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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章【手打VIP】

清晨,武安侯府在江州的别院中,谢少文派往姚府的厮知墨刚刚奔回府中,谢少文这才得知锦瑟已离府前往灵音寺敬香的事

这两日谢少文可谓是在焦虑烦躁中度过的,当年锦瑟在京时,两家本便住的近,平日就常走动,又因两个孩子是便订亲的,故而大人们也乐见们在一处玩闹

锦瑟彼时年纪尚,还不知风月之事,可她离京时谢少文已有十二岁,已是少年初识情意之时,对己的未婚妻子,是极喜欢满意的

锦瑟出落的好看,出身也匹配,性情又好,更难得的是才艺出众,灵慧无双

两人玩在一处,在谢少文看来,当真是两无猜彼时锦瑟作画、题诗,锦瑟烹茶、弹琴,何等的谐美好谢少文当时便一门心思地盼着锦瑟长大,盼着她出落成绝代佳人嫁为妻,从此夫妻琴瑟鸣,做一对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神仙眷侣

也是因着一早便对锦瑟生情,更知己未来的妻子身在何方,心有惦念,故而这些年锦瑟不在身旁,谢少文是一门心思地读书长学问这也是念着来日妻子重逢,能叫锦瑟高看一眼

为此,一日都不敢懈怠,也是素知锦瑟聪慧好学,生恐被她赶超,学问再及不上妻子,岂非大失颜面

这年多来,每每想到锦瑟,谢少文心中浮现的便皆是那些书本上瞧来的歌颂爱情的缠绵诗句,对爱情的憧憬,使得年少的怀着一颗忠贞之心思念着锦瑟,在这种日夜期盼下谢少文甚至对万氏刻意放在房中的丫鬟都不理不睬,甚是冷淡

好容易年过去,好容易去年秋闱乡试高中解元,成为京城知名的青年才俊,今次到江州来,的心已然如出笼之鸟,早飞到锦瑟身边,只望着瞧瞧她如今是何等模样,只巴巴望着能得她一个仰慕的眼神,能她好好呆上几日将这年多来的离别相思之情都补救回来才好

谁知如今到江州,非但连锦瑟的面儿都见不上,便是话都没能说上两句这日来日日都惦记着到姚府去,可母亲不知为何,竟总拉出门

早两天,母亲督促着拜访城中几位致仕的老大人,昨日好容易清闲,母亲又以明年要参加春闱不能将心玩野为由拘着在屋中看一日的书

今日按母亲的意思,却是要到灵音寺去拜一拜文昌帝君,以求明年能一举高中会元的本还不甚乐意,如今听知墨的话,得知锦瑟如今竟然就在那灵音寺,当即的双眸就亮起来

知墨见主子高兴,也凑趣儿的道:“要不怎说爷姚四姐是姻缘天定呢,这便是缘分使然

谢少文闻言一笑,忙扯衣裳道:“瞧爷身上这件青碧色的衣裳是不是显得太鲜亮锦瑟妹妹向来喜欢素淡的颜色,这衣裳瞧着也不显沉稳,快,去拿那件鸦青色对襟团花的襦袍来于爷换上对,别忘将爷枕头下那秋梨色荷包取来,那荷包是锦瑟妹妹亲手绣的,等下她瞧爷挂在身上指定高兴

知墨忙脆声应,好容易给谢少文穿戴齐整,又用金冠束起发来,谢少文才又唤两个厮跟着,直往府门去们到府门,谢少文正要上马,却突闻身后传来母亲万氏的声音

“这是要去那里

谢少文闻言心中咯噔一下,只当母亲又改主意面上笑容凝下,接着才重又挂笑,转身冲万氏恭恭敬敬地行礼,道:“母亲昨日叫儿上山拜文昌帝君,儿子正准备出门呢母亲可还有何吩咐打马上山到那灵音寺少说也要两个时辰,儿早些出发,晚些还能回府陪母亲用膳

万氏见面露忐忑,岂能不知心中所想面上挂起慈爱笑意,上前帮理理衣襟,这才道:“这孩子,既要出门怎也不知去辞别母亲,当真是出京便心野母亲将才得知,平乐郡主昨夜在灵音寺惊胎,夜里这江州的药铺子都快被镇国公府的奴才们敲遍,想来那平乐郡主只怕不好既母亲也在江州,是少不得要前往山上探望的母亲已叫人去准备车马礼物,一会子母亲一起上山

