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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8章 不能忍受

門診,診察室的屋里屋外有很多人,個個焦燥不安的緊張神色,誰也不說話。還有幾個中年婦女靠牆站在走廊里默默地流著眼淚,幾個老頭兒手握著小煙袋站在門旁,你看我我瞧你不住地唉聲嘆氣。每當診察室里傳出一點動靜,人們都要呼啦一下圍到屋門口,用膽卻而不安的目光去看個究竟。

突然,有人喊︰「柳大夫來了!快讓路!」

人們像被驚醒了一樣,急忙閃開通道,目光一下子都落到柳繼紅的身上,要在她的身上找到希望。這種目光使柳繼紅意識到,病人的病情一定很嚴重。她沒顧得向人們打招呼,加快腳步來到屋里。急忙問︰「怎麼啦?」

正好迎著柳繼紅的李才大夫說︰

「小虎病得很重,我看是急性月復膜炎,已經進入重度休克了,隨時都有生命危險哪!我們幾個人都想不出什麼辦法了,宋大夫說把你請來研究研究,看你有什麼辦法沒有。」李才說話的聲音很低沉,給人一種失望的感覺。

柳繼紅向周圍看了一眼,見幾個大夫都坐在桌子旁邊低著頭大口大口地吸煙。只有宋金山站在桌子旁,右手擺弄著他那支幸福牌金筆,左手摁在桌子上,手指還不住地敲打著桌面,他見柳繼紅進來就說︰

「快來吧,俗語說,老虎一個能攔路,耗子一窩喂了貓。我們這些愚才全不頂用,特請名醫來高診。」

宋金山說完皮笑肉不笑地咧了咧嘴,向診察床上指了指,自己拉過一把椅子坐在桌子旁,小心地從兜里掏出香咽抽起來。

這是前兩天我在姥爺家听大人們說的,他們說的是搶救病人的事,可我說的不是……

我十三歲(1951年),住在姥爺家讀書。這時姥爺家還沒分開,除了二舅在兩年前去世以外,其余的三個舅舅和四位舅母都住在一起。大舅母有一個女兒叫李秀珍,她比我大六歲,在菜園子中心小學讀書。二舅母有兩個女兒,大的叫李秀蘭,比我小一歲,小的叫李秀琴,比我小九歲,都在家里。三舅母生一個兒子,叫李秀芳(以後改名叫李冰洋),他比我大一歲,在菜園子中心小學讀書。老舅母當時生了兩個孩子,都很小。家庭很和睦,家中有吃有穿有房住。

我因為家中生活十分困難,吃不上穿不上,住在姥爺家讀書那是下半年。年初我在谷家坨子村住,在菜園子區大泡秀小學上學。學校離家有五里路,中午不能回家,有時中午跟同學們一起往家飽,飽到家急急忙忙吃點兒飯,略下碗筷就得往回跑。有時過河(從谷家坨子到大泡秀學校要過一條小河,漲水時河寬有50多米,不漲水時河寬約有30米)晚一點兒,到學校就遲到。所以絕大多數中午不能回家,需要帶飯。中午帶飯,沒有飯盒,連個小鐵盆也沒有,就用兩個飯碗叩在一起,外面用擦臉的舊毛巾一包,里面裝上一碗飯,沒菜,有時連咸菜也沒有。

到青黃不接的時候,就沒飯帶了,中午餓一頓,晚上回家喝菜粥。家里沒吃的,喝過苞米面菜粥,也喝過高粱面菜粥。雖然苞米面菜粥里面的苞米面少些,但還好吃,高粱面菜粥就難吃了,澀得很,舌頭在嘴里拉不開‘大栓’,轉轉不動,難咽啊!這還不算,高粱面吃多了大便很費勁,有時憋得直轉悠。只能對付,今天弄點兒這個,明天弄點兒那個,對付一天是一天。

我們看電影,紅軍過草地時,沒吃的,有一首歌《紅米飯,南瓜湯,挖野菜,也當糧______》這是對紅軍當時生活困難的真實寫昭。我們不能忘記那段歷史。但我們的困難生活也不會忘記。

有一天,媽把早晨干活的人,我大哥和我二哥吃剩下的兩個高粱面窩窩頭裝在我帶飯的碗里,媽媽笑了笑對我說︰

「今天中午有飯吃了,餓不著了,吃完高粱面窩窩,要多喝點兒水,多活動活動,免得脹肚肚子痛,還拉不出來屎。」

我見媽很高興的樣子,往跟前湊合湊合說︰「中午有干糧吃了,不能挨鋨了,太好了!」

把我樂夠戧,一連喝了幾天高粱面菜粥了,肚子都喝大了,有時還肚子疼。今天換上高粱面窩窩頭,能不樂嗎!就這樣的紅黑紅黑的棒硬棒硬的高粱面窩窩頭,能吃上一個也是十分幸福的。今天中午能吃頓飽飯了,不用頂風冒雨往家里跑了。盡管吃高粱面窩窩頭大便干燥,但必淨是糧食做的,解餓啊。我看了看鍋,抬頭對媽說︰

