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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居翰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看了半晌,在她面前缓缓弯下了腰。

“这是干嘛呢?跟我玩躲猫猫啊?”

张小檀不说话,怀里抱着他给她买的那只小熊维尼的枕头。周居翰伸手要帮她拿,却像触了她的逆鳞,遭到了她奋力的抵抗。

他脸上还被她刮了一下,微微的刺痛。

周居翰只好退开了两步,叉着腰在原地跟她讲道理:“我没欠着您吧,大小姐?怎么又跟我闹别扭啊?”

她没理他。

“您倒是说说,我哪儿又惹您不满意了。”

本来他心里还有点气,看到她这副别扭的模样,更多的是无语。本来以为是只乖巧的小兔子,其实骨子里是只无理取闹的执拗小野猫。不过,她闹脾气的方式跟别人不一样,人家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她是生闷气,就不理你,让你干着急。

也亏得他沉得住气,否则非得被她气死不可。

周居翰年长,虽然打小性格有点激进,但这么多年历练下来了,做事为人是稳的。他复又弯下腰,对她微笑:“哪里又不开心了?”

张小檀想起那一路尾随,想起上了他车的那个年轻姑娘,心里一阵酸涩,仿佛无形中有一只手掐住了她的喉咙,说不出话,快要窒息了。

其实她很想哭闹两句的,可是憋着憋着,最后只是软弱地流了几滴眼泪。

周居翰原本好整以暇地端看她,她这一哭,他就不自在了,伸手要去储藏室里抱她。

这储藏室是正方形的,直径一米都不到,里头也没放东西,深着呢。他一够,她就像炸了毛一样奋力往后缩,直接给缩到最里面去了。周居翰费了好大劲都没够着她,心里也火了,威胁她:“你出不出来?”

张小檀又是沉默。

周居翰往后退了两步:“那你自个儿待着吧。”

他走了,留了她一个人在这尺寸见方的地方。张小檀抱着膝盖,有点儿傻,心里头又有些茫然。可是,这地方给她安全感。

一个人处着的时候,她开始安静思考。心里想的是,那个漂亮姑娘是谁?他跟她也做像他们做的事情吗?

他开心时是不是也抱着她叫心肝宝贝儿,不高兴时也这样拂袖而去。

或者,他对她要比对她更好一点,或者更差一点。

不管怎么样,他总得有个偏爱,有个更喜欢的。那么那个他更喜欢的,必然能得到他更多的宽容。

可是,可是不管怎么样——她只是像件物品一样被他衡量着,是他疲累时一个暂时停泊的站点,恢复精力后,他又会离开。

周居翰只有一个,而张小檀,却有千千万万个可供选择。

想到这里,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大滴大滴地掉下来。心里也在恨自己,张小檀,为什么你要这样不自量力?打从一开始,你不是已经猜到结局了?

午饭的时候,她给自己下了碗面,一个人站在倒台那儿吃。

周居翰坐在餐厅里,吃自己的饭,期间问她:“肯下来了,不闹了?”

张小檀没理他,继续埋头吃饭。

周居翰有点儿没劲,吃完了,洗了碗就从沙发那勾了外套出去了。门关上的那一刻,张小檀就折返回屋里,拎了早就准备好的行李箱跟着他后脚出去。

之后的日子,张小檀住在夏秋白租的那个单间里。客厅、厨房、厕所都在一个开间,沙发、冰箱挤在一块,几乎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这日,夏秋白翻她的行李箱时找到一条黑色的蕾丝胸衣,名牌、做工精细,还有一条爱马仕新款的小丝巾,红橙黄绿蓝五色交织着,织锦缎混绫纺,颜色很鲜艳张扬,却很富贵大方,像牡丹花一样无所顾忌地怒放着,不像她的风格。

夏秋白啧啧了两声,过来揽住她肩膀:“找到金主了?看这品味,挺重口的啊,吃不吃得消啊?”

要搁以前,张小檀肯定不好意思,这会儿她却也跟她插科打诨:“是啊,吃不消了,所以逃了回来。我得在这儿挤段日子,你不会嫌弃我吧?”