谢少文闻言听万氏没有谈起锦瑟来,只以为万氏不知锦瑟也在山上的事,欲说起此事,张嘴却不知怎的话到喉间又给吞回去,只恭敬地应是

万氏见欲言又止,眉微微蹙下,这才又道:“还有,锦瑟妹妹昨日也上山敬香去,今儿既上山,少不得也要去瞧瞧锦瑟妹妹青哥儿眼见明年就要参加院试,既是拜文昌帝君,便也接一道才好是未来舅子,们当多多亲近,青哥儿没长辈教导,也多督促着些母亲在府中等,速去接文青咱们也好一道上山去,姚府那边母亲已打过招呼,叫文青不用担心

谢少文听母亲这般说当即心中一喜,面色也亮起来,将才的忐忑之情一消而散早先不知为何还觉着母亲似有意不想锦瑟多接触,只怎想都不明白这是为什,如今听母亲的话,算是彻底放下心来,只怪己多想,错怪母亲

心中歉疚,面上愈发恭敬,忙冲万氏又作揖应,这才道,“那儿子这便去姚家宗学唤文青来府

万氏眼瞅着谢少文打马远去,这才冷下面容,蹙眉道:“真是有媳妇忘娘,这还没娶过门呢,就一心地惦记着若是个好的也便罢,偏是个死爹娘的孤女,这教养上岂能有嫡母精心教导出的姑娘好怪只怪当年太心切,竟是早早订下这门亲事

万氏身后姜嬷嬷闻言忙劝道:“瞧夫人又想歪不是,少爷天性纯孝恭顺,又聪颖好学,是再好不过的孩子,多少京中妇人都羡慕夫人您有福气呢再说,少爷惦记着姚姑娘,那也是长情,这长情的孩子哪有不孝顺的也是因姚姑娘是夫人为少爷选的未婚妻子,少爷才会如此来日这亲事退,夫人再为少爷瞧门更好的亲事,少爷必定也是能明白夫人一份慈爱之心的

姜嬷嬷言罢万氏面色才好看些,只接着她便又微微担忧地道:“山上可都安排好那崔家的公子可已上山

姜嬷嬷忙点头,道:“夫人放心,崔公子一听是个难得一见的大美人,又见那仙女儿般的画像,哪里还坐得住,今儿一早天没亮就带着厮兴冲冲地上山

万氏眯眯眼,却笑,道:“这话却也不错,姚锦瑟那丫头出落的真是阿华一般,出挑的很啊……哎,若然姚家人都还在世,锦瑟这孩子命不这般硬该多好,倒真是万里挑一的好媳妇膝下只文哥儿这一个孩子,天下父母都是宁肯去做那恶毒之人,也不肯叫孩子冒一丝凶险的

姜嬷嬷心里清楚,万氏说姚家姑娘命硬,怕克世子,不过是托词,最在意的还是姚姑娘如今没家人依持只她面上却挂上认同感动之色来,道:“夫人说的是,那崔家公子也是一表人才,崔家虽是商户可也家境殷实,是这江州的大户人家那崔公子又是代单传,姚姑娘嫁过去,有个同知老爷的堂叔做靠山,又是那般出挑模样,那崔公子定日日陪着意儿,捧在掌心疼着,崔家也是不会亏待姚四姑娘的夫人以后也多照顾着些,这份姻缘虽是不及嫁来咱们侯府,可也是多少姑娘都求不来的呢到底是夫人您仁慈,便是退亲也为姚四姑娘寻后路

万氏听姜嬷嬷句句捧着她,宽慰着她,虽是知道姜嬷嬷言不由衷,但听着着实受用的很,好似有姜嬷嬷这话,她设计锦瑟清白便真成理所应当,对锦瑟好的表现当即心中愧疚也都散,沉声道:“可都交代好那平乐郡主可也在山上呢,此事一定要做的滴水不漏,若不然被平乐郡主抓到辫子,不定往后她在京城编排侯府什话呢是要利用她往京城传那姚锦瑟闺名败坏的话儿,却不是要她坏事的

