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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医生在工作状态里,是无暇顾及他人的,他手写酸了,活动手腕时抬头,发现林天盯着自己这个方向在发呆。

“无聊的话,”他沉吟道:“你可以先回家。”

林天连忙摆手,“我不无聊,我有事情干的。”

傅医生道:“我的手无大碍,这些天谢谢你照顾我,但是你也有工作,我不想麻烦你。要是害你被上司责骂我就罪过了。”

“您太客气了,我工作没关系的,”为了证明自己有事情干,林天从柜子里拿了个苹果出来,“我削水果给你吃。”

“其实你不用……”傅医生话还没说完,林天已经冲进了洗手间。

毛巾架上,挂了一条和上次不一样的内裤,款式差不多,但林天一眼就发现有些不同。它们肯定是一个品牌的,但是外表看不出logo,林天冲洗着苹果,眼睛一直盯着傅医生的黑色内裤看。

而且这还是条刚换下来没洗的!

傅医生的size有点夸张,林天不自觉地边洗着苹果边比划,有……这么长?这么粗?不……可能还要更粗一点的。听说外科医生体力都很好的,而傅医生那样的,一看体力就非常好,但这么多年了,林天从未听说过他和谁闹过绯闻。

可以说是性冷淡了。

盯着那条内裤,他不自觉吞咽了口唾沫。光是看着,那股荷尔蒙气息就把他闹了个大红脸。有没有味道的?他……他很想闻闻看的。

林天在脑海里做着斗争,过了许久,他还是怂了。

他把苹果切成小丁,让傅医生用牙签叉着吃。

下午四点,傅医生的论文写完了。他用中文写了一遍,然后翻译成了英文,两份手稿,他封在文件夹里,打算给柳叶刀发过去。

这时,脑外科的护士长进来了。她还带了个病人。

那病人年纪很小,是个女孩儿,不超过六、七岁。她穿了身宽松的病号服——或者是她过于瘦弱的身躯撑不起的缘故,显得病号服非常宽松。女孩儿头发剃光了,所以头上戴了顶帽子。或许是没有头发的原因,她的眼睛显得出奇的大。

她的左眼,包着一整面的绷带,几乎将半张脸都罩住了。

“乐乐说她想来看望你。”护士长道。

“傅医生叔叔!”女孩儿叫了他一声,然后飞快地扑到他的病床前。

乐乐是三年前转过来的病人,她患有先天性的视网膜母细胞瘤,这是一种来源于光感受器前体细胞的恶性肿瘤。她四岁那年突然病发,这些年一直进行治疗,换了许多家医院,都无计可施。

傅医生两年前接手这个病人,他是行业顶尖医生,但这种疾病仍旧很难救治,哪怕现在切除眼球,也无法保证癌细胞不会继续扩散。

这样的病,说直白点,不如早做衣冠冢。乐乐从四岁到现在,不知做了多少次手术了,每次切除肿瘤后,过一段时间又会长出新的。没完没了地生长,没完没了的手术。

即便如此,生这种病的孩子,都不能活到很大,做手术的意义不过是吊命。像乐乐这个年纪……已经快到头了。而家里每次给她做手术都是一笔巨款,别说家里消不消耗的起,就算有钱治病,最后也只能有一个结果。

这就是恶性肿瘤的可怕之处。

“傅医生叔叔,你病的重吗?”乐乐望着他道:“妈妈说,我要转院了,我想来和你告别。”

“我不想转院。”乐乐完好无损的右眼,哗一下流出眼泪来。

傅医生难得地变得温和一些,他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妈妈是为了你好,听话啊乐乐。”

她抽噎道:“妈妈说,你再也不能给我动手术——”“乐乐!”护士长连忙打断她,她有些惊慌失措地蹲,和小女孩儿持平,“你不是来和傅医生叔叔告别的吗,跟他说再见。”

“可是……我,我不想转院。”她的大眼睛看起来非常可怜,旁边缠着绷带的左眼,似乎有一部分不可见人的肿瘤。“我也不想做手术……我想,想留长发,想去学校读书,想交朋友。”

因为经常要动手术,所以她一直都是剃的光头,每次生长出来一层薄薄的头发,她就会很高兴地哇,这时妈妈就会流着泪夸她漂亮。

疾病的阴影,统治了全家人。

乐乐似乎有很多想法,她看电视时,就会冒出一些想法来,妈妈总会说:等你病好了啊,就带你去吃这个,病好了啊,你就能去学校了,病好了,妈妈带你去游乐场。

可谁都知道,这个病好不了了。医生知道,大人知道,就连乐乐自己,她被所有人欺骗着,但她一点也不快乐。

本来她这次的手术预约了傅医生,但是哪知道傅医生突然生病了,还是手受伤了!

