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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风月情浓

邵双珠道:“头一个是人参行的少东柴公子,他本是双玉的客人,因他也会吟几句诗词,人又生得风流倜傥,家中又未娶妻,双玉就存下一段心事。”

“什么心事?”乐放问道。

邵双珠笑道:“那柴公子嘴里没真话,送一些不值钱的古董、书画、文锦、川扇给双玉,还说早晚娶她进门,就哄得双玉信了,两人来往有半年之久。

谁料,那柴公子家里要给他娶妻,娶的正是盐商俞谨庵的妹妹。因这一段,柴公子有两三个月不来小秦淮逛了。再来,后面他嫌双玉纠缠多事,又看九娘才貌动人,就改做了九娘的生意。

因这一段,双玉才说九娘总爱谋夺别人的东西。九娘听了,偏要做样子,也不见柴公子。柴公子不知底细,气恼九娘看轻他,就让底下人将九娘的房间给砸了,一件好东西没剩。

后来,还多亏了金书生,也就是金生色,求了扫垢山庄的谢小公子,扬言要烧了柴家的药材铺。柴公子才肯赔银子,九娘也才从新置办了房里的摆设。

但那柴公子气却不平,若在别的画舫耍乐,遇着我们家的画舫,也要趁醉骂几句。有一句骂得最多,说要挖了九娘的心,看看是不是真有那么干净!”

邵双珠一丝悲戚,转眼又笑道:“二位公子说,这算不算得罪了厉害的人物?”

乐放点头,道:“除这一位外,还有哪两位?”

邵双珠笑道:“还有两位,一位正是柴少夫人,一位便是她哥俞谨庵。”

“怎么?柴少夫人是醋缸?找自家兄弟替她出头?”乐放问道。

邵双珠笑道:“要说吃醋,柴少爷相好的不少,哪醋得过来?我看是九娘命不好,这些人一块讨债来了。”

“这话怎么说?”乐放问道。

邵双珠道:“听闻柴少夫人进门后,柴少爷手头的银子都被她管了。他没钱耍乐,偷了柴少夫人陪嫁的一尊白玉观音,典当了一大笔银子。被柴少夫人晓得了,拿出撒泼的家法逼问柴少爷,柴少爷诌了个谎,竟说是送给了九娘。

柴少夫人听了,怒上心头,带了四个丫环、八个小厮,风风火火到了我们家画舫,硬要九娘交出白玉观音。九娘哪有那宝贝,柴少夫人搜了一圈没搜到,隔个十天半月,就来闹一场。

因她哥哥是俞谨庵,素来与官府交往密切,她又是什么沧浪剑派的侠女,我们画舫的几个外场,都被她踢进了水里,竟没人拦得住她!”

阿沅听到这,问道:“可是苏州的沧浪剑派?”

邵双珠道:“是不是苏州的不晓得,但人人都说这柴少夫人学的什么啄鹰剑法,在我们眼前舞得眼花缭乱的,吓死人哩!”

赵洵、阿沅听了微微一笑。

乐放笑着道:“听来是沧浪派的濯缨剑法。”

邵双珠向赵洵道:“女人家会武,了不得。公子您说,九娘是不是又得罪了一个厉害人物?”

赵洵看一眼阿沅,唔一声,含笑道:“确实了不得。”

阿沅晓得他影射自己,冷冷问道:“那九娘又是如何得罪了俞谨庵?”

邵双珠道:“这当中的缘由,倒是平常了。因俞家蓄养声妓,颇为自诩,还效法什么石季伦,允这些女子出外游玩。金书生见了,曾说过一段文绉绉的词,什么靓妆走马、穿柳而过、声如莺试。”

乐放听了,点头道:“这一段词好,如在眼前。”

邵双珠笑道:“我们见了,也很羡慕,可偏偏有好事之徒,说俞家的声妓唱得再好,也只是人间听听,不如九娘,唱得是天籁,差可比拟当年钱塘绝歌台的阿佛姬。”

乐放听了这句,笑道:“这句话倒该让程莲听听。”

邵双珠笑道:“公子说的什么莲?”

乐放笑道:“你接着说。”

邵双珠道:“因这一句,俞谨庵家三番两次,派人传话,请邵九娘过府唱曲,九娘拒了,俞谨庵以为九娘技艺才情不同,又专门写了帖、派了轿来迎,九娘仍是不去。这也是她的清高规矩,没有诗文来请,她断不肯赴局的。”

乐放摇头,又叹气,道:“虽是雅人,可惜堕入风尘。既已堕入风尘,可惜不识时务。”

邵双珠道:“雅不雅的,不能当饭吃。那晚,俞家派了几个精壮汉子抬轿,要唱一出硬戏,可巧九娘随金生色出游去了。我正替九娘松口气,谁料她就被人挖了心。”

乐放问道:“这可巧了,你可曾向官府说过?”

邵双珠道:“官府来人访过,都不是机密事,杜老爷想必都晓得了。”

乐放道:“可怎么不曾听说杜老爷请这些人过堂一审?”

邵双珠笑道:“公子是个痴人。人参行柴家、盐商俞家,都是有头有脸的大商富贾。官府难道听了我们几句道听途说,就去他们府上拿人?”