姜嬷嬷闻言忙道:“夫人放心,这次派去办差的都是机灵又可靠的,必不会出岔子将来便是有人说起此事,也只会叹姚家姑娘命不好,万不会想到夫人您的头上

如今已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万氏微微握起双手来,心中念着,但愿这次能一切顺利,早些退这门叫人如鲠在喉的亲事,也好再寻一门好亲,不耽搁侯府的子嗣大计儿子的前程姜嬷嬷说的对,以后她多照顾些姚锦瑟,也算是对故去姐妹廖华的交待,天下父母在儿女上总是私的,廖华在天之灵,应该也应当体谅己才是,毕竟一个孤女成为侯府主母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万氏的思谋略过不提,却说灵音寺中,锦瑟听白芷的话微微一怔,接着才想起将才在东院被杨松之不慎泼茶水之事,那茶本便是温热的,冬日穿的衣裳又厚重,别说是烫伤人,便是些许热度她都未感觉到,想来是杨松之当时本也没触到那茶盏,不知状况,担忧之下才惦记着亲送药过来

她侧耳倾听,果闻外头隐约传来男子低沉的声音,见白芷尚在等话,锦瑟便道:“去杨世子说,人情急之下难免举止有失,并无碍,叫不必放在心上

白芷闻言见锦瑟有意避嫌,便也不多言,只点头就出屋而去锦瑟起身在梳妆镜前坐下,正拿起梳篦理着微乱的发丝,却突闻外头传来微沉的脚步声,接着便响起杨松之略显清冷平稳的声音

“姚姐乃宽厚之人,却不可因此而罔顾失礼之过,今日唐突姐,请姐受一拜

锦瑟扭头瞧出,却见纸窗外一个高大的身影正躬身为礼,言罢,也不待她作答便果决地转身大步离开锦瑟见之,不觉失笑,暗道这位镇国公世子瞧着虽冷,但倒不失是个耿直之人

柳嬷嬷送杨松之离开,回到屋中,却是满脸笑意,冲锦瑟道:“这镇国公世子当真是个好后生,面冷心热呢将才老奴无意多句嘴,知道老奴有老寒腿的毛病,还说一会回去叫厮与老奴送药来呢,真真是平易近人

锦瑟见柳嬷嬷一脸欣赏喜爱,不由也笑,道:“镇国公府世代领兵,将才辈出,从军之人多流血伤亡,行军苦寒之地得寒症的也多,军中不少将士都有这老寒腿的毛病别的不好说,医治外伤这老寒腿的良药,镇国公府的却定要比市面上售的要好百倍千倍,原还想着等郡主好些给嬷嬷讨个药方子来,如今却是省

柳嬷嬷闻言笑着接过锦瑟手中梳篦,一面给锦瑟梳理长发,一面道:“知道姑娘心中总念着老奴,可姑娘也要多为己想想才成府中大姑娘可不是个省心的,如今被她惦记上世子爷,这回虽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难保下回……

柳嬷嬷话未说完,心中一叹,见锦瑟神情平,却不知她听进己的话没,就又道:“姑娘可大意不得,世子爷如今年少,虽一心在姑娘身上,可到底没经过事儿,是个单纯不懂女人心思的大姑娘总归比姑娘要年长,最是少女怀春时,若是日日地在世子爷面前儿晃总归是不好那房中乌烟瘴气的公子哥儿们,未必便都是花心的,有些也是年少,心性未成便被那些妩媚坏心的丫鬟给勾坏啊……哎,说起来这位镇国公世子也长不武安侯世子几岁,瞧着心性却要沉稳的多出身好,人品贵重,又如此的知礼明义,倒一点都不似杀人不眨眼的武夫,将来也不知哪位贵女能有福气嫁入国公府

锦瑟闻言却听出柳嬷嬷言语中的淡淡担忧对谢少文的一丝隐约的不放心微言来,她知是寿辰那日谢少文的表现没能入柳嬷嬷的眼,这才使得柳嬷嬷担忧之下如是劝说己而她若要退亲,少不得要得到柳嬷嬷王嬷嬷的认同才好柳嬷嬷如今便瞧出谢少文有些不妥,来日接触多必定会对其更加失望

