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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是你做的吧?”

秦黛玄面容冷然, 看着站在对面脊梁挺得笔直的人,“我问是不是你做的。”

“是与不是,与二小姐何干?”

庭院中的芍药花开的正盛, 花枝摇曳,香气逼人, 隔着老远就能看见那大片大片的颜色,衬得女子身上的丹霞红也失去了风采。

“你如今攀上了十皇子, 连我也不放在眼里了吗?”秦黛玄冷笑一声, “竟不知你是何时与他通的气,这么大的事情,瞒到我头上来了。”

“那日在承郡王府门口, 恰好碰上十皇子从里面出来而已。”灵芝轻描淡写地说着,仿佛这件事情和她毫无干系,“灵芝与十皇子有着同样的敌人, 自然要帮他做事了,倒是二小姐您, 除了阻止灵芝复仇, 还曾做过些什么?”

秦黛玄一口浊气从喉间升起, 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就那么喜欢承郡王?就那么恨太后?”

“二小姐不是也一样吗?被人耍了, 成了天下人的笑柄,心中甚是不快吧?”灵芝带着面纱,看不清神色, 语气却是极其轻蔑的, “纪将军如今连连战败, 在朝中的势力已经是今非昔比,二小姐以为自己还是当初那个二小姐吗?”

秦黛玄感到无比可笑,望着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丫头,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站起来就要抽她的耳光,却被她躲开了。

“二小姐,消消气,风水轮流转。”灵芝眨了眨眼,很是调皮道。

秦黛玄睇着她,轻蔑地笑了起来:“你以为就只有你会投靠十皇子?也不知道你这么一个用完就丢的垃圾棋子,他还会不会记得你?”

“记得与不记得,早就不重要了。”灵芝将目光投向了一旁艳丽的芍药花,“只要我的目的达到了,就算是死,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你以为,你帮晏让投了毒,太后就必死无疑吗?你可真是太天真了,晏让手里毕竟有解药,若是新帝接受了他的威胁,甘愿退位,太后还是会好好活在这个世上的。”秦黛玄看着她,一字一顿道,“据我所知,在这种事情上,晏让是不会出尔反尔的。”

“您比灵芝更天真呢,二小姐。”灵芝不可思议地转过头来,被毁去的容貌隐藏在面纱之下,眼角是不同于往日的阴冷,“你以为……我会只用十皇子给的毒吗?哈,除了七日花,我加了另一味菱香草,这两种毒药同时出现的时候,只有七日花的毒性可以生效,可是菱香草却和七日花的解药相克,无论如何,她都必死不可。”

“二小姐说,灵芝是不是很聪明呢?”灵芝笑了起来,好像是个天真的小姑娘一样,等待着表扬。

秦黛玄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背后竟然有些发凉。

她究竟是将一个怎样的人带出了天牢?

“二小姐应当不会将这些告诉太后吧。”灵芝捂着嘴继续笑着,“毕竟,二小姐该是比灵芝更恨那些人呢?”

“你就不怕晏让知道你没有按照他的话来做,一时恼羞成怒,杀了你?”

“无关紧要的,太后死了,对他更好不是吗?”灵芝看着她,眉梢忽然扬了起来,笑得像个即将得到糖人的孩子,“最重要的是,她死了,殿下心里就没有人啦!想起来就很是幸福呢,哈哈哈哈哈。”

秦黛玄冷冷看着她。

看着这个为了爱情飞蛾扑火的疯子。

“你迟早死在自己手里。”

****

文昌殿。

双方僵持,剑拔弩张。

所有人的表情都是深沉的,只有晏让一个人笑着,张狂而又放肆,好像一切已经志在必得,当然,他也确实没有什么悬念了。

晏决拎着他的领子,目眦欲裂,可无论他再怎么用力,对方依然是那副没皮没脸的样子,甚至还挑衅道:“说起来,此时还要感谢我们承郡王的魅力呢,若不是某位爱慕承郡王的佳人帮忙,本王还想不到这样一箭双雕的完美计划呢,哈哈哈哈哈。”

晏让一边笑着,一边伸出手指,指着台上的君王,又指向了拎着自己领子的晏决,“美色误国,美色误国啊!”

晏决心中怒气更甚,只觉得自己被人利用了,伸出手便是一拳头砸在了他脸上,那晏让猝不及防被他揍了一拳,踉跄着倒退了两步,便立刻有死忠上前护住了他。

“朝堂之上,承郡王不可冲动!”

