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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神迹将出(八)

这是防盗哟,如果你看到了这个,证明要72小时后才能看见新章。小世子每日都处在很开心的状态中,终于有人陪着了,又和小时候一样每日跟在他的身后来回转。

小院子里有满满的桃花梨花树,正值好季节,微风一吹就悠悠飘下来。

树下摆了棋桌,还有一把藤椅。

朱决云在不内修时会坐在树下待一会,他很多时候都是沉默着的,眼睛闭起来,却不是在睡觉,想很多事。

这个时候曲丛顾便会搬一个小凳,抱着草古坐在棋桌上看书,书有时也看不下去,他就蹭蹭地拖着椅子往前凑,依着朱决云跟着闭着眼小睡一觉,有时花瓣飘飘荡荡地会落在脸上,有点痒。

与朱决云不同,他是真会睡过去的,所以往往朱决云感觉肩头一沉,睁开眼就看见这孩子已经睡得四仰八叉了。

也有时候两人会下一下棋。

朱决云记着他不喜欢玩这个,所以就算院子里就有这么一张棋桌,他也一句没提过,但可能是小世子实在是无事做了,有一日竟然拿瓢装满了水,把棋桌洗刷干净,拉着他要下两局。

小世子的棋艺隔了四年依然不怎么样,好在就算输的连连败退也不扔了棋子说‘不玩了’这种话了。

朱决云不让着他,一板一眼,一边教一边下,这个时候说的话就很多,比一天说的话还多。

曲丛顾问他:“为什么中途弃局不吉利?”

朱决云落子的手停顿了一下,微微笑了:“记性倒是好。”

“记不大清啦,”曲丛顾说,“就记得一点点。”

说着拿手指比了一个‘一点点’的动作。

朱决云说:“因为上天不会眷顾自己放弃自己的人。”

“路走错了,也得走,”朱决云看着他,“人常说‘不撞南墙心不死’,可你要是早已孤注一掷,那撞在南墙上,心也不能死。”

曲丛顾说:“你懂得好多。”

朱决云却又笑了:“但我说得未必对,我也盼你不需要去领悟这些。”

“这些没用的大道理听听也就算了。”

人经历了太多,总难免有些感悟心得想要去与人分享,朱决云习惯了戒,戒倾诉,戒悔恨,但养了这么一个孩子,总是忍不住去说教,自己又觉得自己无趣,落了孩子的兴致。

而更纠结的是,他说的这些,并不希望有一天曲丛顾真得派上用场。

那日分别时,他告诉曲丛顾,乌云终将消散,只要等着便能盼见太阳,本是想让他熬过分别的苦,但四年后再见,曲丛顾哭着抱着他的说:“太阳不出来,我等了它也不肯出来。”

朱决云那一瞬好像把一颗心煎了油锅般的难熬,恨不得自己并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好像辜负了他一片赤诚的信任。

无论是长明灯也好、玉骨头也好、那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也好,这些东西他宁愿曲丛顾一辈子用不上。

他这个人命不算太好,活得也太糙了,难得的善意良心都给了这个小世子,盼着他日后能平安喜乐。

曲丛顾不知道这些,乐呵呵地落下了一子,干脆道:“我输了我输了!”

草古这时候回来了,从墙头跳下来,落在棋盘上。

曲丛顾捏着它的脸说:“你说,你又跑到哪去了?”

然后向朱决云告状:“它现在每天都不着家,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手上已经把草古的脸捏变形了,看上去有点蠢。

草古这一世英名凛然傲骨,那怎么可能让他这么祸害自己,张开嘴咬到了曲丛顾的手背上。

曲丛顾叫了一声,但其实一点也不疼,转而去折腾着挠草古的痒痒。

草古后腿一蹬跳上了他的胸口,曲丛顾却没有坐稳,一时失力,直接往后倒去。

朱决云飞快瞬移,拉住了他的手将他拽了回来,然后在他和草古的头上一人一下弹了个脑蹦儿。

“胡闹。”

曲丛顾却有些没反应过来地看着他,模了模自己的额头,脸慢慢红了。

朱决云之前从不训斥他,见此以为他是不高兴了,便沉声对草古道:“你也没有些分寸。”

草古直接跳下地跑了,显然也有脾气了。

曲丛顾‘诶’了一声,拦了一下:“你去哪?”