锦瑟心中微喜,面上却做出若有所思的样子点点头,道:“国公府只这一位嫡出少爷,重视非常,杨松之岁,镇国公便给其请封世子头衔,带在身边亲教养才会跑便开始练习扎马步,六岁跟随镇国公出入军营,仅八岁便随其父首次出征,当时众兵勇一处坡地冲锋而下,不知怎地杨松之竟不慎从马上跌下,强撑着战到最后,待敌军退守,才被发现摔伤腿兵勇将抬回军营,镇国公非但不曾宽慰,反罚其受二十军棍,骂道:杨家旗下可有连马都坐不稳的孬种此事后杨松之在府中足躺两个月,明月郡主日夜照顾独子,却不曾多言一句,杨松之伤未好便爬起来苦练骑射,杨建更是亲在场悉心教导听闻直至如今杨松之每日还保留着晨起箭发百的习惯,风雨无阻,未曾有一日懈怠当年杨建教子的事声震大锦,连祖父都摇头只道不及多矣想想,如今茂哥儿也已八岁,比起杨松之来,却是远远不及,是这个长姐没能做好

锦瑟言罢见柳嬷嬷吃惊地张嘴,便又道:“反观之下,武安侯府也是只一位嫡子,但教养子嗣上却有所不及这些年不清楚,却记得当年谢少文偷溜出府几个公子哥儿逛西城庙会的事当日回府,武安侯府老太爷彼时还在世,失望之下罚谢少文空月复去跪一夜宗祠,不准人为其偷送吃食,武安侯夫人不仅偷着送去热汤,还哭到老太君跟前最后老侯爷抵不住两个女人哭喊,也只令谢少文跪一个多时辰此事便不之

锦瑟言罢微微一笑,这才又接口道:“嬷嬷只道杨世子平易近人,须知常年在军营之中,若想士兵们能生死相随,亲力却是不能少的古名将无不是胆大心细,大智大勇之辈,也无不是关爱下属,严以律己的所谓的的仁不带兵,也不过是相对敌人而言的谢少文是在脂粉堆儿里养大的,又身受溺爱,书读的便是再好,为人处世上也难免弱势一些,更别提眼界修为书都是死的,少历练,便是再聪颖也难成大器嬷嬷只当萧韫少年状元,却为何辞先帝的厚爱,远离庙堂那句阅历尚浅,不堪大任,虽有托词之嫌,但却绝非是假话,这些年萧韫一直游历在外,萧阁老思谋深远啊在这点上,谢少文休说年少几岁,便是年长杨松之数岁,也是无法于长在军营随父多次出征的镇国公世子相较的,早已输在起点上

锦瑟的话不带任何情绪,中肯的很,柳嬷嬷闻言若有所思,锦瑟却不再多言她说这多也不过是想柳嬷嬷有个对比罢,同是勋贵之后,因教养不同,性情便会差之千里,境遇更会有所不同,也许不过十数年,这差别便会无限扩大,真真变成一个天一个地

锦瑟见到平乐郡主已是半个时辰后,她躺在姜黄色的软枕上,长发披散着尽数枕在肩下,虽是歇一觉,但面色依旧极为不好,显得很是虚弱

屋子已被改成临时的月子房,两面窗户上都蒙着黑布,虽是点着数盏羊角灯,但光影依旧极黯

微黄的灯影落在平乐郡主瘦消的面颊上,她瓷玉一般的肌肤显得有些焦黄,菱口苍白无色,映着黑压压的发更显气色黯沉病弱只是这般却也难掩天生的丽质,柳叶眉凝轻愁,杏眼无泪而氲,似笼着淡雾她如今只有二十又,容颜正盛,憔悴之下但别有一番楚楚动人之姿,让人瞧之心生怜惜

锦瑟尚未见礼便被她唤到跟前,她拉着锦瑟的手,开口却没有过多的客套谢意,只目光追忆地叹道:“廖华姐姐果真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这眉眼却要更精致些,气态也更沉静些许是不知道,当年是极爱粘着母亲的,不为别的,只因在当年那些京中闺秀里母亲是最最好看的那时是个皮猴性子,还曾戏言要下辈子投胎做个男子好迎娶母亲生个漂亮女圭女圭后来母亲出阁跟着父亲到江州任上,便不曾再见过,没想着,一晃眼便这般大,当真是岁月如梭啊

平乐郡主说着目光却是一黯,锦瑟知她定然又想到短暂的夫妻缘分,正想着该如何宽慰两句,她却已再次笑起来,冲锦瑟道:“以前母亲总随姐姐一道唤乳名云姐儿,若愿意便唤一声云姨,可好

