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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神迹将出(六)

这是防盗哟,如果你看到了这个,证明要72小时后才能看见新章。曲丛顾坐在二楼绣娘的身旁,安安静静地看着这丰腴女人穿针引线。

女人三十多岁的年纪了,仍画着年轻小姑娘的妆,额上用朱笔点了花钿,眼角细纹里卡了些胭脂,唇鲜红,向下垂着。

淡粉的花瓣在薄透的丝绸上慢慢的绽开,她用牙将线咬断,放远了端详了端详。

曲丛顾笑地仍像十二岁那样软,夸道:“真好看。”

女人看了他一眼,道:“还不做你的事情去。”

曲丛顾好似耍赖一般的顽笑:“没有事做啊,都没有生意的。”

“等曲大人来了我定要向他告状,”女人板着脸道,“日日来闲逛。”

“我才不信呢,”曲丛顾道,“许娘最疼我了。”

女人嗤笑了一声,没再理他,接着去绣一团一团的芙蓉牡丹。

曲丛顾他爹将他送到了布庄里,让他学着经营管理,结果正碰上了这样的雷雨天,少有客来,让他落了一个清闲。

这边正说着没有客,楼下却忽然有了人响,新来的学徒嗓门大,楼上便能听见他迎客的声音。

曲丛顾走出去,撑在栏杆上往下看。

一个年轻的男人走了进来,声音很低,听不见说了些什么,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一个头顶,只是看身形很有气度。

曲丛顾忽然想起了什么,忽然飞快地跑下楼梯。

男人听见了动静抬起头来,正好和曲丛顾对上了视线。

不是。

曲丛顾忽然落下一口气了,肩膀的力都卸下去了。

男人却在看到他的时候眼神忽然沉了一下。

管事的拿着布匹过来,让男人来挑,他却忽然开口道:“世子。”眼睛看着的是曲丛顾。

曲丛顾已然转身要走,此时回头看他。

陈清笑了,道:“怕是你已把我忘了,当年你还小呢。”

曲丛顾看着他的脸,真得想不起这个人是谁,这人衣着不俗,只怕是哪家的公子哥,这样的人他从小见过太多了。

陈清不着痕迹的上下打量着他,提醒道:“不知迢度法师现如何了?听人说早已离了京城?”

一提这个人,曲丛顾果然有了反应:“你是迢度法师的朋友吗?我确实记不大清了。”

“能否借一步说话?”

陈清这样问。

外面的雨淅淅沥沥地下起来了,吹来一阵带着土腥味的风。

陈清依着门栏,眼神停在了曲丛顾的胸口,衣料遮挡,那里头藏了一块百年难得一遇的奇物。

曲丛顾笑得温和:“原来竟还有这样的事,贵府后来也定然无虞吧。”

“嗯,”陈清从喉咙里压出一声,“我当日还以为是哪里惹了世子,讨了人嫌呢。”

曲丛顾道:“我已经不记得啦,不过我好没礼数啊,对不起。”

陈清不动声色地问道:“不知道这位迢度法师又去了哪?”

“不知道,”曲丛顾道,“或许是说了我忘了。”

陈清点了点头,有一刻不做声。

曲丛顾冲他笑了笑,在凉风吹过的时候缩了缩脖子。

陈清端详着他的脸,忽然道:“我自进门时便想说,世子身上这盏灯好刺眼啊。”

曲丛顾眼睛微微张大,好像吓了一跳。

“以身为灯台,心为灯火,长佑安康,”陈清道,“这是觉得你有多大的苦楚,才要费这么大的功夫点一盏长明灯?”

“依我看来,世子的命途坦荡,实在是用不着啊。”

曲丛顾下意识的用手模了模额头,惊道:“你看到了?”

陈清道:“实不相瞒,在下薄有道行,昨日演算,觉得此处有机缘才踏进了门来。”

“你身负这样的福泽,究竟是几辈子修来的?”

