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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剪瞳挫败地坐回座位,脸上羞得通红。不仅是因为舅舅的糟糕事情,还因为这个,她错怪了眼前这个男人,造成了这么大的误会。

她眯着大眼睛,很狗腿地走到他身边,帮他拍掉袖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虽然说多了很廉价,我还是要说,‘对不起啊,郎先生’。”

“这个道歉,我勉强接受了。话说回来,你舅舅好像还在警察局里呆着?”

“啊,是的,我马上去接他吧。不用再麻烦你了,郎先生。”苏剪瞳可不好意思再麻烦他,站起来离开。

郎暮言一句话差点没把她噎死,“难道我有说要帮你吗?”

“额~好吧,”感觉到自己的自作多情,苏剪瞳笑得讪讪的,“再见。”

去接舅舅,苏剪瞳身上已经没什么钱了,只得找警察通融,先见到舅舅,用舅舅的信用卡取了钱拿去交罚金。

苏文人已中年,虽然说不上帅气,可是看上去身材保持得不错,模样也不难看。舅妈也是风韵犹存,苏剪瞳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出来做这种事情。

不过她的立场,也不好问什么。等到舅舅出来,只说:“舅舅,你有空去看看外婆吧,她在医院里。”

欠了苏剪瞳这一次人情,苏文不好拒绝,直接跟着苏剪瞳去了医院。

苏文夫妇对于老太太爱答不理,苏剪瞳知道是因为自己。她从小没父没母,外婆把心思全部放在了她身上,对于李明露,管得就少。也很少照顾到苏文家里,他们当然忿忿不平,觉得外婆老了病了,这份责任就不该由他们来承担。

所以李明露抢了她的名额,陷她于如此境地,苏剪瞳最初的伤痛过去后,心态便前所未有的平和下来。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无可更改,她就只能接受这样的后果。也当是……她偿还对表姐和表姐一家的所有歉疚。

次日的公开选拔,虽然是自费名额,但是是现场打分,现场出成绩,相对来说更加公平,每个学生也都有机会参与,所以报名的人非常多。

苏剪瞳因为报名时间最晚,所以被排在了最后一名。不过她一直没有离开,坐在后面等着。

从早上到下午,终于轮到她的时候,评审老师个个都已经很倦怠了。有的人喝着水开始聊天。

她走到台上,坐在钢琴前,心头一口缠绵于胸间的气息让她有片刻烦躁。她深呼吸了一口,心内清明,修长的手指落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

一个绵长高昂的起音,抒情缓慢的音调徐徐在她指尖滑落。眼前出现开阔的林木,缓缓在面前拉开,人就像漫步在林间,心情空阔适意,一切的烦恼和忧愁都随着这琴声消失不见。

下面的评审停止了喝茶、聊天的举动,注视着在台上的女孩儿。

指定乐曲、自选乐曲,全部弹完,台下有掌声传过来。

苏剪瞳站起身来,轻轻鞠躬,原本的自信都被忐忑取代,等待着台下的打分。

一共有十位评委,前面几位给出的分数都大致相当,在八十分以上,有一两个给的特别高的,甚至给出了九十分。第八个评委和第九个评委给出的也是差不多的分数。

苏剪瞳的酒窝美美的展示出来,根据她刚才看到的结果,只要最后一个评委,给出的分数和前面的评委差不多,她就秒杀前面所有的学生,稳拿第一了。

就算最后一个评委不喜欢她的演奏,只要给个及格分,她也是第二名。

不会连及格分都拿不到,她的人生,还从来没有拿到过不及格呢。

稳操胜券,苏剪瞳不由笑开了颜。

只等最后一个,苏剪瞳目光扫到最后一个评委身上。

她呆了一下。那个男人,看上去好熟悉,他斜挑着唇角,淡漠又自制地坐在那里,让苏剪瞳心里不由一慌。

他微微抬手,身上全是光环一样,惹眼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苏剪瞳看着他面前的牌子上,写着“郎暮言”三个大字,暗想他原来叫这个名字。有点期待他到底会打什么样的分数,又有点害怕他给出分数。

郎暮言低头,栗色的头发让他看上去很是可亲,让他硬朗的五官和眉眼都因此染上了一层柔和色彩。想起他展开襟花给她擦掉唇角的温柔,苏剪瞳暗自嘀咕,今天的分数,该不会很差?

