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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写生(上)

老大许文彬大学主修艺术设计专业。

二零零二年,学校组织全系学生进行为期半个月的野外写生活动。地点是离我们市东南二百多公里以外的一个小山村。

那一年,山村里的居民还处于刚刚意识到旅游业能带来经济效益的懵懂阶段,属于小规模半开发状态。所有的一切,大多还保持着淳朴的原生态。当然,如果现在再去那里,虽然景色依旧,但总会隐隐嗅到浓浓的商业气息。

时值中秋,东北虽逢秋高气爽的黄金季节,但白天的温度还是很高,而夜晚却又冷的阴寒。许老大和大学的三个同班同学考虑到早晚温差的急剧变化,特别为此行准备了一件装备——除大学生一贯的牛仔裤运动服以外,每人还带了一条大花裤衩子,以备日间炎热之需。

在讲这个故事之前,我要先介绍一下故事中会出现的几个主人公。许老大自不必多说,我们要说的,是与他一起带花裤衩的几位同学。

第一位同学姓崔,个子不高,清清瘦瘦,一脸的文质彬彬。崔同学家庭条件不错,颇有孟尝之风,喜好结交朋友。由于平时出手阔绰,仗义疏财,所以无论老师同学都会尊称一声“崔公子”。但崔公子哪都好,就是每每请客之时稍显过份铺张,又喜欢张显自我,所以在东北人眼中,自然得瑟之名少不了。

第二位同学姓高,人如其姓,一米八五的个子一百八十五斤的体重。号称大刀片子削一厘米一斤肉。不过听说最近身体发福,估计一厘米得一斤半了。要说这样的大汉在东北本不鲜有,但高同学有自己的过人之处。他留了一脸络腮胡子,又剔个锃明瓦亮的大光头,光头上不分昼夜系着块花丝巾,任人一瞅便知是艺术界泰山北斗式的人物。由于高同学说话办事极为稳重,再加上这一脸的胡子,被冠以“牧师”之名。

最后一位同学姓张,身材与高牧师相仿。但他没留胡子,虽有硬汉之风,但心思极其细腻,标准文艺青年。平时爱好舞文弄墨,言谈举止出口成章,半文半白。张同学自幼喜好传统武侠,尤其崇拜武当真人张三丰,又幸与真人同宗同姓,遂以张真人自称。但张真人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东北人说话总把人发“yin”的音,张真人这个封号一传再传便传成了“张真yin”,况且张同学又极其喜欢观赏美女,于是“真yin”之名便百口莫辨了。

书归正传,全系一百三四十师生坐着四辆大巴车浩浩荡荡的来到了山村里。刚下车,许老大等人便被眼前的自然之美深深震撼了。山村四周丘陵起伏,玉树连绵,提鼻子一闻百果留香。一条无名山溪潺潺而过,数个泉眼趵突不息。张真yin不禁举目远眺,深情慨叹:“本以为陶元亮所说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只存于恍世之中,不想人间还真有此般美景啊!”

张真yin还没慨叹完,就被撞了个趔趄。他刚想抱怨身后之人坏了他的雅性,回头只见高牧师挺着一脸大胡子拖着画架和行里箱,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起开,别当道!”说完,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还不等张真yin出言相激,不远处就传来崔公子豪迈的叫喊:“兄弟姐妹们,我带酒来了,今天晚上咱们好好喝一顿。”

张真yin无奈摇摇头,狠铁不成钢的叹惜道:“唉,自古世间多庸人啊!”叹完,便冲着正眉飞色舞的崔公子大喊,“你都带啥好吃的了……”

与他们截然不同的是许老大,他望着漫山的美景下定决心,一定要借着这次写生的机会,画出几幅好作品,让全系的女同学对他顶礼膜拜。到那时,想泡哪个就泡哪个,学姐学妹通杀,也不枉将伴随他四年大学生活中“色魔许”的称谓。

书说简短,同学们按部就班的开始写生。一转眼一周时间就快过去了,除了每日清汤寡水的茄子土豆以外,其他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但许老大很快就觉得不满足,这种不满足,绝对不是源于他急于开荤的肠胃,而是发自他对于艺术的追求。

许老大心想:“唉我去,都窝在村子里画,一画又画了那么久,能画的东西都画差不多了。大家的作品其实全都大同小异,比的只是谁技法更精湛细腻。这样如何才能突现我优秀——况且我的技法又不太优秀!那么,唯一的办法是,我得往远点走,走到一个谁也没到过的地方采风,只有那样,才有希望艺压群芳!”