大半个朝堂的人都围在了他的周围,无缝可插。

晏决被隔离在人群之外,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一片。

进文昌殿不能带刀,所以他身上没有趁手的兵器,如果有,他一定会毫不犹豫杀了他。

“我们的陛下,可考虑好了啊?”

仿佛在问吃饭了没。

并不想搭理晏决,晏让整理了一下被弄乱了的衣冠,将目光投向了台上那位不发一言的帝王,周围的人连忙散了开来。

晏斜看向了台下众人,不发一言。

晏让见他不说话,实在是没有了耐心,对着尚书令宋临江使了个眼色,随即便有甲胄兵士从殿外冲了进来,不过片刻的工夫,便将整个大殿围得水泄不通,有些朝臣是了然于心的眼神,有些却开始惊慌失措了起来,一时间,大殿中传来不同的议论声。

他是何时渗透了宫中禁卫军的,没有人知道。

从何时开始养兵的,也没有人知道。

但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对抗。

晏斜有亲兵,晏决也有自己的府兵。数量之众,倍数以计,只要一声令下,便可进行围中围的战略。

但是晏斜和晏决两个人,同时选择了沉默。

没有人动,也没有人说话。

于韦站在晏斜的旁边,冷汗直下,望着那些黑压压冲进来的陌生军队,只劝道:“陛下,您怎么还不出手?叛贼都这般咄咄逼人了,若是陛下再犹豫下去,只怕这皇城的明天,就不再是陛下的了。”

晏斜只觉得头痛到炸裂,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了起来,台下的兄弟,朝臣,都不再清晰。

恍惚之间,他突然想起那日在先帝的寝宫中,那些依稀在耳的对话。

……

“这世间,再没有人比我更适合做这天下的主人。等你死了,我会带着母亲流过的血,走过大昱的万里平原,踏碎燕国的铁骑,重振大昱的三百年雄风。让猎猎旗帜因我而起,因我而生,我发誓要让所有曾经欺辱过我的人,于泥潭,于尘埃,于地狱,向我跪下,磕头认罪。”

“很久以前,朕也是这么想的。”

“怎么?”

“你不会如愿的。”

……

他最终也确实没能如愿。

日子像是偷来的。

或许在这一刻,他才真正感受到了大厦将倾这四个字的重量。

他也曾想过阻止昱国的灭亡,改革,勤政,建立帝国新的秩序,与朝中各色各异的大臣们博弈,将破碎的版图重新拼合起来,成为百姓心中爱戴的明君,成为那人心中不再有缺点的完人。

于是,他开始不再做一个不择手段的人,开始努力补救破碎的制度,开始学会对身边的人报以微笑,开始用包容的心态去看周围的一切,慢慢撬开包裹在自己身上的蚌壳。

可是这世上或许有一种东西是永远也算不清的,那就是宿命。

他再怎么改革,总有人反对,再怎么努力补救,也无济于事,但他仍然在努力地补救着,听起来很是悲哀。

或许他是个被诅咒过的人,永远也坐不稳三个月以上的江山。

帝座上的宝石和明珠不计其数,在众人的注视下散发着淡淡的光泽,无比的诱人。

“老于啊。”晏斜忽然开口了,斜眉入鬓,轻声嘟囔着,“你说皇帝这么累,怎么有这么多人想做呢?”

于韦听清了他的话,一双浑浊的老眼望向了这位即位不过百日的皇子,轻声道,“陛下当初为了得到那个位置,不也是……很执着吗。”

“是吗?”晏斜忽然笑了起来,穿过漆黑的雾霭,笑容里带了些难以察觉的苦涩和无奈,“为了一个女人放弃帝位的人,在史书上会怎么记载呢?是不是有点丢人。”

“陛下,万万不可,此事并非没有转机啊。”于韦慌忙劝道,“只要陛下一声令下……”

“陛下再这般犹豫不决,我们等得及,太后的身子可就等不及了。”

晏让适时补了一句,微笑着。

“在陛下心里,什么是重要的,臣一直很好奇呢。”

“江山和美人,真是一个亘古不变的话题呢。”

晏决站在原地,将目光投向了台上之人,唇色有些微微发白。

大殿不再空旷,挤满了神色各异的人,有晏决的人,也有晏让的人,也有支持改革匡扶救国的人,然而他们却都是不约而同地站在原地,一言不发,空气中弥漫着些紧张的气味,像是远处雪山上吹来的冷风。

晏斜忽然抬起头来,将手置于冕上,眸中无星无月。

白玉串珠而成的十二旒随风晃动着,像他的野心和宏图霸业一样,漂浮不定。

随后,他端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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