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体版

姜晓菱带着王瑾一起去了谢强的宿舍。

说是谢强的宿舍, 其实和是大家公用的也差不多。因为现在谢强回家住了,自己的个人用品也都拿回家了。

这个屋子和别的空屋子相比,就多了张床, 多了些被褥。

另外多了个煤炉,还有一个热水瓶。

这是当初他办那个出租小人书的书摊时置办的。

因为家里这些东西都有,他就没有拿回去,放在这里给大家一个方便。

那炉子一般情况下, 谁上白班来的早就会把它点上,然后烧上足够大家喝一个班儿的水。

平时空闲的时候,大家都会来这屋子喝口水, 偶尔歇个盹儿。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姜晓菱才会无所顾忌的将外人带过来。

要是真的谢强还住在这儿, 借她个胆儿她也——敢。

姜晓菱趁王瑾没注意,借助视觉死角从自己的仓库里拿出来了一个空罐头瓶。

然后将桌子上茶缸子里事先晾好的凉白开灌了进去。

这也是他们这儿不成——的规矩。

自从天热之后, 这茶缸子里的凉水就没断过,通常都是谁来得早, 谁都会主动过来把水先晾上。

所以说, 虽然废品站在大多数的人眼里, 都是一个不好的, 让人看——起的地方。

可站里的几个人却都觉——这里相当——错,是一个让人内心踏实, 避世的好环境。

王瑾一直站在旁边,内心有点忐忑。

她不知道姜晓菱将她叫到这个房间,是要和她说什么?

她也——好问,只能耐心的。

可等了好久,就见这女孩儿从进了门就一直各种忙碌,又是给自己端水喝, 又是给男人准备路上带的水,甚至还——忘询问她,要——要再给小石头备点什么吃的?

什么都问到了,却唯独没提叫她进来到底要干什么?

这让王瑾又是感激,又有点不安了起来。

姜晓菱将水灌好,又从口袋里掏出了几颗女乃糖递给了王瑾。

“姐,这是我结婚的时候买的喜糖,还剩几颗,都在这儿了。你待会儿拿给姐夫,让他路上万一遇到小石头哭,就给孩子舌忝舌忝。”

说到这儿,她顿了一下:“小石头应该是刚断女乃吧?有点糖,可能路上会少哭点儿。”

王瑾万没有想到姜晓菱会忽然说出了这么一段话。

猝——及防间,她建筑了那么久的心防一下子坍塌了。

眼泪哗啦一下流了出来。

望着姜晓菱塞到她手心里的糖块儿,想象着孩子见——到她,哭得那个声嘶力竭……

王瑾瞬间就绷不住了。

猛地一下蹲在了地上,抱着双臂,将脸埋在双臂间,泣不成声。

她是在接到父亲死讯之后强行给石头断的女乃。

这几天无论孩子怎么哼唧,怎么哭,她都咬着牙——让儿子沾她的身。

当初在村里的时候,她婆婆头一次对着她破口大骂,骂的就是这个。

婆婆骂她不是人,心比铁还硬,根本就——像个当妈的。

那个时候她忍了,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可这会儿,看着几块糖,想象着儿子以后的情景,她却再也忍——住了。

再坚强,王瑾也是一个女人,说破天,她也是个还背着女乃的母亲。

孩子永远是她心里最柔软的部分。

她可以咬着牙和丈夫提离婚,可又怎么能真的舍弃——了自己身上掉下去的那块儿肉?!

这样的变化也是姜晓菱没有想到的。

她叫王瑾进来,确实是想和她说两句话,可也是为了给她这几块糖。

这糖是儿子寄回来的大白兔女乃糖,据说两块儿糖就可以化一杯牛女乃。

这种高级货哪里真的是买个喜糖就能买回来的?

所以她——敢在外面拿出来。

她把王瑾叫到屋里把糖给她,一方面确实是心疼石头小,怕哭狠了对孩子——好。

另外一方面她也是想让王瑾能稍微安心一点儿。

知道儿子有糖吃,路上——会一直哭,至少心里——会那么难受。

都是女人,姜晓菱可从来没有想过要拿孩子去戳人家肺管子,那得多残忍才能干出这种事儿?

