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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火堆旁的一家人已经发现了他们的动静,停止了交谈,朗声道:“程公子,你家夫人已经醒了吗?一起过来用点?”说完他举起手里头的烤肉,向封景示意。

程?听到他对封景的称呼,裴意心里微微一动。

“多谢王大哥,车上备了吃食,就不麻烦你了。”封景走到裴意身边,嘴里回答着那个王大哥眼睛却一直看着她。

坐在火堆旁的男人还想劝,身边的妇人扯了扯他的衣服,制止了他开口,偷偷的朝裴意那边努了努嘴。

男人愣了一会儿,突然明白自己妻子的意思。程公子不是说他妻子病了,脸上不大好看,大概是顾忌着他妻子羞于见人,才不愿意过来。光线虽然不好,但是刚才他也隐隐约约看到了从马车上下来的那个姑娘脸上似乎真的有些不妥。

遂也歇了劝的心思,想了想从木头架子上切了一块最大的腿肉,拿油纸包了,递给旁边正啃得满嘴流油的小孩:“死小子就知道吃,去把这肉送给那边的姐姐。”

“啊?”小孩看了看手上的肉,脸上满是不舍,“干嘛叫我去。”

“叫你去你就去,那么多废话做什么!”男人竖着眉头训斥道,“赶快去。”

旁边的妇人不虞的瞪了他一眼,拉过小孩低声说道:“听你爹的,那个姐姐生病了要多吃肉才会好。你生病的时候隔壁二娃不是也给你送吃的了,听话,把这肉送过去。”

小孩想了想,眼巴巴的看了一眼自己啃到一半的肉,迈开粗短的腿就朝裴意二人走去。

“大姐姐,这是我爹娘让我拿过来给你的。”小孩双手捧着油纸包,递到了裴意面前。

裴意回头,小孩被吓得退了一步,手一抖油纸包险些掉在地上,“吃吃吃,吃肉……吃完肉,很快就会好的。”一句话他说得结结巴巴,眼睛里却没有嫌恶,似是有些可怜她。

看到裴意没有动作,他又补充道,“真,真的,我娘说的生病吃完肉就好了,你吃肉。”

“谢谢。”裴意接过他手里的油纸包,低声说了一句,小孩咧嘴一笑,转身就跑了。裴意撕了一块肉下来,放在嘴里慢慢嚼着。

封景饶有兴致的看着她,开口道:“味道怎么样。”

“还不错,你要不要尝尝。”裴意看着树梢上的月亮,淡淡开口道,“啊,忘记了。你不用吃东西,真是可惜。”

封景眼中滑过一丝怒气,随即笑了一声开口道:“那你就慢慢用吧。”

裴意转头看了他一眼,他的眉梢眼角都是飞扬的,他在笑,眼睛却是冷的,像是浸在冷月光中的古井,寒得让人不敢接近。裴意别开眼光,看着坐在火堆旁那个小孩儿正眉飞色舞的在跟妇人说着什么,看到裴意在看他,他连忙冲她一笑。

封景蹲子,把耳朵贴在地上听了一会儿,突然一把拉起裴意:“去火堆旁边坐坐吧。”

火堆旁几人看到他们二人突然走近,有些诧异,随即很快笑了起来:“程公子。”

“寒气太重了,我们在旁边坐一坐,各位不会介意吧。”他的笑在跳动的火光下模糊不清,身子微微前倾更显得谦逊而温和。

“怎么会,怎么会。这荒郊野岭人多了才热闹,快坐快坐。臭小子把你挪开一些,让大哥大姐靠近些坐下。”男人热情的招呼他,顺便把在一旁吃得不亦乐乎的小孩拎到了一边。

封景这才拉着裴意坐下,又顺手把手上厚厚的披风盖在了她的身上。即使夜凉如水,可也没有冷到如此地步,坐在火堆旁还需要这么厚的披风?裴意动了一下,封景一手按在她肩膀上,另一只手仔细地帮她整理着另一边:“大夫说你的病不能着凉,还是仔细着些好。”