锦瑟前世已十七芳龄,说起来如今平乐郡主比她实际上也只差五岁,唤声姨倒也不是不可,只几句话锦瑟已对平乐郡主生好感,却是想结交为手帕姐妹的故而闻言却笑道:“郡主母亲相差十岁却管唤母亲姐姐,如今郡主只比年长不足十二,偏要高出一辈来,世上哪里有这般便宜之事郡主这是欺不会算账

那边江安县主闻言倒是笑,她镇国公夫人相熟,对平乐便也多几分疼爱,眼见她年纪轻轻便守寡,想让她多多姑娘们接触,也好将来再觅良缘,如今锦瑟的话刚好对她心思,当即她便接口道:“锦丫头说的是,叫什云姨,平白将人给叫老依看,便唤声云姐姐才好

锦瑟当即便脆声叫声,也不待平乐郡主反应便又瞧着正沉睡在她臂弯里的婴孩,道:“今次上香上的值,平白多个侄子呢,好漂亮的侄子呢

平乐郡主见锦瑟江安县主一言一地便将此事给定,全然不给她插话的空挡,心中也明白江宁县主锦瑟的心思,不觉苦笑着摇下头

锦瑟正探指想去模下婴孩红红的嘴唇,手指尚未碰到那红嘟嘟的唇,家伙一双眼睛挤在一起,便突然地哇哇大哭起来

这一哭可将锦瑟吓一跳,忙缩回手,满是无错歉意地道:“许是经年养花,手上有什怪味儿这可如何是好

那边平乐郡主显也没有经验,有些慌乱,乳娘上前探探却是冲锦瑟笑道:“四姐莫惊,是少爷刚巧尿

乳娘将孩子抱去,锦瑟这才吐吐舌头,倒显出几分姑娘的娇俏来,惹的平乐郡主江安县主都失声笑

“这便对,姑娘便该有那姑娘的样子江安县主笑道

平乐郡主便也笑道:“原只当廖华姐姐那样的已是性情沉静的,却不想她的女儿竟是青出于蓝

锦瑟被打趣的面庞微红,见平乐郡主黯黄的面容因笑意而有些光泽,却也乐得装那扭捏姿态,引得她又笑一阵

待乳娘将孩子喂女乃,换尿片子又抱过来,孩子却已醒来,一双眼睛黑洞洞的极是好看锦瑟逗一会,这才怀中取出一个护身符来,道:“原该准备个像样的物件,只这侄子是个急性子,来不及缝制些衣物,这护身符是今儿才在寺里求来的,侄子莫嫌弃哦

她说着将那护身符放在襁褓边儿,平乐郡主却拉开红绳给孩子带在头上,道:“今日多亏,是孩子的贵人,带着求来的护身符是再好不过的

锦瑟闻言只腼腆的抿唇一笑,那边江安县主早听说今日之事,才有机会问道:“怎会出门还带着兰花田七

锦瑟便笑道:“那兰花一向是放在房中的,每夜闻着气味才好入睡,往常到寺里来也是不带的,前两日病这些天睡觉便一直不很沉稳,倒变得娇气,也是怕嗅不到花香会睡不着,这才带着那田七……母亲也是因产后没能得到及时调理才过早离世的,母亲生产父亲便一直在寻这上乘田七,只无奈这药却是母亲过世后才到父亲手中的,只无奈为时已晚前两日病至迷糊时,恍惚见到母亲,却梦到母亲父亲在那边重续姻缘,母亲还有身子,父亲言谈间甚是担忧会重蹈命运清醒后,便时刻不能释怀,这才想着上山敬香的,临出门思来想去还是带上那株田七,念着将它敬奉在母亲长明灯前,也好安心却原来,并非是母亲需要那田七,那是她惦念着云姐姐,这才提点