再说了,一个外人,又凭什么呢?

可她没想到自己好心办坏事,还是把王瑾给刺到了。

她一下子就慌了。

姜晓菱赶紧蹲子把王瑾给拉了起来,着急的说:“姐你别哭啊?我没别的意思。”

王瑾用力的点了点头,然后又连忙摇了摇头,用衣袖在脸上抹了一把,这才哽咽的说:“姐知道,这——关你事。是我,是我心里痛啊!”

她说着话,用空着的那只手死死的按住自己的胸口处,眼泪像月兑了线的珠子,一串一串的往下砸。

“小石头从生下来到现在,一直是我带的。他爸是独子,他又是老赵家第一个孩子,爷女乃都稀罕——很。我婆婆说了好些次,说他们可以帮我们带,我都死咬着没松口……”

王瑾死命的咬了咬嘴唇,浑身都在哆嗦,她憋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没憋住,再次放了声:“我舍——啊!”

看着她这个样子,姜晓菱也跟着流下了眼泪。

都是当过妈的,她怎么可能会——明白王瑾此刻的心思?

当初她即将离世的时候,最让她撕心裂肺的并不是病痛,而是不放心她的庆庆。

那种割裂,那种绝望,可能……和现在的王瑾是一模一样的吧。

想到这儿,姜晓菱抹了抹眼睛,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儿手绢递给了王瑾。

“姐,你别哭了。你这么哭,我姐夫看到了心里——定多难受呢。既然他必须得回去,那就别让他难受着走。”

听她提起赵泉,想到赵泉之前待自己的好,王瑾又一次泣——成声。

人都是这个样子,可以给自己包裹上层层盔甲,可以自认为经——起岁月的磋磨,刀枪不入。

可总是会有软弱的地方。

这个点一旦被找到,一旦被戳破,那些盔甲往往会瞬间支离破碎,变——千疮百孔,再也——复曾经的坚硬。

此刻的王瑾就是这样。

在此之前她从来强忍着,一次都没敢哭。

而这忽一放声,就再也控制不住,但凡一丁点事儿都让她觉——绝望,想要哭个死去活来。

她们这边的哭声实在是太大了,连在前边仓库里转着看的两个男人都惊动了。

二人同时一滞,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大步朝宿舍这边走来。

结果刚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出来的姜晓菱说话的声音,她明显正在劝解王瑾。

就听她说:“姐,你想开点,这有啥哭的?能离婚就能复婚,你和我姐夫互相舍——,那过段时间再把这婚给复了——就行了?”

里面王瑾的哭声猛然一停,然后就传出了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别胡说!那结婚离婚是过家家呢?离了哪儿还能再复?”

“谁说不能?那婚姻法上写了只能离——能复了?你可赶紧把眼泪擦擦吧,待会儿我姐夫看见了,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

她的话音没落,赵泉已经控制不住的蹬蹬蹬的走了进去。

他这会儿也顾不——去安慰哭得鼻子,眼睛都红肿一片的妻子了,两只眼睛灼灼的盯着姜晓菱:“这婚离了还能复?妹子,你可不敢诓我,我会当真的。”

“当然能。”

姜晓菱刚才把王瑾叫到这屋里来,就是想劝劝她,过了这个风声,就去和赵泉把离婚证给换回来。

可她没想到,自己都还没来得及劝,王瑾就哭成了那样。

现在可好,她想单独先给王瑾说一声,都没有机会了。

既然这样,她也就索性当着赵泉和谢强的面把自己的想法给说了出来。

她说:“姐,姐夫,你们其实也——用这么难受,你们就把现在这次的离婚当做一个权宜之计,把它当成假的。”

“这哪是假的?那证儿都换了,还能有假?”赵泉纠正道。

他说着话,眉头还皱得紧紧的,明显这件事对于他来说,也是扎心窝子的事儿,他连提离婚两个字都不愿意提。

姜晓菱看了一眼谢强,朝他耍赖般的笑了笑:“强子哥,我说说我的想法,你听听就行了,可不敢回去不跟我爸还有你爸学。

特别特别是不能让王伯伯知道了,——然他们肯定——骂死我。”

谢强没接她的话茬,而是哼了一声:“你又想什么馊点儿呢?”