热气扑面而来,身上厚厚的一层压得她呼吸都不大顺畅了。裴意凉凉的看着封景作戏,无奈脸肿的太厉害,眼睛都眯到了一块儿,喜怒哀乐从眼中完全看不出来。

旁边的人大叹封景体贴:“程公子真是重情之人。”

若非重情之人又怎么会对病得如此……奇特的妻子还这么体贴入微。

封景温和地笑了笑:“应该的。”他这副样子,连旁边的妇人都对他生出了好感。

裴意眼睛盯着跳动的火焰,心里细细的思索着封景的事情。她虽然知道师傅有一个天赋极好的师弟,但是极少,可以说从未听师傅提起过。现在想来,师傅烧毁那些蛊术幻技的书籍跟封景可能月兑不开关系。当年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纠葛,现在也难以言明,她现在要做的是想清楚封景需要的那张所谓的方子到底在哪里,越早越好。如果她没有猜错,那张方子应该跟封景的存亡息息相关。

她一路试探,小心翼翼的试探着封景的底线,可封景对她表现出的宽容和优待简直不像是对待一个人质。不管她嘲讽或者冷漠,封景都是温润平和,仿佛冬日湖水一般吹不起半点涟漪。她不会自作多情到封景是看在同门的份上才会特别优待她,否则他也不会对师傅……裴意垂下了眼睛,看着脚下黑褐色的土地,封景大概是对她有些兴趣,但那仅仅只是见到稀奇之物时短暂的好奇和兴奋罢了,他的包容是源于自己现在还有利用价值。

裴意不由得庆幸起自己这副弱气巴巴的身子来,若不是顾忌着她身体,封景也不会只在她脸上涂药,而且那些折磨人的手段半点都不敢往她身上使。

如此以来,她是不是可以更嚣张过分一些……

裴意随手捡了跟枯枝,一边慢慢在地上划动,一边在心里盘算。

身上的披风厚的像棉被一般,裴意瞄了一眼身后火光照射出来的影子,这披风一盖,真是虎背熊腰,甚至比旁边的封景还要厚壮一大圈。要她真是这身材,配上现在这巨型包子脸,她保证谁都认不出她她……

裴意拿着枯枝的手微微一抖,为什么封景要突然给她盖上这个东西?不会是因为怕她着凉,封景口中的病根本就是随口瞎编的,那么他突然如此就是因为……

耳边传来封景几人的对话。封景长相不同于叶亦宣光辉皎洁熠熠光彩的美,而是全身上下都透露出一种让人忍不住亲近,去相信的全然无害的温和。而且他也异常善用这种如风一般的气质——自己不过是稍稍走了一下神,原本程公子已经变成了程兄弟,而这几个人的身份来历去向,在不经意间就被封景套了个遍,甚至那位热情的大叔已经开始担忧封景带着她这个奇特的妻子去凉都求医是不是能够在这个时节找到合适的地方落脚,并且诚挚的邀请二人去他家一起和和睦睦的毗邻而居。

裴意一心二用的听着,也大概了解清楚了。这几个人是一家子,在凉都做小生意,这次是专程回乡祭祖,现在带着木讷老实的弟弟弟妹一起回凉都的家中。封景含笑应了他们的话,答应同行,裴意眉头微微皱起却没有说话。

那个小孩儿一直在偷偷的看着她,裴意的视线跟他对上的时候他就咧着嘴一边笑,一边手忙脚乱的往火堆里加柴禾,火苗一下子窜了起来。

额头已经沁出了细微的汗珠,裴意想了想还是准备回到马车上。今晚看样子是要在这里过夜了,她可不想捂出一身汗然后臭烘烘的睡一晚。她还没起身,封景却伸手拉住了她,裴意面带怒意的看着封景,难不成想把她在这里烤熟不成?

