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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

黄昏的日光将后院的青石板路铺上一层醉人的橙色。

小宫女守着一鼎熬药的药炉,偶尔从天际飞过几只鸟儿,发出参差不齐的鸣叫声。

暖暖的炉火烤在身上,有些昏昏欲睡。

从门外匆匆走进来一个年岁稍长些的姑姑,踩在石板上的轻微脚步声惊醒了那个熬药的小宫女。

“姑姑怎么来了。”小宫女揉了揉眼睛站起来,有些殷勤的询问。

姑姑走上前去,揭开盖子看了看沸腾的药汤,低声道:“太子的药一直都是你亲自照看的么?”

小宫女连忙点头:“是,都是奴婢亲自照看的。”

“皇后娘娘说了,你做的不错,去前边领赏吧。”姑姑挂上一丝笑意,扯出手帕来遮了一下鼻子。

这药味酸得呛人。

小宫女没想到自己还会有什么赏赐,谢过姑姑,正要朝外走,突然又有些为难。

姑姑怎么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没等她开口就道:“去吧,这里我替你看着,脚步快些。”

听见姑姑这样说,她格外欢喜的福身再次谢过,便朝着外头跑去了。

太子身子不好,一直都是药汤吊着。

姑姑从衣袖里模出一个纸包着的东西来,将里头的药粉尽数倒入了煮沸的药汤中。

做完这些,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每隔三个月,她都会来做一次这样的事情。

每做一次这样的事情,东宫里看守煎药的小宫女都会换一个。

这样的小宫女宫里太多了,从一开始不忍心和怜悯,到如今的波澜不惊,姑姑亲自动手将药炉端起来,倒了满满当当的一碗汤汁出来。

她端起托盘,稳步走出这个偏僻的小院落,朝着太子的寝殿走去。

身后一片荒凉的虚无,只有炉中的火焰还在跳动燃烧,一点一点的等待着被黑暗吞噬。

太子的寝殿烧得如暖春一般。

临窗的桌边坐着一个消瘦的男子。

他的脸色泛着病态的苍白,正望着窗外出神。

门口的宫女见姑姑来了,挑开帘子,姑姑低声问道:“太子呢?”

“太子殿下起了,说想吃桂花酥饼。”门口的宫女回话。

姑姑的眉头皱了皱,太子什么时候爱吃甜食了?

“太子想吃就去御膳房说一声。”姑姑说着就往里走,走了一半又叮嘱道,“再去跟皇后娘娘说一声。”

“是。”门口的宫女目送姑姑进去,轻轻放下了帘子。

太子沈天佑听见了有人进来的动静,没有回头,他知道是谁。

“太子怎么起来了,天气凉了,还是别开窗了。”

沈天佑淡淡的回道:“劳烦绿屏姑姑挂心了,屋子里闷得很,我想透透气罢了。”

绿屏将托盘放在桌子上:“药熬好了,太子趁热喝吧。”

沈天佑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白瓷碗。

酸涩苦楚的药,同一个味道,他从六岁那年抱养给皇后开始,至今已经喝了十年。

他端起药碗一饮而尽,舌尖残留的味道一路苦到了他的心坎里。

“姑姑。”他抬头笑起来,“我能见见皇额娘吗?”

绿屏看着这个命途多舛的太子,垂下了眼帘。

当年皇后抱养了太子,她就随侍在身边,太子八岁入了东宫,东宫里伺候的宫女太监皆是由皇后一手安排的。

陈贵人死的时候,太子已经六岁了。

孩子大了,很多记忆难以消除,随着年岁的增长,也容易生出反骨。

皇后强势,最不喜欢月复背受敌,太子的病是怎么来的没人比她更清楚,东宫常年闭门不见人,太子似乎一直都很明白自己的处境,除了刚开始的哭闹外,到了后面便沉静得像个哑巴。

他很少提什么要求。

今日却反常。

先是要吃桂花酥饼,再是要见皇后娘娘。

“容奴婢去凤鸾宫通传一声吧。”绿屏不忍心拂了太子这点并不算过分的要求,相处的时间长了,她反而有些偏疼太子。

沈天佑得到绿屏的回答,眼神柔和下来:“那就多谢姑姑了。”

他再次把目光投向窗外,皇宫里的四季变迁与他都没有什么关系,他有的便是这间四方天地。

皇后说,要他娶南宫家的大小姐时,他没有犹豫就答应下来了。

因为他知道反抗是没有用的,他没有胜算,还不如顺从。

皇后想要博母慈子孝的名声,来特地支会他一声,他自然要陪皇后做足了戏。

他……不能给脸不要脸。

绿屏端着空碗退出去,将托盘塞给门口的那个宫女:“皇后娘娘那边你去了么?”