“怎么是搜点儿呢?我这是正儿八经的主意。”

说到这儿,她又转头看向眼巴巴盯着她的王瑾夫妻,说:“姐,姐夫,我觉——你们离婚这件事做——没错。”

听她说完这句话,赵泉的脸色明显拉了下来——

他反驳,姜晓菱摆了摆手:“姐夫,你别生气,听我好好跟你们分析分析。”

看到丈夫的样子,王瑾一声没吭,猛地朝后给了他一个手肘,正戳到赵泉的肚子上。

吓——赵泉哎呦一声,可看到妻子的表情,吓——也——敢再吱声了。

闭着嘴朝姜晓菱做了个“你讲,你继续”的手势,然后默默的跟个小媳妇似的站在了媳妇的身边。

那家庭地位,一眼便知。

王瑾也——搭理她,两只眼睛紧张而又热切的盯着姜晓菱,目光中有忐忑,可也有——敢释放出的小火苗。

姜晓菱搬了几个小板凳,摆在了屋子里的地上。

然后又帮着王瑾一起,把赵泉背上的竹篓去下来,把石头从篓子里抱出来,放在了床上。

王瑾索性坐在了床边,一边轻轻的拍着儿子,一边等着姜晓菱说话。

大家纷纷坐好之后,姜晓菱才再次开了口。

“我真的觉——我姐选择的这条路没错。现在这个情况,你们不离婚,我姐根本回——了城,也帮不了家里。姐夫这两天的事儿你都亲眼看着呢,你自己说说,我姐回来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

这话说的赵泉的眼神一下子黯然了。

即便他心里有再多的怨,再多的——满,看了这两天的情况,他也——能昧着良心说,妻子的选择是错误的。

可让他承认妻子这样做是对的,他也——想说!

姜晓菱也没想等他的答复,她继续说道:“事有缓急,之前我姐的做法是没错,而且取——的效果也很好。现在户口迁回来了,工作也确定了,家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也暂时处理完了,以后就只剩下安安生生过日子也就行了。

既然这样,那就可以进行第二步了。”

听她这么说,赵泉的眼神又——新亮了起来:“第二步就是我们可以复婚?”

姜晓菱摇了摇头:“我觉——王瑾姐要做的第二步是好好工作,争取早日转正。而赵泉哥你需要做的就是好好的配合我姐。”

听她这么说,王瑾和赵泉还没有完全明白,可谢强却已经听懂了。

他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同时又不——惊叹这丫头的脑子——是转的一般的快。

她天天都在琢磨些什么呢?

这才多大点儿的人,怎么什么事儿都能让她给琢磨透呢?

他没有说话,听姜晓菱继续往下说。

“你们就是要复婚也——能现在。我姐刚进厂,肯定是从学徒工做起。这学徒工和临时工差不多,干的——好可能厂子里就不给转正了。

这个时候怎么也——注意影响,——能给自己添乱,你们现在要是去复婚的话,到时候万一有人说什么闲话,或者说我姐就是为了工作,而假离婚,属于欺骗领导之类的,那就纯粹是给自己找事儿。”

听她这么说,王瑾的脸色又一次的白了。

她连连摇头:“那不行!这工作绝对不能出现任何问题。”

“所以啊,我说第二步你——好好工作,争取早日转正。”姜晓菱看着她说。

说完之后,她又看向赵泉:“姐夫,你也别急,我们厂子里的学徒工一般也就是一年的时间。一年后,只要我姐干得好,厂里肯定会给她转正——转正了,你们再去复婚,谁说也——怕了。

谁嘴皮子欠就让他欠去呗,你们自己——在意就行。反正正式工只要——犯什么大错,厂里——会随便辞退的。

到时候让我姐,或者你们俩一起去厂办哭诉,说孩子小,离不开妈,两个人想来想去,舍——孩子受罪,所以决定复婚。咱厂里还能真捏着——给你们开证明啊?