朱决云道:“别管它。”

草古这个莽撞的性格也没少惹事,他也正好借此好好管一管。

曲丛顾自然也就不敢再拦,看着草古跑了,又小心地扫了一眼朱决云,心里有愧如坐针毡。

朱决云却说:“这与你无关。”

曲丛顾心道:那怎么可能啊,你这不是睁着眼说瞎话呢吗。

朱决云却又笑了:“我没有生气,只是想让它平时收敛些,慎行。”

曲丛顾想起草古在院前伤人的事,说情道:“若是那些人没有找事它也不会这样的,它平时可好了,护着我,这次也不是故意的啊,就算摔倒了也不算什么嘛。”

说着还嘿嘿地笑了,表示自己很皮实,不怕摔。

朱决云实在是没话再说了,只能摇了摇头。

但该说得还是找了时机与草古说了,草古野性难驯,就算与朱决云结契,这脾气还是一点也不少,朱决云恩威并重,也不知道最后听进去了几分。

小世子还担心这次草古跟他置气,大晚上的不睡觉,直到快午夜时分才听见窗子响动,这只野狼回来了,直接跳到床上,窝在他身边闭上了眼。

曲丛顾试探着去模它,见它也没什么不高兴的样子,眼睛闭着扫了扫尾巴蹭着他的胳膊,这下才敢睡。

日子过得很快,也很自在,曲丛顾都快忘了朱决云是为什么住进小院里的了。

这一天正午十分,天气越来越热了,房间里窗子和门都大敞开,地中央放了一盆冰块,曲丛顾的脸都要贴上盛冰块的盆上了,朱决云眼神一扫,他就往后坐,如果朱决云不看他,他就又贴上去。

一冷一热容易得暑病,他在家的时候就是这样对付曲夫人的。

就是这个时候,曲丛顾忽然感觉通体一寒,一抬眼看见屋里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了一个人——那个穿着寿衣的女人。

曲丛顾大惊失色,一扑腾发出了声响。

女人冲他笑,在这样的日光下,她的皮肤实在过于白了,嘴又过于红了。

朱决云走进门,淡淡地叫了一声:“穷神。”

女人嗤道:“你这张毒嘴。”

“有何贵干?”

“来见见故人喽,”女人笑起来,坐到了桌上,翘着腿道,“既然不能指望着迢度大师来找我,我就只能自己找上门了。”

朱决云道:“你再等等,我会一个一个找回去的,谁都落不下,何必急。”

女人的脸色落下了。

朱决云伸手道:“丛顾,过来。”

曲丛顾三两下爬起来,往他身边跑去,却被女人的寿袍里一条赤、luo的大腿拦下。

他哪里见过这样的女人,马上转了眼,结果又看见这女人的脸,又慌张转眼,不知往哪看。

女人的腿一勾,把曲丛顾带了一个趔趄,禁锢到她身前。

朱决云冷道:“你还嫌这笔帐不够算吗。”

女人嬉笑着说:“哎呀,你急什么?”

朱决云坦然一步步逼近她:“放开他。”

女人的指甲抵在了曲丛顾的脖子上,柔声说:“万不要再往前走了,你看这么漂亮的孩子,可不能见了血挂了花吧。”

朱决云不再说话。

女人嗔道:“做什么一板一眼的‘穷神’、‘穷神’的叫,人家没有名字的吗?”

曲丛顾听了这话狠狠地皱了皱眉,这是什么人啊!她怎么这么、这么、轻浮啊!

朱决云平淡道:“你若想好好的说话,便将人还给我。”

“费劲了心思找到这里,难道就是为了恶心人的?”

“自然不是,”女人道,“你死得干脆,一睁开眼又是好日子,可哪管我们这水深火热的不得救赎的人呢。”

“迢度大师好绝情啊。”

朱决云眼眶一跳,沉声道:“离开这里。”

这边话气氛紧张。

曲丛顾忽然毫无预兆的伸手猛地推开了女人,带了些狠劲,撒开腿跑开了。

他只是个凡夫俗子,身上一分真气也无,女人连劲儿也没用,就摆了摆样子,谁料他却忽然发起了狠,女人惊了一下,马上伸手去够,却被朱决云直接带了过来,一伸胳膊护在身后。

女人陡然笑了,冷道:“迢度大师厉害,瞧瞧这身边一个一个人都不断的,演得一出痴情好戏。”

“不知道这孩子知道你那些见不得人的破事吗?知道你对他存了哪些见不得人的心思吗?”