这时,主刀就移到了谭医生身上。但之前的医闹事件,听说就是谭医生把人给治死在了手术台上吧?乐乐妈妈没辙,勉强同意了,结果等她看到谭医生给出来的手术方案后,突然就不能接受了。

“要切除眼球?!不行!切了眼球也没用怎么办?傅医生说了,说癌细胞已经扩散到颅内了……”说到这里,乐乐的妈妈已经泣不成声了。她甚至在想,当时检查出肿瘤的时候,自己怎么没有狠心把乐乐丢掉。

现在的结果便是,大人受罪,小孩也遭罪,还看不见希望。

她极度不愿意让谭医生来动刀,加上傅医生手伤了,她提出要转院。

傅医生注视着哭泣的乐乐好一会儿,突然道:“不转院,也不做手术。”

护士长吃惊地望着他,“傅医生……”

他说:“去联系乐乐妈妈吧,你说不通就我来说。”

听到这里,林天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等护士长带着小孩儿走了,林天才问了句:“那孩子是不是……?”

“嗯,”傅医生显得很平静,他见多了生离死别,“这个手术做与不做,意义不大。”

林天听了,觉得心里很堵,他瞥向傅医生缠着绷带的左手,心情一时差到了极点。

“林天。”傅医生喊了他一声,他歪过头,“过两天我就出院了,你不用每天来照顾我了。”

“这样啊……”林天勉强翘了下嘴角,“不是还有两天吗。”

“我的手差不多好了,剩下就是修养了,医院批准了我的休假。”他的左手有没有问题,他再清楚不过了。但所有人都非常害怕他恢复不好,脑外手术需要他的手极其精准灵敏,而不是这样大概好了。因为不能保证他会不会在手术过程中突然抖一下手,或者哪根曾经受伤的神经突然出问题。

或许这样的问题,对于普通人而言都是小毛病,很多人可能还察觉不到,但在手术过程中,这就是性命攸关的事了。

但这种事不能强求,雷院长的意思是,让傅医生就住在医院里,这样有专人看管着,防止他做一些可能会影响恢复的事。

而傅医生的回答是:“你觉得我会没有这点分寸?”

雷院长沉默了。

“林天,这些天谢谢你的照顾。”他已经不知道是今天第几次提了,傅医生强调道:“你也替我谢谢师母,汤很好喝,不要劳烦她跑一趟看我了。我真的没事。”

林天愣了好久,最后道:“好吧,那……傅医生,那你,好好养伤。”他又笑了一下,就像第一次进病房,做自我介绍那次。林天心里想着:或许他和傅医生的缘分就此到头了吧。

他本无意对傅医生的正常生活造成困扰,所以该了断时就顺其自然吧。他维持着面上的微笑,傅医生看着他又说了句:“谢谢你,你帮了我很大的忙,那个论文很重要。”

“没事儿,不用客气。”他挠挠头,垂首道:“我去上个厕所。”

林天快步进了卫生间,然后反锁了门。他一脸豁出去的神情,突然把傅医生的内裤拿下来,接着低头闻了一下。林天眨了眨眼,泪光快速闪过去。他用力深嗅了两口,脸上全是迷醉。心里暗自道:“值了!”

他深吸口气,又翻到了内裤的标签,是个很不常见的品牌,和林天自己用的,属于同一级别。他打算回去就换成这个牌子,内裤和床上用品,全部换成这个!

林天冲了水,犹豫了一下,把内裤原样叠了回去。

出于某种原因,他没洗手。

打开洗手间门,傅医生抬头看向他,道:“过几天,我请你吃饭吧。”

林天:!!!!

幸好他没偷那条内裤!