你们到底是因为什么离的婚,又——是大家不知道?

宁拆一座庙,——毁一桩婚,放心吧,咱们厂子里的人没那么坏。

这期间,赵泉哥你就得多辛苦辛苦,照料好石头,另外两头多跑跑了。”

“诶诶,——辛苦,——辛苦,只要能复婚,再苦也——苦。”赵泉要乐疯了。

他激动的无以复加,兴奋的使劲儿搓着手!

这种大起大落,失而复——后的喜悦,真的是言语无法表述的。

如果是在村里,他可能早就跑到外面使劲儿嚎叫两声了。

可此刻,他能做的就只有反复的——复:“行,行,听妹子的。你怎么说我怎么做。只要能复婚,能让我们一家子还团团圆圆的,别说一年,——年哥也——!”

“可能也用不了一年。”一边的谢强忽然插嘴说道。

屋子里瞬时一静,三双眼睛齐刷刷的同时看向了他。

王瑾,赵泉两口子听了姜晓菱的话,其实都觉——是天大的喜悦了。

谢强又说了这么一句,让两口子同时屏住了呼吸。

“咱厂里的情况,你们可能平时关注的少,——太知道。临时工和学徒工转正的时间和正式工的定级不是一起的。正式工的调值晋级是在每年的年底,而学徒工的转正是在每年的六月份。

现在是八月,马上九月。就算王瑾九月份入职,到明年六月份也——过是大半年功夫。

以你们家的情况,只要你——出什么纰漏,好好干,没人会投反对票,到时候你肯定能正常转正。这样的话,最多——个月,你就能拿正式工的工资了。”

一听又能再早两个月,赵泉的嘴简直都要咧到耳朵根儿了。

他也——说话了,就盯着妻子,一个劲儿的嘿嘿傻乐,眉眼中全是笑,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压抑——住的喜悦。

看——王瑾都不敢回望,耳朵,脖子慢慢的全都变红了。

看——他们这个样子,谢强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

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姜晓菱,看她也在跟着笑,傻憨憨的,这会儿看着反倒像个小孩儿了,一点都没有刚才的精明。

看——他都有点同情自己的兄弟了。

也——知道邵彦成那家伙,天天守着这么一个媳妇儿,会——会时不时的头疼?

本着送佛送上天的想法,谢强指了指自己这家宿舍,望向赵泉继续说道:“以后啊,你每个月都来一趟,带着孩子。小孩儿不能总不见妈,大人的事儿大人解决,别让孩子跟着遭罪。

你来的时候请好假,来之后也别乱跑,就住我这儿。我这屋天天空着呢,你偶尔住一住,有我在,没人敢说什么闲话。”

看赵泉要说话,谢强冲他摆了摆手:“你也——用跟我客气,我也——是为了你。”

他指了指王瑾:“我们都是一个院儿的,再怎么说她也给我叫声哥。自己妹子的事儿,该我操心。”

说完,他朝姜晓菱瞪了瞪眼:“你今天上——上班了,还在这儿耗着?你这是等我我扣你工资呢?!”

说得姜晓菱蹭的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朝着夫妻俩咧了咧嘴,做了个道别的手势。

然后也——他们回话,溜着边儿,绕过谢强就往外面走。

走出了门,拔腿就往前院跑,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说。

从谢强瞪眼,到她跑回前院仓库,总共没有用够一分钟。全套动作一气呵成,熟练至极。

一看就是演练多遍了。

赵泉目瞪口呆的望着这一幕,王瑾却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她的眼中隐隐的流露出了一抹羡慕。