「媽,這鍋里啥都沒有了,你和弟弟吃啥呀?我不帶了,要不我代一個。」我說著就把飯碗里的高粱面窩窩倒進鍋里,轉身要走。媽說︰

「我們有吃的,等一會兒你們都走了,我做點高粱面糊涂吃,剩下我們倆個好將就。來,你把這兩個高粱面窩窩頭帶上,快走吧,一會兒遲到了。」

我瞅瞅媽,覺得一陣心酸,眼淚來到了眼圈。媽為全家人操勞,還吃不上喝不上。如果沒有弟弟在身旁,今天媽媽這頓早飯又沒了!只好等到中午了。我擦擦眼楮,看看太陽,在心里說︰「該走了,再不走真的要遲到了,又該挨老師批評了。」

我拿著裝著高粱面窩窩頭的飯碗,邊走邊把包飯碗的毛巾扎好,一溜煙似的向學校跑去。

這個高粱面窩窩頭有時會酸,酸了也得吃,不吃餓得荒,有時吃了酸大勁兒的窩窩頭要拉肚子的,一拉就一兩天。到吃飯的時候,我把高粱面窩窩頭拿出來看看,用鼻子聞聞,沒酸,我很高興。

剛要吃,突然,我听到女生契契嚓嚓地笑聲。抬頭一看,女生都斜著眼楮看我,男生則不然,指手劃腳怪聲怪氣地大笑,還說些難听的話。

「谷永秀帶的啥?能吃嗎?」

「什麼又紅又黑的?好像---」

我們班里個子不太高的侯國福,他平時就期負人,但他不敢期負女生,女生一瞪眼楮他就溜溜的,專期負男生。就在這前些日子,他還往我們班里個子最小的韓福的墨水瓶里撒尿呢。他手拿著墨水瓶往瓶里撒尿,一不小心,黑水串出來了,把手染藍了。逗得大家哄堂大笑,把韓福氣哭了。第二天,韓福的哥哥來了,被他罵了一頓,還打了一掌巴,踢了一腿。

侯國福指著我的高粱面窩窩頭喊起來,說︰

「你們看,你們看,谷永秀吃啥呢?他吃的不是干糧,是---」

吃飯的同學們都不約而同的哈哈地笑起來,有幾個女生偷偷地向我的飯碗看,還偷偷地議論︰

「是相子面窩窩頭吧?」

「不是相子面窩窩頭,相子面咱這沒有了,是共和面窩窩頭吧。」

「啥叫共和面啊?」

「听我媽說,共和面是小鬼子統治時期專給中國人吃的,大米、白面都不行中國人吃,誰吃了就是經濟犯。黑得呼的,澀拉巴機的什麼味都有,就是沒有糧食味。有的人吃了拉肚,有的人吃了大便干燥拉不出來,尤其是小孩,越吃越瘦。唉!中國人可苦了!」

「他吃的不是共和面窩窩頭,這時哪來的共和面,听我媽說,小鬼子時期吃相子面,那是給勞工吃的。谷永秀拿的那是高粱面窩窩頭。」

「谷永秀家一定是很窮,沒啥吃的,不然他能吃高粱面窩窩頭嗎。」

男生們還有的指手劃腳。笑得我抬不起頭沒臉見人,真是有地縫都想鑽進去,我揣起飯碗就走。心里想︰「惹不起你,我還躲不起你嗎!」我原先是在第一排坐著,揣起飯碗來到最後一排。剛坐下,侯國福也跟過來了,我見他笑嘻嘻的樣子,心就撲通撲通的跳起來,我白了他一眼,打心眼兒里煩他。心里想︰「真是吃女乃的孩子,還離不開了呢。」候國福伸手扒拉一下高粱面窩窩頭,作了個鬼臉兒,陰陽怪氣地說︰

「谷永秀吃狗屎呢!你們看哪!那不是狗屎嗎!他們家可能都吃狗屎。」

侯國福平時就欺負我,就在這前不久,有一次上自習,我正在寫作業,侯國福來到跟前,看了看說︰

「這作業寫得真好!比書上寫得都好,你看那橫是橫豎是豎,寫得多認真,準打100分。」

他說完搶過我的筆,在我的作業本上使勁地劃了幾下,把筆啪的摔在地上,羊腸而去。把我氣得鼓鼓的,真想站起身來很很地揍他一頓,因為我怕老師批評,就沒敢揍他,也沒告訴老師。

我揣著飯碗起來又往前排走,侯國福攔住我,我又往後排走,侯國福還是擋著我,笑嘻嘻地說︰

「中午飯帶啥不好,帶些連狗都不吃的玩藝兒,你看,黑得呼的,像個啥?那不就是狗屎嗎!」

他在眾人面前這樣污辱我,他比《開拓團》還厲害,像《開拓團》那樣欺負我。我的肺子都要氣炸了,腦袋嗡嗡作響,大腿發顫,手發麻,真是忍無可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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