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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氏这一嚷嚷,过路的几个人就停住脚步站在原地,拄着锄头木把子摘下头上的草帽扇风,有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还笑嘻嘻问:“刁嫂子,你大儿子干的啥挣钱了?”

“你们给我评评理啊。”有人搭腔就好比唱戏有人喊了“好”,刁氏来了劲儿,大步走到院子边上和看热闹的村民隔着竹篱笆说话,“我大儿媳妇在镇上卖那个什么……”刁氏想了半天叫不出名,囫囵道:“在县学门口卖吃食,生意好得很,一天至少得赚百八十文的,卖了好几天了,瞒着我这老太婆一点口风都不露,这是打定主意不愿意孝敬我啊!”

唐氏也过来帮腔:“可不是,咱们村里好多人都看见了,生意比旁边那些摊子都比下去了。”

叶兰脸上一阵窘迫,刁氏唐氏都是不要脸的,她却还要在许家湾为人处世,私心里还想着将来儿子长大了娶个本村姓许的姑娘,也能将自家在许家湾的地位提上一提,没想到刁氏一开口就要坏给他们扣不孝顺的名声,她嘴皮子不如那婆媳两个利索,眼见着刁氏已经开始哭诉当年如何拉拔刘成富兄妹两个,越发着急起来。

许清沅从灶屋走出去,站在院子里和看热闹的几个人一一打了招呼,笑嘻嘻地对刁氏道:“嘎婆,大舅娘这两天是在镇上卖吃食,但是可没有挣到百八十文,是哪个说的,您把那个人叫过来,让他把那百八十文补给我们可好?”

小姑娘生得清秀,和人打招呼时又嘴甜,几个村民嘻嘻哈哈笑一阵,先头那个接刁氏话的便又道:“刁嫂子,我看你这外孙女说的蛮对的,你两章嘴皮子一张就说亮亮他们家挣了那么多钱,干脆你把差的钱补给他们得了。”

刁氏被那许姓村民说得无话,强辩道:“儿子孝顺老娘是天经地义的,不管挣得多少都跑不月兑,我这可一文钱都没见到呢。”

“娘,我们真没挣到钱,这才试着做了两回,连道儿都没模清呢。”叶兰也组织好了反驳的话,向那个年纪大的村民道:“叔,您老过的桥比咱走的路还多,您说是不是,我们做点小本买卖,哪能刚做两天就挣到钱的。”

叶兰说话温和在理,又话里话外抬着那个许姓长者,那村民和旁边挨着的两人点头道:“这倒是,钱要是那么好挣的话,咱就不用这么天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喽。”

刁氏犹自不饶人:“就算没挣到钱,那家里煮了什么好的,给爹娘端一碗也是应该的吧。”

“哎哟嘎婆,原来您是闻着味想吃呀,您早说不就得了!”许清沅故作惊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我们这两天忙得脚步沾地,确实是忘了这茬,一会儿就给您煮一碗过去。”

言罢,看热闹的村民们又是一阵笑声。

“女乃女乃,您出钱给我们手推车好不好?我们每日搬许多东西去镇上,费力得很。”刘亮藏好装钱的小盆,无比诚恳地对刁氏说:“将来我们挣钱了一定会孝顺您的。”

“走开,我!”刁氏听到刘亮要钱就跳脚,拿手打开刘亮的手,不停地说:“我没钱,我每天连饭都吃不饱!”

“嘎婆,我中午的时候还看到您吃鸡蛋,您看,这里还沾了一块蛋黄。”吃鸡蛋是真,沾了蛋黄是假,只不过许清沅指着刁氏的衣襟言之凿凿,刁氏连忙拿手去去抠,低头没找到,抬头却看到许家湾几个村民眼里不屑的眼神,“刁大嫂,儿子是该孝顺你,但是为人父母的尽力帮衬儿女也是本分。”

刁氏反应过来许清沅是在诓她,自以为丢了身为长辈的面子,她不敢怼几个许姓村民,转过来举起拐棍往许清沅身上打:“你一个捡来的东西,也敢没大没小的说话!我打——”

许清沅像被吓傻了似的站在那里不动,等拐棍快落到身上了才一扭身,同时伸手出去看似防止自己被打,其实是在拐棍上拖了一把,刁氏毕竟上了年纪,这一下自己使力兼且被往前拖了一把,毫无悬念地扑倒在了地上。

“你,你……”刘家家贫,坝子是土坝,刁氏一下扑倒在地上也不过是摔得有些痛,并未伤到哪里,她的老迈本来就是装出来的,这一下索性丢了拐棍,要爬起来厮打许清沅,没料到还没沾到便宜外孙女儿的身,就听她哭了起来:“好痛,好痛,嘎婆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偷看你吃鸡蛋了!”