羡慕姜晓菱和谢强之间的关系,能够处——如此融洽。

然后她又想起了刚才谢强说的话,谢强说他们都是一个院里长大的,说自己是他妹子,该操心。

一股暖流刹那间流遍了王瑾的全省。

她又想起了在家里出事以来,院子里的阿姨,伯妈们,还有厂里的领导们,给予他们家的关心和照顾……

她觉——,或者自己以以后可以试着放下心防,多和院子里的人们交流交流。

可能大家并没有自己以前以为的那么冷漠,那么看——起他们家人。

王瑾的事儿当然不是短期内能够解决的。

可能够让他们夫妻俩解开心结,给他们一个共同努力的方向,姜晓菱觉——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其实有时候人并——怕辛苦,怕就怕辛苦而无望。

更何况今天谢强哥还答应把宿舍借给他们夫妻俩,这也算是一个惊喜了。

也算是给他们苦涩的日子添一点甜吧。

为此,——要说王瑾夫妇,连她对谢强也是心存感激的。

回到家,姜晓菱把今天发生的事儿全都和邵彦成说了一遍。

说完之后,满足的叹了口气。

“要是他们两个真的能复婚,我觉——我是做了一件大好事,简直就是在积德行善!”

看着妻子那略带炫耀的表情,听着她孩子气的话语,邵彦成忍——住伸手在她的脸蛋儿上捏了捏,眼神极尽爱宠。

他笑着说:“我也觉。”

虽然即使复婚,王瑾和赵泉将来的路也并不好走。

一个在城里,一个在乡下,常年的两地分居,将来肯定还会有诸多的麻烦在前面等着他们。

可邵彦成觉——妻子说的没错,只要有希望,有感情,办法总比困难多。

至少因为今天这番话,他们夫妻两个人的命运,都会有一个大的改变了。

想到这儿,邵彦成看向妻子的目光里——由得又带出了一丝赞赏和钦佩。

“你写你的东西吧,我去把这事儿跟小河说一声。”姜晓菱把想说的话说完了,人也满足了。

终于不再缠着邵彦成,要去找她弟弟聊天了。

邵彦成笑着转身拿出书本:“去吧,趁小河在,你们多聊一会儿。”

经过邵国庆和邵洋他们多方实验,现在已经确定,只有邵洋买的这个手提电脑可以和姜晓菱联系的上。

哪怕是用同一个账号,登录同一个网站,换一个电脑,显示的内容也会全然不同。

所以,小河这一个月的旅行结束之后,他想要再和姐姐说话,就没有现在这么方便了。

姜晓菱进了仓库,邵彦成继续去读还没有读完的书,同时摘抄着笔记。

现在,他们的汽车厂已经筹备的差不多了。

按照张工的意思,新厂建成想让邵彦成过去。

他觉——新厂子刚成立的时候,也是最锻炼人的时候。

这样的地方最需要的正是像邵彦成这样的,能吃苦,有技术,又敢打敢拼的年轻人。

张工虽然没有明说,可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那就是——

新厂子建厂初期,肯定是又辛苦又磨练人,可真坚持下来了,那么前途必定一片光明。

至少会比留在老厂,进步要更快一些。

邵彦成——想辜负张工对他的期望,同时也——想错过这样的机会。

毕竟建新厂这样的事,人一辈子也——知道能够遇到几次?

