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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我候于外,以恭送穆侯。”

停了一停,春恭谨的声音隔门再次传入,脚步声渐渐远去,直至不闻声息,应是如她所言,等在了较远之处。

庚敖向阿玄投来一道感激目光,随即匆匆入了与寝屋相连的浴房。

阿玄慢慢地吁出了一口气。

她方才便是瞥见他下头还是如锥在囊,颇不雅观,为免他尴尬,这才出言打发走了春。见他入了浴房,自己两腿依然感到有些发虚,便慢慢地坐了下去,等了许久,不见他出来,里头也听不到半点的声息,也不知他到底在做什么,终究还是放心不下,略一迟疑,起身来到浴房门前,敲了一敲:“你快些。春在等着。”

门里忽然伸出一只手,抓住阿玄的手臂,将她一把拉了进去。

阿玄猝不及防,被他拖了进去,打了个趔趄,才站稳了脚。

浴房里未燃灯火,光线昏暗,借着从门口投射而入的半扇门的灯影,阿玄看到他背靠在门边的墙上。

他低头望着她,双眉紧皱,神色郁结。

他的手心滚烫,阿玄感到被他握住的胳膊上的那块皮肤热烘烘的。

她一把甩开他握着自己的那只手,蹙眉道:“你还没好?”

庚敖闷闷地道:“我释不出,难受……”

阿玄淡淡瞥了一眼他的月复股:“慢慢来吧,不急。”一个扭身要走,却被那人从后一把抱住,转了个身,便将她紧紧地压在了墙上。

他握着阿玄的一只小手,引到了那正折磨着他的万恶之源。

阿玄手心里吃入了一只钝头钝脑的东西,她并不陌生,硬的如铁,热的几乎烫着了她,她缩了缩手,被他包住手背,压了回去。

“吾子阿玄……怎狠心至此地步……”

阿玄的耳畔,响起他仿似极力压抑着的呢喃之声。

阿玄眼睫颤了一颤,终还是闭上了眼睛。

……

他终于释放而出,面露舒爽之色,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双臂却依旧紧紧抱着阿玄,和她交颈贴面,耳鬓厮磨,恋恋不舍,状极亲昵。

阿玄推开了他,整理了下自己,撇下他径自而出。

他从浴房里出来的时候,看起来已经一切如常,精神更是分外抖擞。

阿玄双眸不去看他,早早已经立在门侧,为他打开门。

他走了过来,停在门前,朝向阿玄,望着她的目光柔情似水,低声道:“玄,孤明早送你出城,你回周室后,安心等待,孤尽快娶你入穆。”

……

庚敖去后,春很快入内。

和春相处虽不过数日,但阿玄感觉的到,她是个很精明的妇人,也谨守进退之礼。

庚敖走后,她半句也没问详情,只在服侍阿玄再次就寝的时候,模到她身上亵衣似带潮意,手停了一下,看了阿玄一眼。

阿玄感到有些羞耻。

春却没说什么,只从衣笥里取了件干爽的新衣,服侍她换了,最后微笑道:“王姬无须有任何顾虑,往后无论何事,只要出自王姬之意,悦王姬之心,春便谨遵。”

……

次日早,阿玄起身,春带着侍女服侍她梳头穿衣。

春从王宫出来时,带着王姬之服,内有一件外出所穿的衣裳,薄若蝉翼的丝绸上印着精美繁复的花纹,金银双线交织勾绣,层层叠叠,华美至极。

阿玄便身披华裳,足踏高底丝履,青丝绾为云鬓,双唇轻染朱丹,耳坠璀璨玉珰,在春和侍女的扶持之下,从传舍大门里缓步出来。

姬跃正立于阼阶之下,庚敖在旁,二人叙话,看到阿玄从里而出,两人停了下来,齐齐转头望去。

阳光照耀,风动飘袖,美人华服玉貌,光华之盛,灼灼曜目,几乎令人不敢直视。

庚敖见过她头戴荆钗、身着布衣,天然不加雕饰的清丽容颜,也知她于人后褪去衣衫的那副玉体娇躯能令世间男子**到何等地步,但他从未见过她如此刻这般的盛容丽妆。

在看到她的那一刻,他的视线仿佛被击中了,再也无法挪开。

也是直到这一刻,他才仿佛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生出了一种感觉:她,周室王姬,天子之女。

姬跃看到阿玄现身,双目一亮,急忙向一早便来相送的穆侯告了声罪,转身迎了上去,亲自引阿玄,送她登上了停在阼阶之下的那辆马车。

庚敖看着她从自己面前经过,鼻息里仿佛随风钻入一缕若有似无的香雾,再要细嗅,那缕香雾却已消散的无影无踪。

车舆的门被关上,她的身影也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车队慢慢启动,在甲兵的护卫之下,沿着大道向城门而去。

庚敖相送,一直送出城门数十里外,不知道回头了多少次,却再也没有看到过阿玄从马车里露面。

他和她的中间,始终隔着一层帷幔。

最后他立于郊野,目送那辆载着她的马车越走越远,直到彻底消失在远方驰道的尽头,心里忽然仿佛少了一块什么东西,空落落的。

以穆今日之国力,只要他求亲在先,周室必不敢悖逆,至少,绝不敢背着他将他的女人另嫁他国,哪怕她是王姬。

何况她还以隗龙之福祸向他发过重誓,料她回去之后,绝不敢对他生出二心。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他如今需要做的,便是尽快打一个大胜仗,平定边境,终结战事,然后将她迎回穆国,成为他的君夫人。

