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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点半的闹钟一响,曾晚倏地从床上弹起来,麻溜趿上拖鞋走去茶几关了闹钟,随后转动脑袋,醒醒脑。

洗漱完毕,曾晚看了眼时间,四点五十。她背上包,手机揣兜里,去到昨天老梁教练嘱咐的那栋楼下等他。

曾晚嘴里啃了个面包,手里拿着纸盒装的牛女乃,晃荡到了地方,她四处看看,又掏出手机确认时间,四点五十五。

此刻天黑蒙蒙的,路灯也都齐齐亮着,昨夜雨水冲刷过后,空气到处弥漫着泥土的气味。曾晚扫了眼瓷砖台阶,干的,于是她安心坐下,解决起自己的早饭。

就这么一直等着,天色渐亮,一小时后,曾晚也没见着老梁教练人影。她微微蹙眉,脸上露出不爽,她不喜欢人迟到,守时是礼仪,那老头是她教练又如何,不带这么耍人的。

曾晚气鼓鼓坐起来,重新背上包就打算回宿舍。

一个声音冒了出来:“才一个小时就没耐心啦,出息。”

曾晚四处瞧瞧,没人啊,虽不知声音的主人在哪儿,可这声音的主人是谁,她还是知道的。

“别看啦,在灌木丛。”

曾晚走向侧前方的灌木丛,拨开,发现上头挂了个小音箱,声音就是从这儿发出来的。曾晚拿了起来,小型充电式音响,这老头还真够嫌的,她笑笑,有点意思。

此时,梁勤从门卫室负手走了出来,他之所以让曾晚在这栋楼下等,是应了这地理位置,从门卫室可以看清她的一举一动。

曾晚抬头,旋即站直,等着他走过来。

梁勤今天穿的很运动风,与昨天的老年式布衣完全不能,曾晚看出他的认真程度。

他拿出藏在身后的竹条,打了一下曾晚的**,“才等了一个小时就不耐烦啦,比我孙子还没出息!”

曾晚噘嘴,但没有顶嘴。

曾晚提问:“梁教练,您什么时候来的?”

梁勤坐在她身旁的花坛上,“四点。”

曾晚吃惊:“您不睡觉啊?”

“我昨晚七点睡的,啧……要你多嘴……”说着,细竹条又打了上来。

曾晚抿嘴,果然年纪大了,睡觉这么早。

梁勤捶捶自己的老腰,嘴里说着“哎哟喂”站了起来,“跟我来。”

曾晚疑惑:“去哪儿?”

“练球啊!”

“哦哦哦……”

曾晚跟在梁勤身后,本以为要去省队的体育馆,谁知梁勤把她往大门外带。

曾晚回头望着越离越远的体育馆,纳闷问:“梁教练,不去体育馆啊……”

梁勤停下来,转身就绕到曾晚身后,啪啪打了两下**,准备打第三下的时候,曾晚跑得快,嘴里喊:“就问问嘛,问问嘛,你怎么能动不动就打人呢!”

曾晚跑着跑着就出了大门,梁勤也小碎步跟着跑了上来。

曾晚越跑越远,梁勤站在原地,喊她:“你跑哪儿去!回来!”

曾晚一个转弯,又往回跑,“梁教练,我们去哪儿?”

梁勤敲敲身旁的一辆三轮车,曾晚偏过头去看,她扯扯嘴角,这意思不会是要她骑……吧……

梁勤颇有威严:“你骑车,我坐后头,给你指路。”

曾晚皮笑肉不笑,这个老头的要求,都很奇怪啊……

“行吧。”曾晚把包扔在三轮车车厢里,“您坐吧。”

梁勤上车,盘腿坐着,腰板挺得尤其直,曾晚在他身后看着直笑。

妈呀……跟坐龙椅似的……

梁勤回头:“走了,磨蹭什么。”

“哦哦哦。”曾晚坐上车椅,“不行啊,我这样骑路上,被人认出来怎么办?”

曾晚听见后面窸窸窣窣的,随后梁勤用竹条戳戳曾晚,曾晚转身,面前出现了个改良过的帽子,两边垂了毛巾。

曾晚觉得新鲜,左看看又看看,“这是什么?”

梁勤鄙视:“割麦子时戴的,没见过?”

曾晚天真摇头,觉得好玩,还真没见过,她戴在头上,全遮住了,“梁教练,您帮我把包里的墨镜拿出来一下。”

“死丫头,麻烦……”梁勤嘴里念叨,还是帮曾晚拿了。

全副武装,曾晚清清嗓子,“出发了。”

“快点儿,磨蹭完多少时间了。”

“知道了知道了,别催嘛。”

接下来的一小时,曾晚觉得自己骑着三轮车跨越了大半个城市,从六点骑到了七点,最后绕到了离市中心特别远的排房区。

“梁教练,这是哪儿?”

“我家啊。”

曾晚琢磨,她年轻力壮,骑车花了一个小时才从省队到这儿,老头说他是四点到的省队,这么一算,岂不是要三点出发,两点多起床。

想着,曾晚回头,心底有些不是滋味,他还是非常值得她尊敬的。

“老太婆,我回来了——”梁勤跳下车,喊着。

“死哪里去啦——”里头迎来一个头发半白的老女乃女乃。

曾晚鞠躬打招呼:“女乃女乃好。”

女乃女乃见到曾晚,热情:“曾晚是吧,来来来,女乃女乃看看,诶哟哟,老头子还说你长得难看,女乃女乃看看很水灵嘛,就是瘦了点……”

梁勤:“哪里好看,村里随便挑一个丫头都比她好看。”

“老头子,就是嘴巴硬。”

曾晚环顾四周,打量一圈,梁勤家上下两层排房,有些年头了。

“发什么愣,跟着来啊。”梁勤拿竹条敲敲门框,催曾晚。

“嗯。”曾晚背着包跟了上去。

梁勤家里的装修特别朴素,目光所及没有奢华的东西,木制家具都像是自己做的。

梁勤带着曾晚去了最里头的一间房,他推开门,女乃女乃拿了几根香过来,递给曾晚,示意她跟着去。

曾晚拿着手里的长香,不解,这是要拜谁吗?