可是他也没忘妻子之前跟他说过的上辈子的事。

妻子说那时候的他一心扑在工作上,对家庭的事情毫不上心。

动辄就是去外地学习,一学就是几个月。

家里的事儿一点不管不说,每次去还都是带着工资去的。

害得家里的生活时不时的会陷入窘迫。

虽然妻子没有说得太详细,言语间也没什么指责的意思。

可邵彦成还是听得出来,上辈子的她,应该是因为此而受到了——小的伤害,伤透了心。

甚至很有可能,她那么早的因病去世,都和这些事有很大的关系。

所以,邵彦成早早的就引以为戒,更是早就下定了决心,工作要顾,家庭也要顾。

无论什么时候,妻子,亲人,还有未来的孩子,永远都要放在第一位。

即便是他热爱的工作,如果与家庭产生了冲突,也必须往后排。

因为有了这样的想法,邵彦成现在更加努力了。

他想让一切进程快点,再快点。

趁现在家中老人身体康健,他和妻子还没有孩子,时间还充裕的时候,把更多的空暇都投入到工作中去。

这样往前赶一赶,待将来妻子怀孕生子的时候,他就能全身心好好照顾了。

邵彦成想到这里,连忙收回了思绪,全神贯注的看起了书。

他以为今天晓菱和小河说话的时间肯定会长一点儿,这样他也可以看——更久一点。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只过了——到半个小时,那姑娘就从床上坐直了身子。

“怎么没多说一会儿?”他转过头有点奇怪的看着妻子。

姜晓菱抿了下唇,眼神有点复杂的看着他,忽然问了一句:“邵彦成,你饿不饿?”

邵彦成一愣,然后摇了摇头:“——饿——是刚刚吃完饭回来吗?怎么,你饿了?”

今天晚上,因为买到了新鲜的黄瓜,所以家里做的是捞面条。

因为全部用的是白面的缘故,面条做出来又筋道又爽滑。

在凉水里浸泡过的手擀面,拌上切成细丝的黄瓜,凉丝丝,脆生生,又解暑,又开胃,一家人全吃撑了。

这才刚刚吃完一个多小时,哪里会又饿呢?

听丈夫这样问,姜晓菱摇了摇头,老老实实的说了声:“我也——饿。”

可是说完之后,她又小声嘀咕了一句:“饿不饿都得吃。”

听得邵彦成一头雾水。

“什么都得吃?吃什么?”

姜晓菱从床上爬下来,冲他说了一句:“你——一下,我给你看点东西。”

说完直接进了厨房。

说起来,他们家也是厨具齐备的,甚至比很多人家的东西还多。

可对于他们俩来说,那些都是摆设。

他们俩一天三顿都不在家里开火。

所以,看到姜晓菱不知道从哪里弄出来了一个大托盘,然后端出来两大盘冒着热气的菜从厨房走出来的时候,邵彦成都惊了!

他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慌手慌脚的把书,本子全都放进了抽屉里,把书桌腾出来一个位置。

看着妻子将托盘放在了上面,又看了一眼盘里放的菜,一脸惊诧的问:“惠萍做的?”

“——是,小河做的。”

“小河做的?!”邵彦成更加的震惊了:“他会做菜?!”

他的眼前再次浮现出自己那个小内弟儿,上蹿下跳,毛手毛脚的模样,实在无法将他和面前这两盘散发着扑鼻香气的菜肴联系到一起。

“这做的是什么?排骨?这个是什么,鱼?”他说着,拿起筷子,在大海碗里翻了一下。

“糖醋排骨和红烧带鱼。”姜晓菱解释道。

“以前庆庆说过,说你最喜欢吃的是红烧小黄鱼。可是小黄鱼咱们这里并没有,他寄——过来。

然后也——知道他怎么想起来跟小河说了,小河就说,他记得你最喜欢吃的——是小黄鱼,而是带鱼。

他印象小的时候吃过带鱼,应该能寄的过来,所以专门跑去菜场买回去,特意烧给你吃。

小河说,他最早当兵的时候做的就是炊事兵,这些年,虽然早就——在炊事班干了,可手艺没丢。

偶尔休息的时候也会在家里烧烧菜。他让你一定要尝尝他的手艺,看看是不是你喜欢的那个味儿?”

说到这儿,她拉过邵彦成,将他一把在桌边按下,然后自己翻身——新坐回床上。

她凑到书桌前,两手托腮,看着丈夫:“你赶紧吃,小河和庆庆他们都在那边——着呢,非要你现在就跟他们说说感想。

小河还说,让你试试,哪里要改进的跟他说,他明天再做给你吃。他说他以前回家,你都会带着他下馆子,给他买好吃的,现在也该他孝敬你了。”

说到这里,姜晓菱呵呵一笑,语气里带出了掩饰——住的酸意。

“好吃吗?”她拖着长音:“邵彦成,没有我的日子,看样子你过——很——错啊?还小黄鱼……你告诉我,那小黄鱼长什么样,什么滋味儿啊?我连见都没有见过呢!”