朱决云怒斥一声:“乌颐!”

女人讥道:“瞧瞧,你这不是知道我叫什么吗?”

而府中出了这样不吉利的事情,人人自危中,就算是在意志坚强的人也难免动摇了,更何况曲夫人本也就信这些东西。

朱决云记得真切,若是硬要在曲丛顾的命里挑出些什么坎坷来,那就是他十二岁这年,京城的这场天花了。

他们会有多有缘呢,朱决云往门外望了一眼,心里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然后却忽然见一个小少年提着衣摆从走廊里奔过来,面上还捂着厚厚地帕子,直直地冲他冲过来,跳着跟他摆手:“哥哥!”

一双笑眼面巾都遮不住。

朱决云忽然笑了,莫名地也感觉挺高兴。

曲丛顾这两天其实都有些恹恹地,爹娘不许他出家门半步,平日里的零嘴儿也一点不给了,饭也不好吃,每天拿着帕子捂着口鼻,拿草药烧了在屋里熏个没完没了。

他有点想他姐姐了。

曲迟素平日虽然也不怎么惯着他,却愿意带着他玩,这个时候却谁也找不到了。

桌上的小茶杯被放倒了,来回地滚着,曲丛顾忽然就想起来那天遇见的那个男人说的话。

“你今天不回去,日后是要后悔的。”

他是在说这件事吗?

不会吧,好像那人也没这么厉害。

曲丛顾其实还是有点记恨朱决云放了自己鸽子的,他请了一下午的假,却在家里等了一下午,还让他娘笑话了。

话是这样说的,不过今天实在是待不住了,还是溜出去在院里转了一圈,忽然就远远的听见了朱决云说话的声音,嗓音很低,一直像是刻意让话中理智而不带情感,传到人的耳朵里却很清晰,隔老远也听见了。

然后记着仇的小世子撒丫子便冲人家跑过去了。

曲夫人奇道:“你与我儿丛顾认识?”

“我与世子有缘。”朱决云这样说道。

曲丛顾跑过来,道:“哥哥,你来找我玩吗?”

曲夫人训道:“无礼,叫迢度法师。”

曲丛顾就不问了,乖乖地跟着改口:“迢度法师。”

朱决云却笑着揉了揉他头上的发旋儿:“您有一个好儿子,世子未来是有大福气的。”

曲夫人听得高兴:“借您吉言。”

曲丛顾却抬头看他,眼珠里都是雀跃。

小孩子的亲近来得如此莫名其妙,又如此让人心生欢喜。

曲府收拾出了一间客房给朱决云,曲丛顾终于有地方打发自己的时间了。

朱决云不用下人帮忙收拾自己的行李。

曲丛顾就坐在桌旁,也不多说什么打扰,就托腮看着朱决云将些书本、衣服、银两拿出来放好。

朱决云忽然对他道:“见过这个东西吗?”

说着拿出了一根链子,上面缀着一块像指骨一样的玉石块。

曲丛顾接过去,配合地道:“没见过。”

朱决云头回也起了好玩的心思,耐心地多问了一句:“你觉得是什么?”

曲丛顾道:“玉坠子。”

朱决云说不对,叫他再猜。

曲丛顾就认真地想,然后软软地笑道:“我不知道嘛,你告诉我。”

朱决云道:“这是我身上的一块骨头。”

曲丛顾如他所料,吓了一跳,不肯相信,来回的扒拉着手中的坠子。

“你是神仙吗?是玉做的吗?”