进了那道门,曾晚发现这只是一个小房间,窗明几净,唯一放着的东西,是墙上的一块最老式乒乓球拍,严格说,是一块发黑的木板。

梁勤掏出火柴对曾晚说,“香。”

曾晚递过去,梁勤帮着点燃,“跪下。”

曾晚跪在木桌前的一块草团上。

梁勤看着窗外娓娓道:“曾晚,胡国宁在这儿跪过,许建树跪过,梁博也在这儿跪过,而你……应该是最后一个在这儿跪着的人。”

曾晚垂眸,最后一个……

“我老了,教完你之后,是真的教不动了。”

曾晚静静听着。

梁勤回头看她:“曾晚啊,你是真想学吗?跟着我这个老头子,把你最后的机会放在我身上?”

曾晚抿嘴,说实话,她当初的确觉得梁勤能力不足,内心犹疑。因为一个好的运动员,必定离不开一位优秀的教练。

可是……

她抬头去看梁勤。一个老人,为了她早起,骑车辆会发出“吱嘎吱嘎”声响的老式自行车跑到那么远的省队,他嘴上不说,但曾晚能感觉到他的真诚与期待。

曾晚点头:“是,我想学。”

梁勤一直板着的脸上终是露出笑容:“好,那我不教你,也不行了。”

曾晚笑问:“要磕头吗?”

梁勤爽朗笑:“老祖宗的乒乓球拍,拜拜总是好的,带你来这里,也就想吓唬吓唬你。”

曾晚笑着磕头,是真的吓唬到了,她刚才可把她的未来想了一遍。

三拜之后,曾晚看着那块陈旧的乒乓球拍,目光灼灼且坚定。

无论结果,不怨天尤人。

怀揣初心,拼搏向前就好。

*

出了小房间,梁勤又带着曾晚去到了后院,曾晚惊讶这样一个地方,居然有球桌,是水泥砌成的。整个后院,只有这一张球桌。

曾晚发问:“梁教练,在这儿练吗?”

“不然呢!”

“感觉缺了点什么。”

“嫌旧啊,胡国宁,许建树,梁博都是在这儿练的。”

曾晚挠头笑,梁博现在是男乒的第一把手,最年轻的大满贯得主,谁会知道,他从小是在这儿练的。

梁勤指了指五框乒乓球,“你先打给我看看。”

曾晚看了眼乒乓球,“怎么打?”

“自己打啊。”

“自己怎么打?”

“啧……笨啊……”梁勤指了下左边那面墙,“当然是你站球桌这边,对着那面墙打啊。”

曾晚看看她要站的位置,又瞅瞅墙的距离,“这怎么打,不可能打啊,队里的对墙球桌都特别近,你这墙都几米远了。”

梁勤那竹条用力打了下她**:“出息!跟我来!”

曾晚揉揉**,跟着去,梁勤带她站在墙面前,指了指上头的一个洞,整堵墙都很平整,只有这儿,微微凹陷。

“胡国宁,许建树,梁博,他们都能打到,你看看,这是他们打出的洞。”梁勤不紧不慢说。

胡国宁和许建树的十几年,打了个洞出来,梁博的十几年,加深了这个洞。

曾晚盯着那个洞发呆,又看向后方的乒乓球桌,真能打到啊……

“行吧……我试试……”曾晚说这话没底气。

梁勤又打了上来,“臭丫头,有点信心成吗!”

“知道啦!”

曾晚跑回球桌那边,拿出自己的球拍,没人帮她发球,她怎么打过去。

梁勤坐在藤椅上看着,“笨啊,左手让球在桌上弹起来一下,右手打过去啊!”

“哦哦哦,这样啊。”曾晚明白了。

“还有,你也给我对着那个洞打,不准打别处。”

“知道啦。”

梁勤瞥了眼曾晚左手的疤,微微一愣,随后神情又恢复如初。

曾晚深吸一口气,尝试第一次。

弹,打,墙都没碰到。

梁勤:“没吃饭啊!”

曾晚又试了第二次,打是打到了,没碰到洞。

试着试着,一筐球没了,一个没打中。

梁勤蹭蹭自己额头,颇为苦恼:“行了,去捡球。”

“哦……”曾晚灰溜溜跑去捡,她今天明白,什么叫献丑了,真丢脸丢大发了。

梁勤从藤椅上站起来,走到曾晚刚才站的位置,拿出自己的拍子,随后抓起三个乒乓球。

“曾晚,看好喽。”

正在捡球的曾晚回头,直起腰。

梁勤做着刚才和曾晚相同的动作,黄球在桌面弹起,随后他挥拍,击打。

“啪!”

听声音,曾晚汗毛都竖起来了,清脆,浑实。

球向墙飞来,精准打到了凹面。

“啪!”

“啪!”

第二个,第三个,全部都是!

力量,这是曾晚所需要的。还有……梁勤的握拍方法……

曾晚微微张嘴,讶然:“直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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