远处传来了凌乱的马蹄声,间或有人低喝的声音,转过树林之后声音更加清晰,大道的尽头也出现了零零碎碎的一些黑影。

身为一家之主的男人站了起来,昂首看着越来越近的马队:“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来。你们都呆在这里,我去看看。”

说完,他往外头走了一些,迎上了打马而来的几人。

看清来人的脸,男人惊愕了一下没想到最前头的竟然是个年轻的小姑娘。

绿芜勒了缰绳,迅速的在男人脸上扫了一眼,又看向不远处火光晕黄的那一处。

“那边是你什么人?”马匹不安地在原地踢着前蹄,发出重重的鼻响,男人听到她的话不由自主的跟着回头看了一眼,“这位女侠那边都是我的家人。”

隐隐约约的声音传了过来,裴意听到开口说话的人眼睛蓦然瞪大了,她迅速的回头。一直胳膊却突然搭在了她肩膀上,看似轻柔却让她浑身僵硬得半点都动弹不得。

封景眼角扫着依次赶来的人,亲密的贴在她耳边细细数到:“……四,五,六……啊,真是可惜呢,只有七个人。”他拈起她头发卷在手指上,低声笑道,“你这么聪明,猜一猜我能在多长时间内把他们七人全部杀掉?嗯?”

感觉到手下的身体越发僵硬了起来,封景轻飘飘的补充道:“还有这一家子。”

那一瞬间裴意几乎尝到了嘴里的血腥气味,她还未来得及告诉她们封景的身份就被带走了,绿芜他们不清楚封景是什么人,所以根本就不知道这个看似温和的男人有多么嗜血可怕,把他当成寻常人来看,几个人便敢在黑夜中追了上来。

封景杀他们到底要多久?裴意不清楚,她清楚绿芜几人绝对不会是封景的对手。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开口道:“放开。”

封景笑着揽住她的肩膀,点头道:“……睡的太晚小心明天又没精神,还是早点去歇着吧。”

旁边的妇人看到两人亲密的模样,捂着嘴痴痴的笑了起来。

“家人?”绿芜眼睛挨个儿的从几人身上扫过,一个带着孩子的妇人,一对年轻唯唯诺诺的夫妻,背对着她的是一胖一瘦两个勾肩搭背,低头私语的男人……

她盯着两个女人看了一会儿,妇人看到她不善的目光,连忙搂紧了自己的孩子,她的弟妹捉住自己丈夫的手就躲到了他身后。

不是。绿芜眼神黯淡了下来,背对着她的两个人正搂在一起不知道说些什么,那个带着笑意靠在另外一人肩膀上的露出了半张侧脸——是个面目寻常的男人。

手中的马鞭扬起,重重的抽出声响,绿芜低喝一声似箭一般的飞奔了出去。后面程衍几人将将追了上来,还未开口就听前面的人开口喝道:“不是,是一家人!”她说得很简单,程衍几人却听明白了,略略在路边的男人身上犹豫了一会儿。男人生怕惹上什么麻烦,连忙开口道:“都是我家里人!都是我家里人!”

“走!”程衍挥手,带着身后的人跟上了前面奔出了老远的绿芜。

远处山脉重重叠叠像是张开大嘴的凶兽一般,眼前一片漆黑,没有半点光影的痕迹。绿芜咬牙,手上又重重的一挥,马匹嘶鸣一声,跑了两步前蹄一软跪倒在了地上,竟是被活活累晕。绿芜身体失去平衡,手臂撑在马头上稳住身子借力往前纵跃,在铺满碎石的地上几个翻滚停了下来。

她气恨的看了一眼倒地不起的马,手中马鞭一甩开始提气往前跑去。

身后嘚嘚的马蹄很快追了上来,程衍策马拦在了她的面前:“够了!你停下!”绿芜看也不看他一眼饶过他继续往前走去。程衍恨得咬牙,手中的马鞭缠上了她的腰,手腕用力毫不费劲的就把绿芜甩在了地上。

檀清跳下马,把绿芜扶了起来,抬头看了一眼程衍:“好了。”也不知道在说程衍还是绿芜。

“你这样不管不顾的是想做什么?”程衍看着绿芜黑黢黢的头顶,终于忍不住发脾气了,“我体谅你心里着急,可也不是让你这么肆意妄为的!那个封景既然能够悄无声息的在潜入清涧院就足以证明他武功超出常人太多,你这么单枪匹马的冲上去,就算找到裴姑娘又能如何?不过是平白给封景多添上一个把柄罢了!”

