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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嵩没有回身,他呵呵干笑两声,有些自嘲,却依然从容:“裕亲王殿下大驾光临,老朽真是,有失远迎了。”

张嵩对于沈允沐的不请自来感到一丝可悲。

本家没落了。

太平盛世,帝术就应该隐没深山。

若是当年他决绝一些,退居山野,也不会有之后这许多的变故了。

如今想走也走不了,家里被安插了内应,他不是不知道,却一直都揪不出来。

沈允沐来的比张嵩预料的晚,后生可畏,裕亲王沉得住气,是个做大事的人。

他负手而立,看着眼前悬挂墙上的一副画,沈允沐并不介意张嵩这样嘲弄的语气,自顾自的进屋坐下了:“张大人连杯茶也不舍得给本王么?”

“王爷此时来看望老朽,想必不只是为了讨口茶喝吧。”张嵩道,“老朽这里的茶都是陈年的旧茶了,王爷可能喝不惯。”

屋里烧得暖和,沈允沐抬手取下风衣搭在一旁:“张大人严重了,本王仰慕大人盛名,是来虚心讨教的,还望大人不吝赐教。”

张嵩哈哈大笑回过身来,目光炯炯锁定在这个赫赫有名的裕亲王爷脸上。

沈允沐神情淡漠狠厉,面无表情的与张嵩对视。

“老朽早已是不中用的了,王爷能在老朽府中安插内应不被老朽找出,可见王爷权谋之术不在老朽之下,老朽还能教王爷什么呢?实在是折煞老朽。”张嵩坐回书案前,闭着眼睛养神。

“张大人,本王一直都很敬重大人,当年父王尚且只是一介闲散侯爵,都能在短短三年内招兵买马,埋下诸多伏线,拉拢各方势力,张大人功不可没,本王愚钝,想讨教一下,当今天下的形势,不知张大人是否慧眼如初,能不能看出弥夏下一任的皇是谁呢?”

张嵩听到这话,心里一惊,冷了半截。

他一下子睁开眼来,撑起身来:“王爷!这话……可不能胡说啊!”

沈允沐突然浅笑起来:“本王视张大人为自己人,大人但说无妨。”

张嵩听明白了,正因为听明白了,他此刻才觉得格外的心惊肉跳。

裕亲王……这是想要取太子而代之了,他在拉拢张家,他想要张家的帝术祝他登上帝位!

裕亲王手段冷厉,在帝王之路上的杀伐决断无异于是三位皇子里做的最好的,这和裕亲王的成长经历月兑不开干系。

可是张家的祖训摆在那里,一术不教二皇,他已把毕生所学尽数教给了自己女儿天瑜,自己曾在列祖列宗面前磕过头,余生之年,不再插手皇家之事。

所以他才默许了本家的没落,默许了尤门堂如日中天的声势。

裕亲王如今说的话,已经都算不上暗示了,倘若自己今日不答应……

依照沈允沐的性子,灭口……还是制造意外?

张嵩站起身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倚,他这一生不算枉来,英雄留名,垂青千古,纵使死了也没有什么遗憾。

他不是贪恋生死之人,算计他人,自然也能算计自己。

他娶了一个温柔坚毅的妻子,有一个聪慧机敏的女儿,张家交到她们手上,他很放心。

“王爷,老朽效忠于皇上,不敢随意揣测圣意,无论谁将继承皇位,张家都会效忠于弥夏。”张嵩对着天拱手道,以示皇恩浩荡,心怀感激。

沈允沐听了这番话,反而笑意更甚,他亦站起身来拱拱手:“张大人好气节,父王有张大人这样的肱骨之臣,是父王之幸,本王叨扰良久,先走一步,大人不必送了,惊动了旁人,没有好处。”

张嵩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就走了么?

裕亲王的风格,可不是这样的。

沈允沐将风衣系好,面容重新隐没在兜帽里,他走出门之前,突然幽幽的说道:“只是不知,张大人晓不晓得令千金的腿,是怎么瘫的么?”

张嵩这一下子坐不住了,猛地就要追着沈允沐出去。

可是追到门口,除了空空荡荡的院落外,再也找不到裕亲王的身影。

天瑜的腿!

这是他心头永生不可消磨的痛!

张嵩捏紧了拳头,狠狠的砸在门上,若是他知道天瑜的腿是怎么瘫的!他怎么会让那人逍遥!

他靠着门框喘着气,一旁突然过来了一个小厮,手上端着一碗汤药。

“大人,夫人说,您该喝安神汤了。”小厮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扰了张嵩一般。

张嵩久久没有回神,他面色痛苦的盯着室外的满院月光,终究是无可奈何的回到了屋内。

大不了,明日他亲自到裕亲王府拜访!