江安县主闻言便笑,冲平乐郡主道:“到底是福泽深厚,连老天都护佑着呢,如今又有孩子,可不能再不惜福,任性胡为

平乐郡主却神情微恍,她瞧向怀中婴孩,眸中已蕴藉泪珠儿锦瑟将手覆上她的,也瞧着那孩子,目光却幽远起来,道:“母亲去后,父亲对弟弟可谓疼宠有佳,不忍加一言一指于们祖父更是怜惜二人幼失母,将们视为眼珠,悉心教导那时弟弟还,却已懂事,虽从不认为己是少爱的孩子,也从不觉比别人少什可偶尔夜深人静却想念母亲的怀抱,不管拥有多华美精致的衣服,却总觉别人身上生母亲做的要好看的多平日里乳母、丫鬟簇拥着,吃着最美味的食物,在街上瞧见那贫家孩捧着母亲做的黑面窝窝却会挪不动脚瞧的痴住,深深的渴望也能从母亲手中接上一个哪怕已发硬发馊的面窝窝……为这便是用拥有的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去换,也是甘愿

锦瑟的语气极清浅,却也极为平缓,倒似在言语,言语间听不出任何情绪,更莫说哽咽之音可便是这样无波无绪的声音却不知怎地给人一股蚀骨悲凉之感,令听者动容,不觉沉淀在那悠悠的嗓音中饶是江宁县主一世经事无数,已鲜少动情,如今听之也微红眼眶

锦瑟却似兀沉浸在回忆中,未曾察觉气氛变化一般,说着她声音微微一顿,这才又扬起淡淡笑意,继续道:“后来父亲也过世,弟弟虽得祖父照看,然祖父年迈,到底力不从心,弟弟性子浮躁到如今尚不能定性云姐姐,可能觉着这孩子没父母,还有祖父,祖母疼惜,还有外祖,外祖母可以依靠,再不济也还有叔伯,舅姨之类可对祖辈来言,孙辈岂止一个所谓手心手背都是肉,若然因这孩子幼失去双亲便对其格外恩厚,长此以往,的叔伯婶姨之辈可还能心平气,不生怨言的同辈兄弟可能不因嫉生恨若然对这孩子一视同仁,别人都有父母疼爱,唯没有,孩子又是否会觉不公长久以往,是否便长成性情偏执之辈

眼见平乐郡主闻言抱着襁褓的手因用力而微微颤抖,锦瑟才又道:“云姐姐可能觉着万事都有个意外,兴许这孩子没父母,依旧能长成健康开朗的人,兴许依旧能成磨砺成大器之人可这孩子是云姐姐李家大少爷唯一的血脉,云姐姐当真舍得叫这婴孩去冒哪个险赌这个兴许云姐姐这世上没有人能代替母亲给孩子的爱,也没有母亲甘心放弃离开己的孩子,姐姐纵使思念先夫,可也不能罔顾身上的责任那株稀世田七纵然是补血良药,姐姐若不打起精神来,只怕也是平白糟蹋那药若然姐姐心中眼里果真只有情爱二字,毫不顾念其它,那连也会瞧不起姐姐的

锦瑟说的这些话,平乐郡主何尝不知,她只是骤然失去爱人,心中太过悲恸至于迷心窍,如今这话由别人说来却未必能起到很好效果可这话出锦瑟口中,出一个幼失去母亲,如今命运忐忑的十一岁女孩之口,听在平乐郡主耳中其震动程度可想而知她不由地已是抱紧怀中孩子,哭泣不止

锦瑟也不再多言,一时间屋中气氛当真沉郁难言,半响,平乐郡主才抬起头来,两行泪眼眶中滚落,目光氤氲地看着锦瑟,喃喃问道:“没母亲,当真很幸苦

“是,很幸苦,每每思及,似心被剜去一块,彻骨寒冷

“没母亲,当真不能健康长大

“是,没娘的孩子早当家,非是愿意,实是步步维艰

床边平乐郡主锦瑟一言一答,一个神情恍惚,一个面容沉静,可便是这几句话已叫屋中婆子丫鬟落泪一片

平乐郡主问这两句却不再说话,只默默地将脸埋在那襁褓中,肩头抖动不已,嘶声裂肺地痛哭失声而此刻的屋外,杨松之萧韫并肩站在窗边,显是已听良久半响,丫鬟听里头没动静,这才欲为两人通报,萧韫却对她摆摆手制止