想到这,许老大便打定了主意,要月兑离大部队独僻蹊径。

许老大收拾好了画板,蹭到张真yin身边。刚想邀他同去,只见张真yin正坐在小溪前往画板上写诗呢。一位漂亮的小师妹正好在张真yin身旁,从包里拿里出一个苹果递给他。

学妹递苹果的一瞬间,许老大不解风情的凑了上来:“张真yin,咱俩往远点走,换个地方画去呀?”

此刻的张真yin正盯着学妹手中的苹果想入非非,哪里顾得上许老大的提意?他嘿嘿的笑了一声,接过苹果:“多谢学妹赠果。”说完,就要往嘴里送。

学妹急忙拦住他:“这苹果还没洗呢。”

张真yin自知失态,差点就在学妹心中留下不讲卫生的坏印像了。于是看着学妹嫣然一笑顺手就把苹果塞进了脚下的一支涮画笔和调色盘的水桶里,苹果在那桶已被染料染成了不知什么色的水里转了两圈,然后径直进了张真yin的嘴,边吃边赞:“此果香甜无比,香甜无比……”

学妹一翻眼白,露出一副吃苍蝇的表情走了。

张真yin不明所以:“唉,多情自古自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说完,才抬头看见了许老大,“色魔许,找我做甚?”

许老大瞪了他一眼,没说话,夹着画夹转身走了。他突然觉得以张真yin的智商完全有可能拉低平均智商,所以还是自己一个人去比较保靠。

通到山村有两条路。两条路况都差不多,一边都是立陡立涯三四层楼高的岩石绝壁,另一边是二层楼高七八十度的陡坡,坡下蜿蜒一条小河,不知流向何方。这两条路的其中一条是他们来时所经过的,连接着村庄与高速口,这条路由于经常跑车,所以是双向两车道的。而另一条据村里人讲是进县城的路,只有一辆小汽车那么宽,一直到尽头也没有岔口。许老大一琢磨,背着画板就往这条小路走去。

正值中午,气温还不低,许老大走了能有半个小时,路上的景色一点也没变,而且,一个行人都没遇上。好歹也算是荒郊野外,单人独行的要说一点都不渗的慌也不太可能。

走着走着许老大心里就犯起了嘀咕,心说这也没什么好画的呀。要是能登上峭壁举目远眺说不定能别有一番风景;或者下到陡坡底下也许能得到独特的视角。许老大试了几次,也没找到能上能下的地方,回去还有点不甘心,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向前走。

当拐过一个胳膊肘弯的时候,突然一阵冷风吹到了许老大满是汗水的背上,令他不禁打了一个冷颤。他猛一回头,看见一个瘦瘦的男人,跟在他身后。

男人身上穿着套灰色的工作服,头上戴着顶橘黄色的头盔,好像工地上工人们的安全帽一样。头盔的前帽沿遮住了男人大半张面孔。许老大看不清男人的长相,只是觉得男人身上灰尘暴土的特别脏。

许老大一看是个男人,没太当回事,继续往前走。走了两步之后心里突然一激灵:“唉我去,这条路没岔道啊。这男的是从哪上的路?”想着想着他又偷偷回头看了这个男人一眼,男人离他只有十来米远,就那么不紧不慢的跟着,没有超过他的意思。

许老大心惊是有道理的。他平时走路速度就比较快,一般人很难和他并驾齐驱,若是想从背后超过他只能跑。况且许老大已经走了半个多小时,其间数次停下左右观望寻找上涯下坡的途径,却从来也没有看到过半个人影,难道这个男人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许老大定了定神,安慰自己,大白天的能出什么怪事,肯定是有自己没注意的岔路口。想到这他心里坦然了许多。不过谁又能说坦然便坦然呢。

三步一回头五步一磨蹭的又走了七八分钟,那个男人还是晃晃悠悠的跟在许老大身后十几米远的地方。许老大有心放缓脚步,以便让男人超过自己。可那个男人却好像就是愿意跟在他身后一样不肯超出半步。

许老大终于有点受不了了,他在心里盘算着想掉头回去,正下决心主动转身和男人走个顶头碰的功夫,又经过了一段弯路。这段路一过,许老大眼前猛的豁然开朗。小路已到尽头,一个不大的小村子出现在许老大的面前。

有村子就一定有人烟,有人烟邪祟自然要退避三舍。就算那个男人有什么古怪,量他在村子里也不敢做什么大的动作,想到这里许老大不由加快了自己的脚步向村口走去。当他进村前最后一次回头想偷偷看看那个男人还有什么举动的时候,却惊奇地发现一直跟在他背后男人不见了。如同他的突然出现一样,无声无息的消失在这条上不去下不来又没有岔道的小路上。