……

令庚敖没有想到的是,仅仅就在数日之后,传来了一个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消息。

隗龙死了。

事情还要从汭水之事说起。当日庚敖从昏迷中醒来,暴怒不已,一度甚至起了杀念,但最后还是改了主意,下令将隗龙发往西垂服役。

西垂比狄道还要偏远,已是穆国的极边之地,那里有一铁矿,发去服役的囚徒,全部都是犯下重罪的死囚,白天在监视中下矿劳作,夜晚戴上镣铐以防逃跑,若无意外,终此一生,也不可能归来。

在矿人的眼里,那个名叫隗龙的死囚,算是其中幸运的一个。因为他被发来这里劳作了没多久,他便收到了一道加急发送而至的特赦令。

令来自穆国国君。

但那个隗龙,也是最不幸的人,尤其是在这种对比之下。

就在国君特赦令抵达的前两天,矿坑刚刚发生了一场坍塌之难,包括隗龙在内的数百个死囚被压在了崩裂的岩体之下,挖出了其中的一些浅埋者,俱气绝身亡,貌不可辨。

这样的大小矿难,每年至少都会出个一两起,这些死囚,活着本就是为了劳作,死了也是命定,矿人原本并不放在心上,但因为那个名叫隗龙的死囚有了国君的特赦之令,他不敢怠慢,立刻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地禀了上去。

庚敖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离开丘阳,人在发兵去往狄道的路上。

按照他的本意,将隗龙提来,赦他全部的罪名,予以起用,如此,既向阿玄表明自己信守诺言,也杜绝了他二人往后再有任何私下交通的可能。

他什么都预算好了,唯一没有想到的,却是在这样一个不上不下的时候,传来了隗龙的死讯。

庚敖当场震怒,下令命矿人彻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大半个月后,在他领军抵达狄道之后,茅公禀告,矿人日以继夜挖开废坑,终于将埋在下面的全部尸首都挖了出来。

当日那片矿坑下去三百人,名册内包括隗龙,出尸三百具,虽面目全非,不可辨认,但人数吻和。

隗龙幸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君上,王姬一行人,应也快至周国境内,是否将此消息传给宰夫买,由他转告王姬?”

他出神了片刻,道:“不必了。待孤回去,见了她再亲自向她说明。”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脸色极其难看。

……

阿玄坐的这辆马车,名为辒辌,是供上等阶层长途出行缓解旅途疲劳所用的卧车,车舆宽大,左右开窗,覆以帷幔,地上铺盖茵褥,舆身内饰丝绸,不但是名副其实的华车,比起别的马车,坐起来也是最舒服的一种。

她在路上走了大半个月,出了穆国国境,相继进入了夹在穆和周国之间的曲国、焦国境内。

在穆文公的时代,晋国国力强大,想吞并曲国和焦国,以打通南下之道,这两个小国为了自保,相继投靠穆国。穆国自然不愿自己的近邻之地落入晋国之手,文公软硬兼施,最后终于令晋国打消了攻打曲国焦国的念头。自此,这两国便抱了穆国的大腿,尤其这几年,穆国国力飞升,去年又大败楚国,两国国君更是以穆国马首是瞻。

在他们的眼里,周王说的再多,也远不如庚敖的一句话。

姬跃来的时候,也经过了这两个国家。国君虽知王子跃过境,却嫌路远,不愿亲自接待,只派了个下大夫前去引道,但这趟回程,曲侯焦候得了庚敖之命,不但提早亲自赶到国境迎接,还杀三牲、赠束帛、以甲卫一路护送,直到送出国境,完全按照礼仪行事。

王子跃对曲侯焦候的前倨后恭便无任何微词,半句也不曾提,云淡风轻。

这一日,在经过将近一个月的长途跋涉之后,阿玄终于踏入了周国的国境。

周国以洛邑为中心王城,向四面辐射开来,除洛邑之外,还有滑、甘露、郗等七八个人口达万户以上的城池拱卫于四周,但因地处中原中心,国土面积充其量也就和曲国焦国这种小国相差无几,且如今周室日渐衰落,周国国民也已经多年没再看见天下诸侯齐聚洛邑、万邦朝王的盛大场景,早没了从前那种作为王民的荣耀之感。

但今天,国民却一反常态,纷纷换上新衣,扶老携幼地涌出家门,于道旁翘首期待,为的,就是迎接王姬归来。

王子跃带着十七年前离开了周国的那位王姬,终于回来了。

洛邑附近,已经持续大半年没有下雨了,大旱令麦田出产大减,洛水水位也急剧下降,浅滩的河床,如今已经能够行走无碍。

国民家中如今多数已无存粮,这个季节原本应当播麦,但田地龟裂,天若再不下雨滋润土地,不但今年减粮,到了明年,更要面临绝收。

司巫以周王之名,率领巫觋举行舞雩祭礼,祭祀日以继夜,持续不断,甚至举行人祭,祭坑里焚烧的香油和桂叶的浓郁芬芳充斥了王城的角落,直达天穹。

然,洛邑上空的天,依旧万里无云,丝毫不见下雨的迹象。

就在国民日渐绝望之际,也不知哪里传出的消息,据说,只有十七年前离开了周国的那位王姬归来,上天才能重降甘露,恩被林泽。

这谣言的起头,或许不过只是某个人所发的聊以自,慰的一句诳语,但诳语却被迅速放大,一传十,十传百,没多久,几乎整个周国的国民都知道有这么一个谶语的存在。

他们暗地里开始对周王十七年前的行为感到不满:之所以战败、地震、日食,分明是上天对周王无德的降罪。王姬的出世,才是化解周室之难的吉谶。

王姬就是天命所归。

阿玄便是在这般浑然不知的情况之下,这日随同姬跃一道,抵达了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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