结果她就恍然了那么一秒,那个活生生击溃她人生信念的分数就闪在了她面前:“五十九分!”

五十九分!不及格!

苏剪瞳差点倒下去。

这就意味着,他的五十九分,将她的总分数直直拉低了一个档次。她本来可以秒杀所有人,可是他连及格分都不给她。他的一个五十九分,将她的排名拉至到所有排名的第三名!

自费名额只有两个!

一分之差,她错失了这个名额!也错失了最后的也是唯一一次可以去德国的机会!

底下坐的评委,有人摇头惋惜错愕惊叹,有人事不关己满不在乎,收拾东西离去。郎暮言合上文件,递给身后的随侍。站起身来,高大的躯体在灯光下拉出长长的身影,他慵懒地活动了一下久坐麻木的腿脚,迈开长腿往外走去。

“喂,郎暮言!你给我站住!”苏剪瞳勉强抑制住自己的愤怒情绪。

听到那道清丽的呵斥,郎暮言缓了缓脚步,却没有回头。

苏剪瞳三两步跑到他身前,“郎暮言,你太过分了!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样对待我?昨天晚上还好好的,今天你就这个样子对我。”

“不好意思,还真没看出来是你。”他的态度看不清是友好还是漠然,就那样淡淡的,“本来是我大哥的事情,他临时有事,我来替他枯坐了一天,真累。”

见他岔开话题,苏剪瞳真想上前去撕他似笑非笑咧开的唇角,“郎暮言!”

“苏小姐,有事?”

“郎暮言!你给我解释一下那个五十九分好吗!别人都给我八十多分,只有你,为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不负责任的打分,毁掉的不止是我出国的希望,还有我的未来和人生?”

郎暮言突然脸色一沉,眸光凛冽,“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吗?为什么别人喜欢的东西,我非得喜欢?作为最重量级的评审,我不能有自己的判断吗?”

他大变的神色让她有点害怕,可是她却毫无畏惧迎上他冷冽的眸子,“你!你是故意的?你看不得别人认可我,所以你一定要朝反的方向来评价?”

“我说了,你的音乐,没有打动我。我昨天对你友好,并不代表我可以不顾专业素养,违心的给你高分。”

苏剪瞳气愤得全身发抖,上下打量着他,恍然大悟,气道:“你是代替你大哥来评审的,就是说,你根本不懂音乐?”

她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他说云海酒店那一层,是郎家包下来的,属于郎家专用。那夜,她在那层楼失

身,不是眼前这个男人干的,那么就是郎家其他的人,她真的想知道,郎家还有哪个男人这么无耻。她伸出手:“给我你大哥的电话。我不信任你的音乐素养。”

“我全权代表我大哥处理这件事情,你打去,他也不会理会你的。省省吧。”

他甩开长腿离开,苏剪瞳在他身后咬紧了牙齿。

她就知道,他没有他看上去的那么好心,那天晚上的事情,他还在记仇。她只是没有想到,他会挑选这件事情来报复!这个男人,真是可恶!大大的可恶!

“去德国费用太高了,学费不说,生活费也得好几十万上百万,选上选不上同样纠结。”

“是啊,还是公费的好。我今天来考试,早就做好了打打酱油就回去的准备。”

两个学生一边聊着一边收拾东西。

苏剪瞳将唇上咬出一道深深的血印来。她的悲剧,从李明露下药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就算刚才得到自费名额,她也不可能担负得起如此高昂的费用。

只是心里无论如何都放不下刚才那个不及格分数。选上和没被选上,结果可能对于她都是一样的,可是过程毫不相同。她不会因为没有钱去不了德国,就原谅他不负责任给出的那个分数。

苏剪瞳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走出考场。郎暮言还没有走远,正在不远处打电话。他的样子,总是那样旁若无人、高傲自大,苏剪瞳昨夜对他仅有的一点好感,都濒临破灭。

苏剪瞳看到旁边几岁大的小男孩,是小卖部老板的儿子,正在眼巴巴的看着别人吃冰淇淋。她眼睛转动,将仅有的钱掏出来给他买了个冰淇淋,将郎暮言的电话号码递给他,“小朋友,帮姐姐打个电话好吗?”