“娘,您就饶了大丫吧,她小孩子家的不会说话。”叶兰连忙过去讨饶,却是拉住了刁氏的手,许清沅一看正好挡住了村民们的视线,便一边假装被刁氏打得跳起来,一边借机踩了刁氏两脚,然后才跑开露出一副胆小怕刁氏的畏缩样。

“刁氏!”刘家的动静闹得大,不知哪个好事者喊了里正过来,正好听到许清沅那句“偷看吃鸡蛋”的话,里正听着颇有些心酸,一时脸色不大好看,沉声道:“当初分家是你和刘成才求着我办的,上头清清楚楚写着以后养老送终靠刘成才,为此刘成才分的土地粮食都比刘成富多很多。这才几天,你就来找大房闹事?整日闹得村里不安生,以后再有什么事可别来找我。”

村里的人一辈子生活的区域有限,把里正、族长这类能现管的看得很大,刁氏被训得不敢还嘴,唐氏怕婆婆下不来台一会儿关起门找自家麻烦,连忙过去捡起刁氏的拐棍,扶住她:“娘,您刚摔疼了吧,我扶您回去歇一歇。”

“哎哟……”刁氏连忙顺着儿媳妇递的梯子,捂住腰杆作一副腰痛的样子出了大房的院子回了堂屋。

叶兰谢过里正,几个村民见没有热闹可看,也都各自散了。叶兰原本担心里正走了之后刁氏再过来闹,没想到接下来西边那头都是安安分分的,只是她下地里偶尔从那边的院子门口过时,随意往刁氏的堂屋里瞥了一眼,唐氏竟然就关了大门,像屋里有什么宝贝生怕被看到了一样。

这一日清早,西头鸡圈里的鸡刚叫了一声,叶兰就起床率先洗漱,她现在干劲十足,自个儿备好了碗筷和烧炉子的木炭,才叫许清沅和刘亮起床去地里摘菜。

这时候天上的星子已退,视野里是昏昏的蓝,看什么都有点影影绰绰的,叶兰背着背篓走在前头,刘亮和许清沅打着呵欠睡眼迷蒙地跟在后头。

“是哪个贼娃子在偷我家的菜!”突然听到叶兰大喝一声,许清沅的瞌睡一瞬间全部退散,她和刘亮互相愣愣地看了一眼,叶兰已经往菜地里跑去了。只见菜地里有个影子顿了一下,然后直起身子撒丫子跑了,光线不好看不清人,但是看得到那人也背着背篓,显然是来偷菜的。看身形是个男的,叶兰追了几丈远没追上。

“也是怪了,咱们农人家家户户都种菜,这东西又不值钱,怎么竟然还有人来偷。”叶兰气喘吁吁地回来,检查菜蔬被偷的情况,不由一阵心疼:“杀千刀的,偷去吃了也就吃了,把我这好好的瓜蔓子扯断了作甚。”

大舅娘说话一向斯文和气,竟然也说粗话骂人,许清沅凑过去看不禁了然:丝瓜棚是两根插在地里的竹竿,在竹竿之间用细长的篾丝编织成网,然后丝瓜藤蔓就自个儿会顺着爬上去开化结瓜,而现在一根竹竿歪倒在地,上面昨日摘菜时吊着的几个半大丝瓜已经全无踪影,藤蔓也从半中间被镰刀割断。

“偷菜的是个男人。”刘亮蹲在丝瓜棚下,他昨天傍晚才来浇过水,下面的泥土没有干透,偷菜人留下的脚印比别处深些,然而也没有别的更多的信息。

因为要赶早去县学门口占位置,几个人虽然心疼也是无法,没有丝瓜,便多摘了两根黄瓜,回去同往常一样洗了菜串好,然后挑的挑、背的背,往镇上赶去。刚走到村口就听到车轮的声音,叶兰心里一喜想看看能不能一起推车捎带一程,转头一看,却是刘成才和唐氏。

刘成才推着车,唐氏站在车旁笑得有些夸张:“大嫂,好巧啊,背这么多东西累不累哟。”

“不累。”叶兰随意敷衍了一句,她看着推车上的东西,一个和自家差不多的小泥炉,铁锅、重叠的碗和一大把筷子,还有盖着盖子的竹筐里依稀露出来的菜叶子,越看眉头越紧,声音低沉下来:“二弟二弟妹,你们这是?”

唐氏看着叶兰的脸色,笑得越发开心:“怎么了,大嫂,只许你们去摆摊,就不许我们去吗?”

叶兰一噎,刘亮却盯着刘成才的鞋子道:“二叔,这天又没下雨,你这是踩了哪里,鞋子上全是泥。”

“不小心踩到田里了,哈哈。”刘成才打了个哈哈,有些尴尬地道:“我们先走了,你们慢慢来啊。”说完弓身发力,将车子推得飞快,唐氏骂了一句“癫子”也只得小跑着追了上去。

叶兰身材瘦小,许清沅和刘亮都是半大的孩子,带的东西多了走得便慢,等他们到县学门口的时候,刘成才两口子已经摆好了摊子,小炉子上架着铁锅,里面红油油一锅汤,摆好的各色蔬菜旁放着几个选菜的竹筐——虽然简陋了些,但明显是抄袭的许清沅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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