乐放笑着道:“是这个理,我糊涂了。”

说话这半天,天都黑了,那画舫也不知何时离了岸,荡向湖心。各处画舫的灯火张了,丝竹管弦、攘拳斗酒之声,渡水而来。

赵洵坐起身,问道:“九娘生前在哪间房歇息?”

邵双珠道:“舱底下靠船头那一间,妈锁了,旁人进不去瞧,几位慕名而来,不如听奴家唱一段她惯唱的曲,也算是追怀之意了。”

赵洵摆摆手,起身要去瞧,阿沅也去了。

邵双珠倒要拦,乐放笑着,挡住她,请她坐下,道:“我在此处听姑娘唱曲。”

赵洵、阿沅下到舱底,走到尽头。赵洵看那锁寻常,握住用力一错,那锁断了。

舱内没点烛火,借窗外的灯光,大抵照个形状。不过一张床、一张妆台、一张榻、一张桌、几张凳,摆了花几、花瓶,墙上挂些字画而已。

两人四处翻找,阿沅绕过那床,寻床后的箱笼,不过装着一些寻常衣裳,一些诗文信沓,一些册子,并无贵重东西。

她拣那信沓、册子要看,从妆台找出火折子,点了支烛火,坐在妆台边要看。

赵洵站在她身畔,陪她看信,信上不过是些唱和的艳词,一封封看着,没有线索。

倒是两个人映在铜镜里,眉目专注,画卷一般。

赵洵又拣了那些册子,才一翻,就合上了。

阿沅抬头,道:“册子给我。”

赵洵不言语,背手藏着,也不肯交出来。

阿沅冷冷道:“你这人怎么这么——”

“婆婆妈妈?”赵洵接了她的话,又含笑道:“这名我姑且担下了,册子还是不能给你看。”

“有什么我看不得的?”阿沅道。

“你年纪小。”赵洵道。

阿沅一寻思,明白过来,脸上无端热了。

良久,她道:“那你仔细瞧瞧,也许当中有一两册不是。”

赵洵“嗯”一声,稍稍移了烛火,道:“那我仔细瞧瞧。”

阿沅不看他,赵洵却有一点坏心,轻轻翻着书页,道:“第一册,高丽花间春画秘戏。”

“你念出来做什么?”阿沅责道。

赵洵不答,唇畔都是笑意。

阿沅正不自在,谁料隔壁有人捶门,又有人开门。

一个女子俏声骂道:“原来是你这冤家!九娘一死,你就有闲心来寻我了?我可不敢放你进来。”

又听一个公子哥儿的声音,软语涎皮道:“九娘活着我也来寻你,谁稀罕啃硬窝头,崩坏牙口。”

“柴公子这会倒会说风凉话,九娘死了,我还疑心是你弄死的呢。”

“天可怜见,我柴大少最怜香惜玉了。”

“不是你,就是你家母夜叉!我邵双玉胆小、福薄,真真不敢放你进来!”

“当真不放我进来?你看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也不知柴大少送了什么好处给那个邵双玉,只听房门“吱呦”一声敞开了,又阖上了,半天没人说话。

赵洵将那些册子推在一边,正经道:“都看完了,没有要紧的。”

他话音未落,像是隔壁有什么东西撞着墙,一阵阵响。

赵洵与阿沅皆是习武之人,听觉灵敏。

只听那双玉媚着声儿叫道:“柴大少几日不曾沾着荤腥,这般狠心,像要奴家的命!”

柴大少道:“卿卿,你才要我的命呢!”

说着,什么灯台、花瓶都扫到地上摔了,一阵乱响,又有摇震之声,且撞且收。

一句负心,一句心肝,一句叫轻些,一句叫轻不得……

阿沅、赵洵何曾听过这等风月好事,一个面红耳赤,一个忘记举动,一时都呆了。

只有隔壁情浓,不知换了多少花样,将男女之事习得纤细入微,比春画册子生动多了。

还是赵洵先回过神,轻轻拉着阿沅要走。

两人踏水离了彩云度月舫,将乐放忘在一边。

两人上了岸,沿着城墙走着。

赵洵松开阿沅,手上却仍然滑腻腻一片。

他不言语,阿沅也不言语,默然无声,走了一里多路。

月色明朗,照着水渠,一泓漾之,类若乘空。

赵洵道:“你不该去的。”

阿沅点头,道:“我去不得,你去得。”

“我再不去了。”赵洵道。

“不必告诉我晓得。”阿沅道。

“自然要告诉你晓得。”赵洵说了这句,良久沉思,又问道:“为何你总不愿与我深交,难道我有什么令你特别憎恨之处?”

阿沅寻思这句话,问得突兀。

赵洵又道:“阿沅,我像昨日才认识你,又像认识你很久了。这是我一厢情愿,还是你也这样想过?”

阿沅抬头,看赵洵一眼。

正这时,自高处城墙泼下酒来,哗哗一阵水响。

又有人叫道:“耶耶,半夜三更,孤男寡女,难不成是要肌肤相亲?”

赵洵、阿沅抬头一看,只见城楼月里,谢无忧叉手大笑。

赵洵神色一冷,纵身飞上城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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