邵彦成简直哭笑。

他哪里知道什么小黄鱼?

要——是妻子刚才告诉他,他连带鱼都没吃过。

虽然之前也听人提过带鱼这名字,可那都是过年时候的特供。

要凭票购买的。

一户人家好几口人,合下来可能都买——了一条,还——大早上恨不——三四点就爬起来去排队。

他这种一人吃饱全家——饿的单身汉,怎么可能吃——上那东西?

可这话,他现在说了估计某人也——愿意听。

看她那眼神儿,还有酸溜溜的语气,这根本不是因为鱼,明显是觉——弟弟和儿子待他比待她好,在吃醋呢!

看着这样的妻子,邵彦成只觉——说不出的好笑。

他没吭声,夹起一块儿带鱼放进了嘴里。

“怎么样?”姜晓菱问道。

“好吃。”

他说完,又夹了一块儿排骨。

“这个怎么样?”姜晓菱再次出声。

邵彦成没有回答,而是夹起一块放进了她的嘴里。

姜晓菱咀嚼了几下,点了点头,脸上终于带出了一个笑模样。

“别说,那小子的手艺还行!嗯,确实还行,比我强。”

“你去跟小河说一声,就说我说的,谢谢他。能够吃到他亲手做的菜,我很高兴。”

邵彦成将一块儿排骨吃完,擦了擦嘴,说道。

“嗯。”姜晓菱点了点头:“听了你说的这话,我想小河也会很高兴。”

她说完,忽然伸手将男人的手紧紧抓住,语气轻柔而真诚的说:“邵彦成,谢谢你。”

“谢我什么?”邵彦成面露不解。

“谢谢你上辈子在我去了之后的日子里,善待我们的孩子,还有我的弟弟。”

虽然庆庆和小河都没有专门跟她说起过她故去之后,邵彦成过的日子。

也没有说太多他们之间的相处。

可是从字里行间,姜晓菱还是能够感受到他们之间的那份深厚的感情。

如果说照顾庆庆是他作为爸爸的责任,可她故去的时候,小河已经成人。

他还能一如既往的对待小河,和他丝毫没有疏远,与他依然保持亲厚的关系,让小河没有因为姐姐去世而彻底没有了家。

这一点就值得姜晓菱由衷的感激。

听她这么说,邵彦成愣了一下。

他知道妻子又将此时的自己和上辈子的自己混为一谈了。

他无奈的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之前的事都过去了,——要再想了。那些事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

听到丈夫这么说,姜晓菱也发现是自己糊涂了。

她也知道这么把两世的人混为一谈并不好。

一边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以后一定会注意,一边朝邵彦成笑了笑。

然后伸手揽住了他的脖子,在他的脸上亲了亲,说道:“我相信。有我们家彦成在,那些事肯定——会再发生。”

听了她这话,男人的眼神变——幽深了起来。

可是不——他伸手去拉,姜晓菱已经快速的缩回了床上。

她歪了歪头,皱起了眉:“我怎么听到仓库里的提示音一直在叫?小河他们又送什么了?你——啊,我马上回来!”

她说着,快速的垂下了眼帘。

邵彦成满腔的热情只能重新按捺回去。

这一次姜晓菱待的时间有点长,脸上的表情还一变再变,变到后来,明显能够看出带出了几分苦恼。

邵彦成是再也读不进一个字了。

他将刚刚从抽屉里拿出来的书又重新放了回去,然后将椅子转了个方向,面对着妻子坐下,耐心的——待着她从仓库回来。

想听一听她又遇到了什么事?

温馨提示:方向键左右(← →)前后翻页,上下(↑ ↓)上下滚用, 回车键:返回列表

投推荐票 上一章章节目录下一章 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