杨松之萧韫默契十足地同时转身往院外走,下台阶,杨松之才叹一声,蹙眉道:“走,后山喝酒去,难受,心里闷的紧

萧韫闻言,见杨松之素来冷清的面上挂着沉郁之色,脚步却又似比将才轻便许多,不觉笑道:“今日当书寒不醉不归

两人相携远去,待行至月洞门,萧韫却不觉又回头望眼,举步间,思绪微动

当真步步维艰她那沉静的性子,机敏的反应,眼中的凉薄皆源于此吧……

锦瑟从屋中出来已是大半个时辰后,赵嬷嬷亲将她送出来,行至院中,她却拉锦瑟的手,道:“郡主是个死心眼的,今日幸得姑娘相劝,想来是能想开,老奴代家夫人谢过姑娘

锦瑟忙扶住赵嬷嬷,不好意思地笑道:“将才女也是一时感触,倒惹得郡主落泪,这本便是极不妥之举,只怕对郡主的眼睛损伤很大,嬷嬷不怪便好,哪里还敢当什谢字听闻用甘遂叶熬汁冷敷眼睛,能舒缓双目疲劳,嬷嬷一会子可与郡主试试,若然郡主落下眼疾,可真真是难辞其咎

赵嬷嬷却摇头道:“姑娘是不知,郡主姑爷病去便没大哭过,即便落泪也是无声无息的,叫人瞧着心慌大夫皆说她这是悲痛郁结于心,发不出来,是伤性命的大事早先倒还好,如今又经生产之难,身子亏空的厉害,若然再心气不畅,休说是调养无效,只怕体虚之子已万难承受如今哭这一场,老奴这心才算是真真放下姑娘这两日说什都要多过来走动,多陪陪郡主才好呢

锦瑟笑着应,这才回院子她昨夜平乐郡主惊胎到现在都没功夫前往父母长明灯前上香敬拜,这会子闲暇下来,用一盏茶,便披件八团喜相逢厚锦镶银鼠皮的斗篷带着白芷蒹葭二人出院

此刻已是黄昏时分,落日碎金,山风送寒,香客们都已下山,而僧人们正聚集在大殿中做晚课,故而寺中极为清净,锦瑟到供奉长明灯的长青殿时殿中被一排排的长明灯照的灯火辉煌

锦瑟瞧着祖父祖母,父亲母亲放置在一排的四盏长明灯默默出会神,这才在蒲团上跪下,对着双手合什,神情虔诚地许愿

爹娘在上,女儿泣血以叩,儿糊涂一世,既得重生,誓护幼弟周全,也望爹娘在天之灵,保佑女儿文青今生平顺康乐

锦瑟缓缓拜下,半响才扶着白芷的手起身,默默地又站一阵,这才接蒹葭手中帷帽

因此刻禅院中极为安静,香客愈发稀少,只几个沙弥在四下打扫院落,冬日的落阳带着点余韵普照大地,给万物都笼上一层橘色光芒晚风微扬,耳畔滑过扫帚划过地面发出的沙沙声,人的心也在迟暮的景色下愈发宁静

锦瑟出殿步履不觉便悠然缓慢起来,一面往女眷院所回,一面心中想着事情

禅院曲径通幽,四下宁静祥,蒹葭白芷二人跟在锦瑟身后便也有些松怠,谁知行至一处路口,却突然转角冲出来一个人影来那人低着头似在找寻着什物件,显然是没瞧见锦瑟人,竟是直直向锦瑟撞来

锦瑟一惊,匆忙间后退一步,白芷已惊喝一声,“哪里来的登徒子

那人许是被惊到,竟是脚下一个踉跄,接着身子一个不稳,两手挥舞着,脚步错两下这才堪堪站定

只方才无意间挥动手臂却刚好便打落锦瑟头上所戴帷帽,慌乱间锦瑟被白芷蒹葭护到身后,鼻翼却还依稀残留那男子方才瞬间靠近时弥漫过来的一丝脂粉味,她微微蹙眉盯向那男子

却刚好那男子也将站定抬头来瞧锦瑟,两人目光对上,那男子眸光一灼,瞧着锦瑟的面容竟是痴愣住,看的呆住

“混账往哪里瞧呢白芷见这人竟无礼至此,忙怒目骂着,又跨前一步挡住的视线,而蒹葭已捡起地上掉落的帷帽给锦瑟重新戴上

这下那男子才似惊醒一般,退后一步冲锦瑟一揖,道:“生丢扇坠,因那扇坠是故去祖母所赐,故而心下焦虑,正四下找寻,不想竟冲撞姐,生罪该万死,还请姐原谅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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