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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晋国与十六国相接壤的祁连山脉尽头的东方,碎叶城,都督府书房。

十几位身穿便服的朝廷大员分列于尊位两侧,静,如死亡一般的寂静。偶尔目光的交错仿佛都增加了房间内的声响。

不知几时,啪嗒啪嗒的脚步回响和男人厚重阴翳的嗓音同步钻进在场众人的心房。众人皆屏息凝神。

“宫中传来消息,陈群(御史大夫)那个匹夫竟然敢在早朝以本王出征平复十六国战事两个月未班师回朝为由,弹劾本王拥兵自重!竟还说本王欲在此地扩军建营,操练精锐,私自征兵买马。” 随着话音渐落,那人终于从阴暗门外走来。

那是一个身材的臃肿,已年过半百的胖子,他身着玄色黑袍,头和身子组成一大一小两个无缝衔接的椭圆,头戴紫金灵冠,岁月在脸上留下了堆积的油脂,却仍斜眉似刀,虎威不减。

下首一行人,皆沉默不语,敬畏的低首之下,面庞上神色不一。

胖子倚着尊位的长椅,脸上露出会让人误以为和蔼的笑意,双眼却含着幽抑的精光,“祁王和尚书令虽将此事暂时压制下来,但那群文官断不会就此罢休。想必不出五日境内的士人定然要有口诛笔伐,不知诸位都作何想法。”

下首中位坐着的一位稍微年轻一些的红衣将领,拱身行以军礼道:“与十六国的这一战我们胜得还算轻松,伤亡不足十之一二,虽说祁连山下战区蜿蜒,占线广布,但战后两个月各部军队早已整练完毕,何不早日启程回京复命,断了外界对豫王殿下的猜疑?”

周身圆润的豫王,换了个撑身的姿势,漫不经心的开口,“断了猜疑?呵呵……本王为何要断了他们的猜疑。”他的笑声诡异而又摄心,“你们此次跟随本王出征,在这延绵万里的祁连山脉击退了十六国的联合军力。虽然伤亡不多,但那是靠着半个朝廷的军将在此领军上战!而不是这场丈好打!”

下首坐在近前的几位年长大臣,互相瞟着彼此的神色,皆各有所思。

尊位上的圆球身材,用带着戾气的眼神横扫下首众人,对目光停下来的位置,语气放缓道:“至于朝廷里为何说本王在此处招兵买马,扩军建营。孔主簿,本王…想要你来解释!”

下座被目光盯着的那位,神色颓然的从椅子上跌落,细密的汗珠从他的脸上滑下。孔主簿勉强支撑住身体,颤抖着抬手行礼,无力的辩解道:“王爷…下官…怎会知晓啊。”

坐在孔主簿上位的司将军不自觉的摩挲着指尖,豫王的性子他自然知道。平日里他与孔主簿同属一军,在“烛龙寺”中关系又是最好。倘若孔主簿涉入其中,恐怕自己也难逃此劫。

孔主簿并不再说话,豫王也不再开口,只是一口一口吃着案上的蜜饯,屋内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青冢。”豫王突然开口,而后扫了一眼站在下首的黑衣近卫,被唤作青冢的黑衣近卫,头上罩着兜帽,面上还戴着半张黑色面具,上前一

步将一封信笺双手递与孔主簿。孔主簿慌神半晌,颤抖着伸出双手,不等他触及信笺,黑衣近卫持信的手一松,飘落在他的脚前。黑衣近卫冷笑道:“孔主簿亲笔就不需要自己再看一遍了吧!”

“嘿嘿……哈哈哈哈哈哈…”孔主簿仿佛突然癫狂了起来,众人的心中一紧,屋外忽然传来一声巨响,火光冲天而起,透过纸窗,打在孔主簿的脸上,笑容格外恐怖。

此时众人的心神都被窗外突然发生的大火惊扰,并未发觉孔主簿放在腰间的手已映出一片银光,孔主簿飞身而起一改颓色,狰狞的笑容直摄人心,手持一柄银色短剑直逼豫王胸膛。

夜,并不为谁所变色,火被扑灭了,火灾只是几只蟊贼潜进府内偷盗不成放火泄愤所致,当然在场的人都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蟊贼为何被侍卫询问后斩杀?官员们不敢再往下思索。

血溅五步的情形并没有发生,孔主簿倒在血泊里,猩红的血流不出周身三尺。

孔主簿死了,他手中的剑还未靠近豫王的桌案,他的瞳孔就已经开始涣散,身后仿佛浸在黑暗里的青冢,手中的剑已经刺穿了他的后心。

青冢收起踩在孔主簿尸体上的右脚,利落的拔出染血的“黄泉”。正了正头上的兜帽,只露出与豫王如出一辙的阴翳眸子。

豫王的手中依旧悠然的拿着咬了半截的蜜饯,缓缓道:“孔渝所部皆在肃县,肃县烛龙寺所部……”豫王咽下口中的蜜饯,目光偏移,终于停在屋内唯一的空椅旁,“司将军,你是那里的主将,你主管下的人出了这档子事,你如何解释?”