“……没喝多少,就……一点点。”林天靠在电梯角,这才看见自己没按楼层。他掏出房卡看了一眼,电话那头却陷入沉默。

林天把房卡放到感应区,电梯这才缓慢上升起来。

“你没回家?”

“……嗯。”他的声音听起来含着委屈。

傅星河穿上外套,拿了钥匙,波澜不惊问:“在哪儿?”

“……电梯。”他仰头看了一眼红色的楼层数。

“林天。”傅星河碰上门。

他这才报出酒店名字。

“房间。”他的声音还是很冷静,似乎不会为任何事动容。

林天扁着嘴说了房间号。傅星河道:“你乖乖等我过来,不准挂电话。”

林天噢了一声,电梯到了,他慢慢踱出去,酒店浅驼色的地毯映入眼帘,酒精麻痹了林天的大脑,他晕晕乎乎地找到了房间,嘴里笑嘻嘻对着电话说:“傅星河,我好喜欢你。”

傅星河专注开着车,导航女音不时提醒着路线。开了外放的手机里,就突然传出了这么句话:“你肯定不知道我多喜欢你……我喜欢你多久了……”

“我知道。”

“你别打断我!让、让我说完。”林天一头栽进酒店房间的大床上,声音闷闷的,“我喜欢你你知不知道。”

傅星河心想他是真的喝醉了。

他等着林天说完话,结果林天就一直在那里重复着他喜欢自己,一直一直重复。

车厢外,是沪市那夜色下应接不暇的往来车辆,各式各样迷离的灯光让人眼花缭乱,在车窗外快速流过,被车速拉成一条条亮亮的线条。车厢内,傅星河关了导航提示,就那么一直听着醉醺醺的林天在电话里翻来覆去地重复:“我怎么那么喜欢你”。

傅星河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这种问题。

他从来没有遇见过林天这种情况,他一直单身的最大原因就是忙。他把全部的时间都投资在了自己的工作上,他圈子有限,只认识这样那样的医生,还有父母亲戚那样顶尖的学者。而且之间关系并不亲密。

单身久了,便习惯上这种生活状态了。

林天却打破了他这种亘古的生活状态。

在医院躺着的时候,傅星河突然找到了空闲,病房不大,但是只有他一个人,病床很窄,白色的墙,白色的天花板。

他故意受伤,故意住进医院,一切看似措手不及的突发事件,其实都在他的掌控下。可是从前日日面对的病房空间却让他异常烦躁,很想出去。

病房里来人的时候,他就更烦躁了。

但是林天在的时候,他就觉得舒服了起来。

傅星河很快到了酒店,他记着林天报给他的房间号,到了门口后,才对着电话里说:“我到了,开门。”

林天上一秒还在说着想他,下一秒就没声了。

像是受惊吓了一般。

他的声音委委屈屈,“我以为你挂了……”电话那头一阵窸窣,“你全听啦?”

房门打开。

傅星河挂了电话,对醉得要倒的林天说:“全听了。”

林天沉默了一会儿,哦了一声。

每个人醉了的反应不一样,林天就是乱说话,但他说的都是发自肺腑的话。

傅星河也不说话,他扭开了苹果汁的盖子,揽着林天的肩给他喝。林天也不管是什么东西,是傅星河喂他的,他就全喝了。

他醉了倒是很听话,就是话多。苹果汁是醒酒的,一瓶灌完,他捏着林天的下巴,望进他眼睛里,“还醉呢?”

“傅医生……”林天反手就抱住他的腰。“我没醉。”他靠在傅星河胸口,小声地嘟哝。

“没醉说话这么可爱?”

“我不可爱。”林天抱着他的腰往他身上蹭,还用牙齿隔着衣服咬他。

傅星河笑了,他把林天的脸推开,“别勾引我。”

“我没勾引你,”林天眼睛亮着,带着醉意,可是表情特认真地说:“我还没月兑衣服呢,怎么叫勾引了。”