小厮一路跟着进来,将药碗轻轻搁在桌上:“大人。”

张嵩的思绪被沈允沐的话牵乱,心神不宁的喝下了汤药,越想越觉得头疼,只得作罢,让小厮扶着他去夫人的房里休息。

小厮弯腰搀扶着张大人往外走,夜幕的天空不知何时压着沉沉的黑云,阴郁得像是要下雨,两人走在通往后院的长廊上。

天空突兀的划过一道闪电,照亮了小厮从袖中模出的一柄刀刃。

虞翎起得很早。

雨后的天气冷的人身上都像要结霜。

她只穿了身单薄的武服,在院子里练剑。

婧怡端着热水过来,一看见虞翎练剑就撇眉头:“小姐,大冬日里,你这样会生病的。”

虞翎一套招式舞完才作罢,在婧怡唠唠叨叨的埋怨中回屋任由她给自己擦汗。

这样的温馨时光每一秒她都格外珍惜,只是今日一早醒来就心烦意乱,心里像是堵了一块石头,总觉得要出什么事情样。

“小姐,你打小这样舞刀弄枪的,以后去了衡亲王府,王爷不喜欢可怎么办。”婧怡拿热帕子给她浑身都擦了一遍,才稍微放心了。

她知道自家小姐身体体质好,可也不能总这样下去啊。

“没事,他又不会一直和我在一起。”虞翎不在意的笑笑,“你去看看母亲起了没有,快到年节了,合宫宴席上的贺礼可以开始合计了。”

婧怡还是小孩子心性,最喜欢过年,过年热闹,街市通宵达旦,每年虞翎都会带着她去玩,一听要合计买贺礼,一下笑起来:“好!我这就去!”

说完便欢欢喜喜朝外跑,跑到外边看到虞南晟身边的阿顺正站在门口张望。

“阿顺哥!”婧怡蹦过去,“你怎么来这儿啦?老爷要*吗?”

阿顺支支吾吾半天,小声道:“京城里出事了,老爷让告诉小姐一声,别出门。”

“出事了?”婧怡皱眉,“很严重吗?”

阿顺点点头:“是大事,张国公府的老爷昨夜遇刺身亡了,现在张国公府乱成一片,禀明了皇上,暂时压了下来,这几天怕是要不太平了。”

婧怡惊住了:“张国公府?!怎么会?!谁这么胆大包天?!”

“可不是么,咱们弥夏多少年没出过这样的事了,听着都渗人,你快去跟小姐知会一声,可别乱跑。”阿顺神色有些闪躲,像是隐瞒了什么。

婧怡应声就准备往里走,却见虞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来了,站在门口的廊边冲阿顺招了招手:“阿顺,你来。”

阿顺有些心虚,还是婧怡见他不动,把他硬拉过来的。

“小姐,阿顺哥说……”婧怡刚开了个头,虞翎就将她拉过来,打断了她的话。

“阿顺,你说。”虞翎靠着廊边的长凳坐下。

阿顺低下头,沉声道:“小姐,张国公府的张大人……遇刺身亡了,老爷的意思是,小姐近日,就不要出府了,京中不大太平。”

虞翎勾起一丝笑意:“阿顺,你知道我要你说的是什么。”

阿顺浑身一抖。

婧怡在一旁有些懵,不懂虞翎在说什么哑谜。

可是阿顺心里却明白,人人都说他们家小姐变了,他接触不多,也没怎么在意,如今看来,果真是变了,听了这样的消息也不慌张,一句话就点到了重点。

他叹了口气,道:“小姐英明。一大早张国公府就有人来过了,说是……张家小姐来请小姐您。”

张天瑜此时自然是水火之势,但不管怎么样张显荣还在张府,总不算孤立无援,这事太大了,她不能怪父亲压下来不告诉她。

为人父母者,第一想到的自然是要保护自己的孩子。

父亲没有做错,但是她却不能放过了这样的机会!

张大人出事,作为接班人的张天瑜现在简直就是狼群里的小羊羔,事发突然,虞翎是一定要帮张天瑜熬过这一关的。

能不能成暂且不说,这份情谊只要积淀下来了,帝术掌门人作为争夺帝位的第一筹码,虞翎一定要拉拢到手!

“阿顺,我爹呢?”虞翎站起身来,示意婧怡去取自己的披肩。

“小姐……你……”阿顺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胸有成竹的虞翎,原以为小姐会责备自己或大发雷霆,没想到虞翎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老爷的去向,微笑着等他回答。

“老爷进宫了。”

“好,等我爹回来,你帮我传一句话,一定要按照我的原话说。”虞翎系好披肩,准备出门。

“是。”不知为何,虞翎的淡然自信也感染了阿顺,他莫名就觉得,虞翎此时正在做一件对的事情。

“你告诉我爹,猛虎相争勇者胜。”

“勇者相争……智者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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