众人见孔主簿死去,还尚未安定的心神闻言再次提了起来。

来自地狱的召唤从豫王的喉咙里响起,“本王记得司将军曾经是玄王的部下,现在是要重投旧主了么?”

司将军起身朝着正东方拜了一拜,从容道:“我司无箜自始至终只有皇帝陛下一个主子,纵然曾经在玄王军中效力,也奉的是皇帝陛下为主!还请豫王慎言。”

豫王端了端衣袖,拂去黑袍上的褶皱,拂去手上沾染的蜜饯糖汁,拍着双手说道:“说的好!没记错的话,陛下做景王时,你还只是他府前的小侍卫。”

豫王环顾在座众人,一位位虽是能征善战的武将,但皆已是鬓染白丝,他嘴角噙着和善的笑,“你们当中也有一大半曾经是站在景王那边的吧。现在虽已加官进爵,但封王封将的又有几人?再看看你们那点俸禄,家里的妻妾也戴不得什么贵重首饰,为了让在座的各自安心,我特意让各位的家眷们都捎了一件贴身物件过来。来,来,来,都过来瞧瞧,认一认是不是自家的的东西。”

这时房内一行人才注意到豫王身前桌案上放着的木盒子。

在座的人皆面露恐慌,惊慌的在盒子里翻找着自己眼熟的物件,片刻后纷纷面色凝重,将自家妻儿的信物紧握在手。

空置的两排座位上,仍稳稳坐着的唯有镇军大都督李忠,他冷眼瞧着眼前一群

在战场上的骁勇英豪,现下也都纷纷垂眸落目,端起身前的茶杯,用盖子轻抚茶叶,“还是豫王想的周全,其实豫王殿下又何尝不是先帝的嫡子,同为龙脉所出,如今又带着我们平定疆域,击退西域十六国!豫王不过是怕诸位在此记挂家中老小,跟着如此圣明的君主诸位应当高兴才是。”

一位鬓发参白的大臣,手中握着家母的发簪,赤红的双眼,铮铮的扫过说话的大都督,怒视着尊位上的豫王,“你果然在扩军建营,征兵买马,你竟还敢挟持朝中大臣的家眷!你……你是当真要造反不成!”

豫王用绢布擦了擦手中的短剑,深暗的眸子反射着利刃的银光,“忠武将军,是要做忠烈?”

“这……”

“这是要逼着我们谋反……”

几位大臣也跟着喃喃自语,一群人皆是经历过朝政变动的过来人,只是都已过了壮志野心的年纪。

忠武将军手里握着老母的发簪,拔剑道:“诸位都是在朝多年的武将,需知异主谋反可是灭九族的重罪,何况陛下在位多年,他谋政为民乃是一代明君!豫王就算有一日坐上皇位那也是弑兄篡位!是要被万民唾弃,名不正言不顺,也坐不稳那江山!”他深眸扫过身旁人手中的物件,将手中的发簪握得更紧,“如今倒是真的应了那句忠孝不能两全!只求母亲能够体谅……”

随着忠武将军的一番话,另两个坐在上首的将士也拔出了腰间的利剑,“豫王谋反,我等纵使赴死也不与其同流!……”

不等三人长剑出手,皆被身后早已布好的箭卫,一箭穿心!随之破门而入的层层士兵将小小的书房围堵的密不透风。

书房内被团团围住的余下大臣,还在犹豫不定的,也在顷刻间想明白了自己的立场,一群人商量好的一样,跪拜在豫王身下,“我等愿意追随豫王殿下。”

豫王垂眸扫视跪在脚下的大臣,环视了一圈露出了意料之中的笑意,而后对仍站在原位不动声色的司无箜道:“司将军年轻气盛,当下又是在作何感想?”

司无箜是晋帝当年帐下的小兵出身,没有什么背景身份,更没有妻儿老小,手中除了一把宝剑,倒是空无信物,没有牵挂。

但此时臣服与否的下场都摆在眼前,豫王敢将诸多大臣约在此处相要挟,挟持家眷也不过是个备手的牵制,恐怕此时豫王手上的兵符,早已号令诸位将领下的兵马于己用,眼前这群人的生死对于豫王而言,不过是在谋反的路上多走一步与少走一步的差别。

司无箜将手中的长剑放置于桌前,“豫王与当今陛下皆是先皇嫡子,是皇家龙脉,无论谁登上皇位皆是我效忠的主上。当下兵符在豫王手中,将士在外当以兵符为首,所以下官只认皇家,只从兵符号令。”

“哈哈……”豫王闻此言起身一阵大笑,“你虽无牵无挂,但想的倒是通透,这天下奉谁为主,做臣子的还不是一样的臣子,重要的是要识时务!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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