宫女摇摇头:“还没去呢。”

“那你不必去了,我亲自去给娘娘请安。”绿屏哈出一口暖气,天渐渐冷了下来,风里已经有些刺骨的寒意,“风大了,不要让太子吹太久的风,再过一会儿,你进去把窗户关上。”

宫女福身应下,目送绿屏走出了东宫的门。

凤鸾宫离东宫不远,绿屏一到凤鸾宫外,就有眼尖机灵的小太监猫腰过来了:“绿屏姑姑来了,奴才给您通传一声。”

绿屏摆手示意不必:“不要张扬,我自己进去。”

“得勒。”小太监伸出手请绿屏进去,自己重新拿起靠着门框的扫帚。

绿屏还没走进屋子,就撞见了出来的绣绮。

绣绮有些惊讶:“你怎么亲自来了?可是太子他……”

绿屏叹了一口气:“皇后娘娘在里边么?我有事跟娘娘说。”

绣绮点头:“在里边,你有事情可不许瞒着我!”

“左不过是太子想吃桂花酥饼。”绿屏靠近绣绮耳边,“再有就是……想见一见皇后娘娘。”

绣绮的脸色一下子有些变了:“能成么?对了,今日的药太子喝了么?”

“喝了,我亲眼瞧着的,能不能成的,总要回禀了娘娘才知道。”绿屏叹口气,与绣绮对视一眼,“我先进去了。”

皇后屋子里熏了凝神香料,正在翻看后宫的开支账簿,绿屏进来她也没抬眼,只是有些奇怪的询问了一声:“可是忘拿什么东西了吗?绣绮。”

绿屏走上前跪下:“奴婢给娘娘请安。”

皇后这才抬眼看了一下:“哦?绿屏?你怎么来了?起来吧。”

绿屏站起身来,走到皇后侧旁:“回娘娘的话,太子今日喝了药,说想吃桂花酥饼。”

“哦?”皇后挑挑眉,桂花酥饼,她许久没有听太子提过要求了,记得上一次他闹着要吃桂花酥饼还是六岁的时候,陈贵人做的桂花酥饼是最好的。

“他想吃,就叫御膳房给他做吧,东宫太子,总不至于缺了这一盘点心。”

绿屏福身应下,皇后见她站在一边不走,疑惑道:“怎么?太子还说了旁的什么?”

绿屏的语调低了下来:“是……太子说……想见见娘娘。”

“他想见本宫?”皇后的脸色变得有些微妙,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讶异,“他怎么会想要见本宫呢?”

“奴婢不知,但太子的确是这样说了。”绿屏悄悄瞄了一眼皇后,除了一丝饶有兴致的笑意之外,看不出别的什么来。

“好啊,本宫也有日子没见太子了。”皇后将账本搁下,说着便要起身,绿屏赶紧伸手扶住。

“择日不如撞日,这就去吧。”

绿屏扶着皇后往外走,她低着头能看见皇后带着的贵重护甲。

皇后出行,跟着的人必然不会少,只是皇后都拦下了,只带了绿屏和另一个小宫女朝东宫而去。

沈天佑依旧坐在窗边,即便窗户被关上了他也没有挪动位置。

皇后进来的时候外边的太监尖着嗓子喊着:“皇后娘娘驾到。”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给应声而到的皇后行礼:“儿臣给皇额娘请安。”

皇后坐到高座上,冷声道:“坐,你身子本就不好。”

沈天佑被绿屏搀扶起来坐回椅子上,他看着眼前打扮的雍容华贵的皇后,开门见山的说道:“儿臣,想亲自送聘礼去南宫府。”

衡亲王的婚礼已经结束了。

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也从这件事变成了其余三位小姐谁先嫁谁后嫁的问题。

夜幕来袭,裕亲王府难得的早早关上了府门。

从裕亲王府的偏门里走出来一个穿着风衣的男人。

他行色匆匆,上了早已等候好的一辆普通马车。

马车行驶过将开未开的夜市街道,此时是人最少的时候,吃过晚饭夜灯点起,熙攘的夜市便要开幕了。

这样普通的马车没有引起任何的注意,快速的穿过一条条街道,来到了‘张家街’。

男子下马之后没有停顿,径直穿过张家街绕到了张国公府的后门处。

‘咣咣咣’

轻扣三声。

很快,后门便被打开,开门的小厮的脸隐没在阴影里,对于到来的人恭敬的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张府人少,两人一前一后轻松绕过院落下人,径直来到了一处亮着烛火的房门前。

男子做了个手势,那开门的小厮便退到了阴影处,不见了踪影。

男子推开房门,房间里传来一个苍劲有力的声音:“谁?”

他将房门关好,走到内间,取下了自己的兜帽:“张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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