程衍一咬牙接着说道,“你这样究竟是想救人还是想害死你家主子,你自己仔细想想。”

绿芜刚开始抬头恶狠狠的盯着他,听到后面脸色一变,最后低头不说话了。檀清握住她的手臂,“你……”

夜色太浓,所以看不清绿芜身体微微的颤抖。檀清停了一下,“是不是先在这里停留一下。”她在问程衍。

程衍看了绿芜一眼,点点头,“稍作休息。前面都是山林,就算封景真的走了这条路,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赶路。”

几人生起了火堆,粗略的用了些水和吃食,程衍甩了甩头,让自己更加清醒一些:“他们用的是马车,离丰都还有四日左右的行程。只要路选对了,我们起码一定能够追上。”

檀清点点头,“按照那个伙计的说法,主子跟着封景从南边进入樊城,不出意外的话就只有从北门出来。樊城北面到凉都也只有这一条大道,别的山林中马车也没办法前行,应该不会有错。”

她顺手把树枝丢进了火堆,发出噼啪的声音:“可惜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客栈的,不然至少可以推断出大概走到哪里了。”

程衍眉头拧在一起,“我已经给殿下传了消息,这附近的人手都会注意着些,除非封景能够凭空消失,不然一定会露出踪迹。”

跟着程衍的几个暗卫对视了一眼,开口问道:“那个伙计不是说,裴姑娘的脸……这要手下的人如何分辨。”

檀清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那个封景,最好不要落到她手里,不然一定要将他千刀万剐!竟然敢把主子的脸弄成那副样子!想到酒肆伙计说起时脸上的嫌恶,檀清心里的怒气止不住朝外面涌出来,烧的眼睛都有些发红。如果不是她知道那道汤洛绣丸是清涧院自己的厨子取的一道菜名,她根本不敢相信别人口中怪物一样的人竟然就是主子。

“注意两人的马车,一男一女,虽然外表可以改变,但是这两点是怎么都改变不了的。通知前面城的人但凡是符合这两点的,不论年纪都要查清楚。”

暗卫应了一声,退到一边取出马背上装着的鸽子,开始传信。

“今晚先在这里休息吧。那个封景……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还是谨慎些好。”程衍低声说道。

圆月西移。林子里只有偶尔的风声掠过时树叶发出的沙沙声,整个山林都陷入了沉睡之中。

绿芜躺在铺满了树叶的地上,枕着手臂,圆月落入她的双眼中,她手指无意识的拨弄着手上带的镯子,毫无睡意。从主子失踪那天开始,她就不知道什么叫做疲倦,饶是身体疲惫到了极致,躺下脑中乱成一片,无法安眠。

“睡吧。”檀清的声音传了过来,绿芜没有说话,半响闭上了眼睛。闭上眼晕黄的月亮似乎还停留在眼前,只不过不像天空中那么静谧安然,不停的在她眼中晃动,像是跳跃的火光。

程衍几人在不远处闭眼休息,只要天亮起来,他们就要继续往前追,半点都耽误不得。

“起来,起来!”绿芜突然叫了起来,程衍连忙睁开眼睛,看到绿芜急的在原地直打转,“我想起来了!刚才那几个人有问题!”

一行人都被惊醒,“刚才?你说的是那个男人?那不是他们一家人吗?”

“不是的,不是的。”绿芜喃喃道,“那个男人说,那是他的妻子,和儿子还有弟弟妹妹。可是那里坐了六个人!另外那两个人!”

绿芜脑中闪过火堆旁边众人的脸,是的,面对她的是一个妇人带着孩子,还有一堆夫妻没错,可是另外两人恰巧是背对着他们坐的,怎么会那么巧!那个男人可没说这两个人也是他的家人!

“也许是他情急之下说漏了也不一定。”程衍开口说道,“那两个人……”

“回去吧!”绿芜一把拖住程衍的衣袖,哀求道,“回去看看吧,万一主子就在哪里怎么办,回去吧!”

------题外话------

更三千真是幸福啊,哎。有种逃课的快感。

昨天没注意时间,发得太急了,中间漏了一段,今天加上去了。四百字左右,剧情没影响,可看可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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