郎暮言接完电话,刚打开车门,看到手机上陌生的号码,眸光一敛,接了起来。

他脸色凝重,脚步缓缓移动离开车门,他的随侍见状,也紧张地跟了上来。

苏剪瞳趁机打开后备箱,钻了进去。

刚刚盖好,郎暮言就拉开车门坐进车里。

“爸爸?”他想起刚才电话里那个稚气的童音,初始他确实愣了一下。马上他就反应过来,是有人恶作剧。他私人的电话号码,除了至亲好友,从来没有给过其他人。

唯一得到过他私人号码的一个陌生人——是那个叫苏剪瞳的女人!

他唇边扯出一抹笑容。胆敢恶作剧让小孩子来叫他“爸爸”,在电话里和他纠缠不休,这个女人,真是够胆子。她分明是害怕的,每次在他面前,义正言辞的话语后面,都深藏着对他近乎本能的恐惧。

可是她又胆敢次次来冒犯他!

很好!他轻声说。

车子徐徐开进成韵馆。

苏剪瞳在后备箱里屏息凝气,终于等到郎暮言和随侍的脚步声渐渐远离,越走越远。

“咔擦”一声,她打开后备箱,从里面钻了出来。

高大的法国梧桐耸立在道路两旁,为初夏的校园道路铺下厚厚的绿荫。凉风习习吹来,让人心旷神怡。

苏剪瞳暗叹一声好美,随即明白,这里是国内最好的音乐学院成韵馆,全称成韵音乐艺术学院。只是大家还保留着旧时的习惯,一直把这里叫成韵馆。

成韵馆有口皆碑的教育方式和历年来辈出的人才,为学院塑造了良好的形象,在国内国际上都有不错的名声。如果说汉诺威是国外最好的音乐学院,那么成韵馆当仁不让的是国内最好的音乐学院。

今天来参与考核的评审,有至少一半是来自成韵馆的老师。剩下的才是苏剪瞳本校的老师。可见成韵馆的影响力。

郎暮言,既然不是本校的,那么就是成韵馆来的了。

“请问有一位姓郎的老师在吗?”抓住一个路人,苏剪瞳连忙问道。他代替他大哥来,苏剪瞳猜想,他大哥一定是成韵馆的老师无疑。她本来跟着郎暮言,不是为了这个事情,不过既然到了这里,有些事情,她真的很想弄明白。

路人指着一排精致的绿瓦红墙的房子,说:“你找郎天白老师吧?偌,那边就是他经常练琴的地方。”

郎天白?苏剪瞳咀嚼了一下这个名字。

站在红墙绿瓦的琴房前,苏剪瞳被一阵悠扬的钢琴声音吸引过去,琴声很抓耳。她练了这么多年钢琴,对自己的评价也很高,可是从来没有哪种琴声像现在这样,激昂处斗志昂扬,轻缓处如涓涓细流,流入心底最深处。

一瞬间,她有吃到糖果的感觉,那么甜,身上每一处肌肤都熨帖了,静静享受被音乐讨好的感觉。

她的脚步不知不觉走到虚掩的门口旁边,探头望去。

钢琴面前坐着的男人,一身米色的休闲装,秀眉朗目,在午后通过树影投下来的破碎光影下,看上去有一种不切实际的美好。他修长的十指白得几乎半透明,落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像一幅美丽的水墨画,直直击中苏剪瞳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他是郎天白吗?是郎暮言的大哥?或许还是……那晚夺走了她清白的男人?

不,不,一定不是,他的样子,温润如玉,象牙雕琢出来的一样,纯善得不真实。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会做那样的事情?

“有事吗?”他的声音也像流水一样,轻轻浅浅的。

苏剪瞳愣了一下,琴声已经停止,郎天白温润的眸光环绕着她。

她紧张得说不出话来,“……没事。”

“同学,练琴的话,随便坐。”

苏剪瞳不安地环绕一圈房间内,才发现还有另外一台钢琴。她本不是成韵馆的学生,郎天白问她的那一刹那,她本能地想拔腿跑开,她想求证的话,也问不出口。

郎天白扬起眸子看她,“坐吧。”

她就不争气地走向他,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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