男人的消失并没有让许老大一直揪着的心恢复平静,相反却更令他感觉到忐忑。许老大仗着胆子又往回走了两步,确定除了飞走,想从路上悄然无声的消失别无他法。于是,在内心深处,许老大已经认定那个男人绝对有问题。

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许老大走进了小路尽头的这座村庄里。

村庄很小,目测不过三四十户人家。许老大在村里转了一大圈,却一个人影也没有看到,家家户户院门紧闭。可无论是村里的阡陌小径,还是路旁收拾整齐的瓜果蔬菜无一不是干干净净井井有条。一点都不像被荒废的样子。

有人心虚,现在没有人了许老大的心更虚了。他二话不说,转身硬着头皮朝来路回去。这一路徐老大走得很快,几乎是一溜小跑回到了大本营。

一路上依旧无人,也没有谁再继续尾随着他。一进村口许老大第一眼就看见高牧师正撅着大胡子专心致志的画着前面的一片玉米地。

看到熟人许老大的心才算落地。他惊魂未定地对高牧师说:“唉我去。我刚才遇到个怪事没把我吓死!”说着就连比划带讲的把刚才的经历向高牧师叙述了一遍。

也不知道高牧师听没听进去,他眼皮都没抬,画画的手也没从画板上拿开。等许老大心惊肉跳口沫横飞的把话说完,高牧师只从嘴里回应了两个字:“扯淡。”

一句话给许老大噎没词儿了。他还想跟高牧师解释解释,崔公子和张真yin却打远处过来了。崔公子见许老大和高牧师正在一起,非常兴奋地说:“我打听清楚了,这村后面那片小树林全是小猕猴桃,老好吃了。一会弄点啊?”

高牧师对崔公这个信息显然比许老大遇怪事的兴趣要大得多:“啥是小猕猴桃?”

究竟什么是小猕猴桃崔公子也说不太清楚,只知道是一种野生的山枣。平时树林子都拉起铁丝网保护起来,不让人进,等小猕猴桃成熟了,再统一采摘送入市场。

崔公子不知道从哪个村民嘴里问出了小猕猴桃是味道鲜美营养价值极高的果中极品,本想向山民们买点。怎奈离采摘的季节还得个把月,山民们手中又没有存货。他灵机一动,便想找几个哥们儿去偷点。反正这一带地广人稀,说是封闭起来不让随便摘,其实也不过就是拦了两道铁丝网而已。

许老大对半路杀出的崔公子很是不屑,磨磨唧唧的还想把刚才遇到的事跟高牧师掰扯明白。怎奈那三人现在满脑子就是小猕猴桃,听不进去别的。许老大有心堵气不跟他们凑这个热闹,但崔公子还像一贴膏药似的把他黏上了:“色魔许,你不去可不行,我刚才可看了一圈,小猕猴桃都长在树冠上,特别高,就他们俩胖子肯定上不去,还得我们两个灵活的去爬树!”

不由分说,几个人连推带搡的就把许老大一起架走了。

如今都已步入而立之年的老爷们当时还是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只要一闹起来,啥事也不管不顾了。四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来到了小猕猴桃林,许老大的注意力也从刚刚的诡异转换出来,也想看看这传说中的果中极品到底是为何物。

好容易拉着高牧师和张真yin两枚胖子钻过了荆棘密布的铁丝网,四个人来到一颗果树下,举目向树顶望去:好家伙,这山果子可真会长,密密麻麻的全结在最高处的树冠之上,足有七八米高。

高牧师看了看树上的果子又看看崔公子和许老大,言简意赅的说:“等啥呢?爬吧!”

两枚瘦子对视点头:“好!爬上去弄下来点,咱也尝尝到底是啥味。”

高牧师托着崔公子,张真yin托着许老大,先送他们一程。两人也算身手矫健,废话不多就向树顶的小猕猴桃够去。

许老大体轻臂长,三下五除二便来到了树顶,一串串老绿色的果子近在咫尺,迎面扑来阵阵清香。许老大两脚盘根,左手紧紧抱住树干,对下面的张真yin喊道:“我闻到味啦,唉我去,老香了!肯定能好吃,张真yin你接着点,我往下扔了!”

说着就伸出右手向最大的一串山猕猴桃摘去。就在他的手刚刚碰到果子的一瞬间,抱在树干上的左手突然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疼痛,胳膊不受控制的抽搐起来,许老大的身子猛的一栽歪,心说:“唉我去,不好,今天非得摔我个骨断筋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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