曲丛顾呐呐道:“是哥哥送我的。”

陈清有点好笑,就真的笑了一声:“这人什么毛病啊。”

曲丛顾抬眼看他,不太高兴。

陈清挥了挥手,随意道:“你自个警戒吧,身上带了这么些宝贝,也不怕招来祸端。”

曲丛顾道:“什么意思。”

“你那哥哥也不知是要帮你还是害你,”陈清道,“你一凡人之躯,也不怕折煞了你这小命。”

曲丛顾说:“是为了帮我呗。”

陈清自始至终神色中都好像掺了点嘲弄,拿和煦的笑压住了,道:“那你随意吧。”

曲丛顾抱了抱肩膀说:“真冷啊。”

他不接茬,陈清就自个接着说:“小朋友,你享不起这样的福祉,你是凡人,那些东西带在身上是早晚要出祸端的。”

曲丛顾看他,笑着说:“没事,我不怕。”

陈清:“……”

曲丛顾左右看了看,瑟缩着道:“太冷了,我要上楼了,你慢慢挑吧,都是新进的料子。”

陈清:“……”

这孩子软软和和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吧?这不比谁都精明?

曲丛顾转身走了,蹬蹬蹬地提着衣角跑上楼,却忽然被陈清叫住。

“你确实要有灾光——”陈清扬声道,“信与不信吧,我劝你这几日少出门。”

曲丛顾回头冲他笑了笑,挥了挥手。

一点也没听进心里的样子。

陈清勾了个笑,手里惦着碎银亮随意带了两匹布,对管家道:“给我做件寿袍。”

上楼,关门。

许娘看了他一眼,道:“来人了?”

“嗯,”曲丛顾道,“有点儿怪。”

许娘道:“怎么了?”

曲丛顾话在嘴边转了转,道:“没什么,看着像外乡人,面生的很。”

许娘嗤道:“你见过多少人。”

曲丛顾也不恼,笑着说:“也是。”

他虽然面上看着一点也不在意,可这一日曲丛顾都莫名的觉得有些心慌,回了府上仍然安定不下来。

坐在屋里什么也做不下去,他又披上了件长褂,转身进了间小院。

这间院子不似旁的,有些偏僻,墙角长的草有半身高,郁郁葱葱。

这是一间佛堂。

曲丛顾推门进去,规规矩矩地跪在蒲团上,仰头看着佛。

叩头燃香极尽虔诚,看上去已经做过很多次了。

佛不言语,面相悲天悯人。

曲丛顾抬头看着,心境慢慢地缓和下来。

他好像对这里有天然的好感。

幼年时曾有一个男人指引他,若有烦扰便可以来求一求佛,没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

曲丛顾顺顺遂遂地活了十六载,并未遇上什么烦扰,比别的公子少爷活得都自在富足,也没有被宠溺成纨绔,是人人喜爱的小世子。

跟着那个严肃的哥哥的印象也不大清晰了,模糊的是一个不能再沉稳的怀抱,还有那时候并不能太懂的话,一双沉默的眼睛落在身上,那段记忆好像是落在棉花上一样,是泛着黄的柔软。

算是忘年交吧,他娘笑着说。

他从衣襟里掏出翠绿的玉骨头看了看,捧在手心里头双手合十,闭着眼在佛前拜了拜。

少年的感情来得快,忘得也就快,当初嚷嚷着叫了两天要去平城,后来也就不折腾了,一脑袋扎在别的事情上,一晃数年过去,他已经是个大人了。

曲丛顾在佛堂待了一会儿,拂了拂屋里的灰尘便走了。

这件事虽然怪,但该忘也很快就忘了。

今日还是个雨夜,噼里啪啦的声音打在各处,空气都是潮湿的。

曲丛顾又做了一个梦。

还是毫无目的的奔跑,耳边都是自己发出的沉重的喘息声,累得意识模糊。

天边炸开惊雷,劈开数道——

曲丛顾惊恐的睁大眼睛,只见一道雷泛着紫光,直冲着他而来!

