威懾力。姜爻身體一僵,仿佛有股無形的力量拉扯著他的四肢,頓時將他禁錮在了原地。
「有、有什麼事嗎?」姜爻努力穩住心神,僵硬地轉過身,尷尬地望向身後那名黑著臉的美貌男子。
「這句話該我問你。」男子伸手推了推金絲邊眼鏡,鏡片後的雙眸中滿是厭惡。「從剛才起就一直盯著我,你想干什麼?」
「對不起,我沒惡意的。」姜爻沒想到男子竟然對自己的視線如此介意,只能趕緊再次道歉,然而對方卻仍然不依不饒。
「既然你眼楮不想要了,那不如我替你摘了。」
「啊?」
眼前男子的話語著實超出了姜爻的理解範圍,然而更令姜爻感到愕然的是,這個男人貌似不是在開玩笑。只見他真的伸出手,邁開長腿,朝著姜爻一步步逼近。
「等、等等……」姜爻看著逐漸靠近的男子,下意識地想要往後退,然而那股束縛著他的無形力量卻讓他動彈不得,這下姜爻可真的有點慌了。
這人是變態嗎?只不過多看了他兩眼,竟然要挖人眼楮??
姜爻冷汗都快下來了,而他體內的那股能量也隨著陡然升起的危機感,開始在五髒六腑流轉。
「別過來!」
眼看著黑衣男子的手即將伸到他的面前,姜爻再也按耐不住了,他拼命試圖挪動雙腿,在體內能量的沖擊下,那股束縛四肢的力量終于出現了些許松動。
「……?」男子的臉上隱約劃過了一絲詫異,伸出的手頓時停在了半空。而此時的姜爻終于掙月兌了腿上的束縛,並趁此機會迅速退到洗手間門口,警惕地與男子拉開了距離。
男子沒有說話,也沒有進一步上前,只是冷冷地盯著姜爻的臉,看得姜爻有些發毛。
「出什麼事了?!」
似乎是被爭執的聲音驚動,原本在門外守著的衛兵忙不迭地沖進了洗手間,然而剛進門便迎面看到了站在前方的黑衣男子,腳下連忙一個急剎車。
「你你你……你是……!!」在見到黑衣男子的一瞬間,兩名守衛的表情頓時從驚訝變換到驚恐,隨即又像意識到了某件事,忙不迭地轉過臉移開視線,一個閃身把洗手間大門讓了出來,那副惶恐的樣子仿佛見了鬼似的。
「……」見有其他人闖了進來,黑衣男子終于放下了手。只听他輕哼一聲,隨手整理了下衣領,之後便不再理會姜爻和那兩個守衛,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洗手間。
「呼……終于走了,嚇死我了。」見黑衣男子走遠,兩名守衛緊繃的神經終于緩和了下來,他們這才想起還有個姜爻被晾在一邊,先前的驚嚇讓他們都快忘了這小子才是他們應該看守的對象。
「那人是誰啊?」姜爻瞄了眼男子遠去的背影,轉頭將詢問的目光投向那兩名守衛,卻發現這兩人的臉色甚是古怪,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不該問的就不要問。」半晌之後,其中一名守衛終于開了口。「現在跟我們去中央辦公室,陸首領要見你。」
「陸境儀終于要見我了麼……」姜爻的臉色沉了下來,對他來說,這個老狐狸才是他眼下首先該應付的對象。
先不管剛才那個男人了,現在要考慮的,是如何把文濤救出來。
姜爻深吸了一口氣,在迅速整理完思路後,很快拿定了主意。而經歷了剛才那場風波的兩名守衛似乎也無心言語,各懷心思的三人就這麼一路無話,很快消失在了長廊盡頭……——
整潔而空曠的辦公室里,陸境儀獨自坐在辦公桌後,沉默地看著手中的那份機密報告。
「暮色山」。
在雪白報告紙的映襯下,標題中那三個加粗的關鍵字顯得格外刺眼。陸境儀盯著標題中那個地名,深沉的雙眸中看不出情緒。
「即便過去了一百多年,該來的還是來了……」
陸境儀輕輕嘆了口氣,放下了手中的報告,隨即又像想到了什麼,伸手打開了辦公桌右側的一張抽屜,從深處取出了一枚擦拭得十分干淨的相框。
相框內瓖嵌的,是一張泛黃的老照片。相片中站著三位身穿制服的青年男子,左側的高瘦青年一臉不滿,似乎對拍照片這件事不情不願;右側那位戴著單片眼鏡的長發青年則溫和地微笑著,與左側青年形成鮮明對比;而中間站著的,則是一名戴著學生帽的清俊男子,淡灰色的雙瞳平靜而堅定,即便隔著照片,也能感到對方眼神中那股令人心安的力量。
「……當年的事,也該做個了斷了。」
陸境儀注視著照片中那名灰瞳男子,一貫平靜似水的雙眸中似乎隱約激起了些許漣漪,但又很快消失不見。
「咚咚咚……」
三下敲門聲忽然從辦公室大門處傳來,同時響起的,還有門外守衛那畢恭畢敬的通報聲。
「陸首領,姜爻人已帶到。」
「進來吧。」
陸境儀說著,將手中的相框放回了抽屜。
「吱嘎……」
辦公室大門應聲打開,露出了門後姜爻那張略顯陰沉的臉。而護送他的那兩名守衛在完成任務後,則識相地退出了辦公室,順手關上了門。
「好久不見。」陸境儀笑了笑,從辦公桌後站起了身。「听說你在鬼市受了傷,現在身體可還……」
「話先說在前面,我不接受任何威脅。」沒等陸境儀客套完,姜爻便直接開門見山。「不管你們打算給文濤按什麼‘罪名’,我都不會因你們的脅迫而幫你們做事。還有……」
姜爻盯著陸境儀的眼楮,語氣驟然變冷。
「如果你們敢傷到他一分一毫,我敢保證,你們永遠也別想從我身上得到任何想要的東西。」
「呵呵,這就是你想說的?」
出乎姜爻意料的是,陸境儀在听了這番帶刺的言論後非但沒有生氣,反而笑眯眯地從辦公桌上拿起了一份文件袋,遞給了姜爻。
「先看看這個吧。」
「……」姜爻有些詫異,他看了看面帶微笑的陸境儀,又瞄了眼睇過來的文件袋,愣是沒敢接。
他可是深知陸境儀這老狐狸的手段,要是被卷進對方的邏輯里,恐怕被那家伙賣了還會替他數錢。所以姜爻才故意趕在陸境儀開口忽悠之前先發制人,以打個對方措手不及。然而如今的確「先發」了,但看陸境儀那副早有預料的樣子,是否「制人」了可真不好說。此時的姜爻不禁在心中哀嘆,和這老狐狸比,自己果然還是太女敕了。
「別擔心,我沒打算威脅你。」
似乎是看出了姜爻的猶豫,陸境儀呵呵一笑,直接拆開了文件袋,將里面的一份文件展示在了姜爻面前。
「我只是來告訴你一件……你很想知道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