傅星河不动声色地盯着他,结果林天毫无自觉地又抱上来,还吧唧一口亲他脸上。

笑的两眼弯弯。

傅星河眼睛一暗,“去洗澡。”他的把赖皮狗一样的林天连拖带抱地拎到浴室。

这房间是间很大的套间,浴室也大,有股焚香味儿。中央有个豪华浴池,看起来像是什么石头打磨的天然浴池。

傅星河看了一圈,把林天拎到了淋浴间,他想帮林天月兑掉衣服,结果林天不肯放开他,往他脸颊上,脖子上一口一口地亲着。

“别动。”傅星河一面推他,一面给他解开扣子。

林天笑嘻嘻地把脑袋拱到他的胸前,明明两人差不多的身高,他还抱着人撒娇,嘴里说:“我好喜欢你哦。”

“乖,别动。”傅星河不为所动。

他一辈子也没遇见过林天这种醉鬼,医院里有时候会送来一些酗酒的病人,但那些人喝酒后的模样,和林天完全不同。

林天全身皮肤都是红的,他喝酒好像有些上脸,所以脸尤其红,身体也是绯红色的。不仅如此,他还要给傅星河卖萌,傅星河不知道他喝醉酒就是这样,还是只在自己面前这样。可是林天又认得出他。

说明他还醉的不算太厉害。

他费力地月兑了林天的上衣,然后准备解开他皮带。

林天拉住他的手腕,阻止他的动作,“你是不是要上我?”

傅星河面不改色,“不上你。”

林天不依不挠,“为什么不上?!你都要月兑我裤子了!”

“你醉了。”傅星河把他推进淋浴间。

林天一下被他推到了玻璃墙上,他愣了一秒,“我没醉。”说着他就站直了,裤子松松垮垮地搭在腰上,他张开手臂,非常认真地做了一套指鼻试验,然后指尖碰到了脸颊,碰到了嘴。他根本找不到自己的鼻尖在哪里。

傅星河为了不让他继续动,只能抱着他,他一抱着林天,林天就安静下来了。

他慢慢帮林天解开皮带,帮他月兑了内裤。

林天变得光溜溜的。

“一个人洗能不能行?”

“我不能。”林天一口又吧唧在他脸上,糊了傅星河满脸的口水,“我不能,”他晃着脑袋,委屈巴巴道:“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不是,”傅星河知道和一个醉鬼没法讲道理,他无奈地回答道:“别乱想,我喜欢你。”

结果奇妙地,林天听懂了。

他不闹了,也不动了。就那么安静地把脑袋搁在傅星河的肩头。

傅星河开了热水,然后松开他。他的声音有些哑,似乎是忍耐着火气的,“自己洗,乖。”

林天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好,我乖。”

傅星河出去了,林天站在热水下面,冲了十分钟,把浑身的酒气都冲散了。他浑身都热,浴巾也没围,就急躁地出去了。

外面没人。

林天失落下来,他以为傅医生走了,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就像找不到家了一样。

过了会儿,傅星河端着托盘进来,就看到林天什么也没穿,就站在浴室外面的地毯上发呆。像淋雨后的流浪狗一样。

他理所当然地认为林天是故意的,刚下去的火又上来了。

他把粥端到了桌上,“我刚刚把你衣服送去洗了,你好好休息,喝完粥暖暖胃再睡。”他目不斜视地掠过林天光luo的身躯,声音比往常要低哑,“我先走了。”

“现在就走?”林天脚步有些沮丧地移了下,他看着傅医生的背影。

“你没事我就先走了。”他刚才来只是因为他感觉到电话里的林天不太正常,他喝醉了,还不回家。他担心林天会出什么事,所以过来看一眼。现在他看到林天好端端地在房间里了,酒也醒了大半,自然应该走了。

“那不走好不好?”林天可怜巴巴道:“或者我跟你回去。”

林天把兰花放在阳台的桌子旁,“这里好不好?”

傅医生点点头。

放下盆栽,林天有些拘束地坐在沙发上。

傅医生给他倒了一杯橘红色的果汁,阿姨说他经常熬夜,所以给他生榨的苹果胡萝卜汁。

“傅医生,我想去厨房洗个手。”他搬动盆栽时,手上沾了灰尘。

傅星河替他打开厨房推拉门,“你可以随意点。”

林天点点头,他打开水龙头,听见哗啦啦的流水声,心里仍旧很不真实。

他竟然进了傅医生的家!!林天心脏跳的厉害,在他的想象里,傅医生的家一定和他的人一样,家具的造型,植物的摆放都会很冷淡。但来了才发现,其实并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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