“哪儿话?好说。”她的细白的小拇指又勾起那条黑色的胸衣,在她身前比划了一下,忽然笑得别样暧昧,“不过这位哥哥确实好衣品啊,你这白女敕女敕的一身皮肉,穿这个再适合不过了。小模样儿挺清纯的,剥开以后是另一副样子,这反差不错,弄得我都想让你马上月兑光了给我瞧瞧了。”

张小檀听完,跑过来过来就要打她。

夏秋白逃到一边,张小檀不依不饶,追着她满屋子打转。地方本来就小,闹着闹着碰翻了不少东西。

两人累得气喘吁吁,背靠着背坐倒在地板上,互相转过脸来对了个眼神。

忽然,都笑了。

可笑着笑着,张小檀忽然扑进了她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她是真的伤心,仿佛要把心里的酸楚委屈都发泄出来。

夏秋白拍着她的背安慰,心里也唏嘘不已。

梁奕铭那样的,追了她两年她也不屑一顾,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男人,才能伤她这么深?

张小檀到底还是没有和她提起。后来的日子,该上学上学,该打工打工,她过得忙碌而充实,好像那些事儿都没有发生过。

夏秋白见了,心里担忧,但更不敢提起,怕揭她的伤疤。

这日天朗气清,院里组织了跳蚤市场。副班长纪磊带头,今个儿一早就把早年家里收集的破铜烂铁都鼓捣来了,大刺刺往过道里六张早拼好的桌上一放。

“传家宝,全部10元贱卖,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四下里嘘声一片。梁奕铭这时候搭了他肩膀,挺语重心长的:“做人吧,脸皮还是适当地要拾掇拾掇的。”

纪磊嘿嘿笑:“我这人啊,什么都缺,就是脸皮管够。”

“呵呵。”

一帮人跟着梁奕铭一起呵呵。

气氛太热闹了,张小檀不大适应,和夏秋白打了个招呼就一个人到外面去了。沈秋的校园里,空气冷凝,头顶的天空蓝得仿佛结成了冰。

路上三三两两的同学结伴而行,说说笑笑,分明也没多大热闹,她却觉得身边都是笑语。走着走着,脚步就在食堂对面的小卖铺门口停了下来。

……

梁奕铭和邢璐早早退了场,从教学区过来,路上聊起今年的课业,转而说起了张小檀。邢璐从来不在他面前表现出敌意,嘴里没犹豫就夸了:“小檀是个好姑娘,就是有点儿偏激。”

她意有所指,暗示上次盒饭那件事儿。

梁奕铭父亲梁正涛是白杨那边某军分区的政委,算是小县城里的名人了,外祖母做纺织工艺起家,在德国有个市值几十亿的上市公司。可以说,他衣食无忧,生活上什么都不缺。

他这人心地是好的,就是生活太顺了,缺那么点儿人情世故。说直白点,就是少爷脾气,思想上也不大成熟。

张小檀那件事,他心里到底不大舒服。

邢璐从侧面打量她,发现他默不作声,心里就了然了,不由多了几分窃喜。

走到食堂门口,她提议进去买根玉米。

梁奕铭却没应声,直愣愣地望着对面的小卖铺发呆。

邢璐好奇之下,也转身望去。

天色已经晚了,张小檀安安静静地蹲在小卖部门口,头顶是一盏昏黄的路灯。有几只小虫儿围着她打转。

她那双弹琴的手细细白白的,这会儿指尖却夹了一根烟,还是特别烈的云烟,迎着风狠狠吸一口,呛得眼泪都出来了。

不过她没扔,继续慢慢地抽着,眼神放得很空,像在想什么事情。

这副颓废黯然的模样,看得人几乎不忍。

梁奕铭脚底像生了根似的过不去。邢璐在他耳边叹气,佯似无意地说起:“她这段日子挺反常的,好像是跟了一个校外的什么人,然后被甩了。”

梁奕铭抿着唇,没应。

邢璐偷瞄了他一眼,语气同情:“不知道她是中了什么邪,大好的前途和人生都不要了。我听他们说,那人都有老婆孩子了,她还上赶着给人当三儿。”

“什么三不三的,没根据的事,别胡说。”

邢璐笑得很隐晦:“你想哪,她家里人都没了,哪来的钱交那么多学费的?还有她的那些新衣服新鞋子,虽然不是什么名牌,但都是本地一些叫得上名儿的精品店出的,没有个千儿上万的买不来,定制还得预约。”

“……”

“你想啊,她的这些行头,怎么来的?”

梁奕铭脸色发白,拳头在身侧握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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