猛然的惊醒,在床上剧烈地喘息着缓和,手指紧紧地抓紧了身下的被褥。

却听得府中好像有人在嘈杂,走廊里依稀有灯光闪过。

屋里是一片黑暗,曲丛顾披衣下床,赤脚下地,推开窗子向外看。

房门却忽然被推开了,曲夫人在黑暗中四下找他,喊道:“我儿!”

“娘,”曲丛顾跑过去扶过她,问道,“这是怎么了?”

曲夫人紧紧地抓住他的手,忽然将一个包裹塞到了他的手中,道:“你快走,孩子,马上走。”

曲丛顾懵道:“我去哪?”

“儿子啊,”曲夫人在黑暗中用冰凉的手模着他的脸上,声音里有浓重的悲凉,“我的儿子。”

“快走,”她又坚强起来,“跟着李剑,让他带着你,若无音信传来千万不要回来,什么都别问,快走!”

她声嘶力竭的将曲丛顾推出门,推进雨里,大声道:“出城!跑得远远地,躲开官道,若是遇见官兵千万躲得远远的,等着娘去接你。”

曲丛顾往前一步,跪在她的脚下,雨打在他的脸上似泪一般:“娘,是左相吗?姐姐呢?她还好吗?”

曲夫人却不回答,大喊一声:“李剑,带他走!”

往床上一躺便是数天,眼睛从未睁开过,冷热交替着,曲丛顾衣不解带,守在跟前,往往这边的冰块刚包进布里,就见他又开始发冷了,得盖重重的厚棉被。

曲丛顾急得嘴上长了一个燎泡,肿得老高,把一颗唇珠拱没了形,一说话就呲牙咧嘴的疼。

晚上便睡在朱决云的身边,夜夜不得安枕。

他能觉出这样不行,朱决云在昏迷中咬紧了牙关,连清粥都送不进去。

这日黔竹亲自拎了食盒来送饭,他便把床帐放下,装出一腔倦音躲在里面说:“你放在外面吧,我还困。”

黔竹却并不走,站在院门前道:“有些日子没见过你了,我还想和你说会话。”

曲丛顾放出去草古,小声道:“出去看看有没有人。”

草古跳上了墙头,门口只站了黔竹一个人,又跳回了他身边,摇了摇脑袋。

曲丛顾下了床,把床帐又拉了拉,站在门口道:“黔竹,我生病啦,不能见人,会传染给你的。”

黔竹平淡道:“那你至少把门打开吧,我把东西送到你手上再走。”

曲丛顾穿过小院中小道,拿下了门栓,轻轻把门推开了。

他笑了笑,却带动了嘴上的泡,表情有点纠结。

黔竹看此也愣了一下:“你这是怎么了?”

“哥哥说我发热了,”曲丛顾道,“身体里有火,我还有点咳嗽。”

黔竹看着他:“迢度师兄又去了哪?他数日未见人影,谁也寻不见他。”

曲丛顾道:“他在照顾我呢,刚下山去取药啦,你找他有事吗?”

黔竹面色怀疑,望院子里望了望。

曲丛顾不解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黔竹把食盒递到他手中,“你长这个东西要吃些清淡的东西,忌口吧。”

曲丛顾软软地应了声‘谢谢’。

黔竹却还是没走。

曲丛顾站在门口,黑亮的眼珠子望着他,示意还有什么事。

“前些日——”黔竹缓缓开口,“最近老有人传,说前些日这院子好像有两股真气波动,最少也该是两重金身以上的修为,可是出事了?”

曲丛顾道:“是不是哥哥内省时的波动啊,我不太清楚,最近并没有出什么事情。”

黔竹神色复杂的看了眼他,好像在瞅他是不是在说谎。

曲丛顾和气地笑道:“劳你挂心了,若是再有人问便这样告诉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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