朱决云暗嘲笑自己这是干什么呢,好像就为了看这小世子的反应而显摆一样。

面上却还是笑着道:“只有这一块,是我出生时便在手里攥着的,娘胎里带出来的东西。”

曲丛顾心里还是有点不信,但再问显得不怎么礼貌,也觉得质疑人家说得话很不好,便忍住不再问了,只是来回的盯着看,神色震惊的样子。

朱决云从他手中将坠子拿起来,然后再次郑之又重的放到了手里,看着他道:“这东西曾被一位大造化的佛修开过光,遇事可逢凶化吉,你与我既有机缘,便把这东西赠与你,将来可为你挡一灾。”

这也算朱决云还他的那一条命。

曲丛顾却吓了一大跳:“那,我不能要啊,好贵重啊。”

朱决云递到了他的手中就不再拿回去了,曲丛顾给他他也不接。

曲丛顾急道:“我不好要这么贵重的东西的,我娘也不会同意的,会训我的。”

朱决云笑道:“你不告诉她,这是咱们俩个的秘密怎么样?”

曲丛顾却还是不敢收着,跟烫手一样的捧着。

这块骨头看来确实是和朱决云没缘分的,上一世的时候是被陈清要走了,朱决云一直将它当个坠子随身带着,意外被陈清看见,说是喜欢便送了出去,朱决云当时并不知道这块骨头是他十世佛根的慧果,上面带着福报和机缘,直接就拱手送人了。

陈清后来的造化也不知沾了这块骨头的多少便宜。

最后他死那日,陈清将这块骨头摔在了他的面前,痛斥他冷漠无情,虚伪可憎。

这话也许真得有些是事实,但朱决云自问,世人都可以这样这样骂他,但陈清没这个资格。

他若是真的如此不堪,又如何积了十世佛缘?

可所有人中,陈清骂的最欢。

他自己识人不清,这没话说。

怨不得别人。

可今天不大一样,他自己知道这块骨头的重要,拱手送给这个小世子。

这孩子讨人喜欢,既然本来就是留不住的东西,那痛快地送出去没什么不好。

曲丛顾自觉自己收了一份大礼,扒开链子囫囵个的套到了自己的脖子上,冲着朱决云笑了,笑得好像春风都化开了。

他左右想了想,都觉得自己没有特别大的礼可以还回去,便道:“你喜欢老虎吗?”

朱决云:“……什么?”

曲丛顾道:“我下个月十号生辰,我爹说给我打一个金的老虎,我送给你好不好?”

“……”朱决云道:“不用了,你自己留着吧。”

曲丛顾叹了口气,看出了他不喜欢金老虎。

朱决云道:“我送你东西并非是想要回礼。”

曲丛顾‘啊’了一声,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知道的。”

“既然有人诚心送你东西,你只需要收着就好,”朱决云道,“无论是心意也好,爱意也好,礼物也好,不一定非得还回去点什么,没必要给自己填这个负担。”

这话也是朱决云说给自己听的。

曲丛顾忽然道:“可我也想送你东西啊。”

朱决云一愣。

曲丛顾道:“哥哥,我送人家东西和收到别人送的东西都会很开心的,为什么会是负担?”

朱决云无话可说。

曲丛顾又像个小大人一样,说道:“我很喜欢,谢谢。”

朱决云只能道:“喜欢就好。”

一个自以为参悟透人生的大和尚,被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子说的哑口无言。

按照曲丛顾的命数来看,他福根深厚,虽有异象生,但偏向仍是善,所以上一世即便是莫名遭了两道雷,也隐隐地带着生机,此生又得了朱决云的庇护,应该是再顺遂不能的日子了。

朱决云将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玉骨头给了他仍担心有变数,此番又求了长明灯,也算是掏心挖肺的对这孩子好了。

曲丛顾确实招人喜欢得厉害。

这日临走朱决云其实是非常的放心的。

他将曲丛顾送到了城里,这孩子也不叫着说要飞了,一朵硕大的乌云飘在头上,方圆十里都散发着‘现在不是很开心快走开’。

就送到这里,朱决云蹲身道:“回去吧。”

一道惊雷劈下来,曲丛顾大惊,看他:“你这就走啦?!”

朱决云:“……”

不然呢。

“我已入道,不好离别,”朱决云说,“你回去与你爹娘说一声我走了。”

曲丛顾往家的方向回头看了一眼,又茫茫然地转过来看他,忽然感觉心里头没着没落的。

眼圈又悄悄红了。

朱决云笑着道:“你我有缘,不日就能相见。”

离别决定匆忙,他修炼过快根基不稳,需要有很长一段时间来提升内力,按世人常说的,就是闭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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