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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埋伏

翌日清晨。

裴意几人走出老远都没有听到后面的嘚嘚追来的马蹄声还有那声做作无比的“哎呀,好巧”,连一向冷情的檀清都有些惊讶了。这几人莫非是转了性子不成?

“我给他们下了药,他们暂时不会跟上来了。”看到她的疑惑,裴意不以为意地开口道。

檀清一双蓝眸里满是疑惑,“下药?主子你什么时候给他们下的药?”难道是半夜让墨言下的手?也不对,墨言武功虽好,但是叶亦宣身边的暗卫也不是吃素的,没道理墨言下了手,那边却丝毫没有动静。

“昨日,荷包上。”马上就要过云江了,不能再让他们跟着……

马车走了半日,幸好马车是专门为了出行所设计的。二轮车架不像四轮那样,对道路要求高,就是再崎岖的山路上也能奔行无阻。

“咦。”车外传来绿芜惊讶的声音。

“怎么了?”

“主子,这里居然有客栈!”望着不远处那家不算简陋的客栈,绿芜吃惊地回道。这段路她们已经走了好几回了,她清楚的记得从郢州城开始,得过了云江之后才有落脚的镇子。就是前几个月他们从南萧国过来时,这间客栈还是完全不存在的。

望了望窗外的天气,裴意的眼神一暗。马上就要天黑了,说不定晚上还会有雨。

“就在那家客栈歇一晚吧。”裴意跟檀清对视一眼,开口说道。

绿芜马鞭一甩,马匹加快速度朝前奔去。

“几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一脸憨厚的掌柜见到有客人来,连忙放下手中的伙计迎了上来。

裴意看着掌柜胖胖的黑脸,微微一笑:“住店。”

“好嘞~!柱子,来客人了,你还不赶紧的给我滚出来!”掌柜的对着后面大喊了一声,转过脸又换了张笑脸,“几位客官,这边请。不知道要吃点什么?”

“龙凤呈祥,光明虾炙,白龙曜,羊皮花丝,婆罗门轻高面,贵妃红,汉宫棋,单笼金乳酥……”不等其他啊几人开口,裴意吐出一连串的菜名,说完又补充了一句,“再来一壶好茶。”

裴恩恩有些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一路上这些事情都是绿芜和檀清来做的,为什么……

“好嘞,客官,一会儿就到!”胖胖的掌柜笑着高声应道,乐呵呵的举着菜单快步走了下去。

“主子……”听完掌柜的回话,纳兰几人对视了一眼,试探地开口。

裴意放下茶杯,点点头。

纳兰面色一紧,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地模样。

店内有一刻的沉默。

客栈内布置得并不奢华,但是桌椅用具都是新的,能看出来客栈才开不久。除了他们这一桌,只有另一边角落里坐着的三名女子。

从这个角度看不到三人的长相,只是看装束,要么是没什么规矩的小户人家女儿,要么就是江湖卖艺的女子,看几人的坐姿和举止,更像后者。

三名女子似乎也是注意到了他们,粉衣少女回首看了一眼,看到纳兰后眼睛一亮,眨了眨眼睛,含羞带怯地转过头去,低声跟旁边的女子说着什么。

过了没一会儿,掌柜的一脸谄媚的领着小二上来了,一人手里拿了两个托盘,远远的就能闻到令人垂涎欲滴的香气,菜色一应俱全。

“几位客官,请!”掌柜的指挥小二将托盘放下,一一摆好,再将手里的茶壶给每个人挨个儿的满上,点头哈腰的正要退下了,看到裴意从袖口里掏出的银针,面色一僵。

裴意歉意地笑了笑,低声说道:“只是习惯而已,掌柜的莫要见怪。”

掌柜的听到她的话,连连点头:“姑娘客气了,出门在外,还是谨慎点好。几位请慢用。”一副坦荡又明事理的样子。

“公子。”

一声低唤,娇娇怯怯,声线妖娆的上扬,再羞答答低下来,檀清嘴角一抽。

纳兰从怀里模出扇子,哗的一下打开,挑着桃花眼笑道:“这位姑娘可是在叫在下?”

裴恩恩暗忖,真是骚包,在座就他一个男人,不是在叫他还是叫谁,这不明知故问么。

他这一笑明丽又鲜艳,原本沉闷的店内似乎突然花开春暖,那少女怔怔地看着,眼珠都不会转了。

“姑娘?”纳兰摇摇扇子,又开口问了一句。

那姑娘回过神来,才道:“我看公子吃饭似乎没有要酒,这种天气用点酒去去湿最好不过了,我们姐妹刚得了一壶好酒,公子何不移步品尝一番?我们姐妹……愿意跟公子把酒言欢。”

纳兰一转头,便见那一桌女子齐齐转头对他微笑,他笑着点头示意,又转头跟面前的粉衣女子柔声说道:“姑娘真是有心。只是我不大好意思跟长得太丑的人一起用饭呢。”说罢,脸上露出害羞的表情。

少女看着他佼若明月的脸,听到耳边的话半响没有回过神来。

满店寂静,半响后一声厉喝飙破屋顶,“混账!”

喊叫的不是少女,而是另外一桌的红衣女子,那少女早已呆在当地,脸色涨红,那桌一直关注这边的女子,却已经勃然大怒。

裴意无奈地轻笑了一下。

红衣女子突然跃起,伸手从腰间模出一个巴掌大的古怪武器。那东西非金非玉,看着更像是木头雕制而成,上面刻满了符文,缠绕蔓延着,看着说不出来的诡异。

“跪下来给姑女乃女乃道个歉,姑女乃女乃绕你一命!”女子鼻孔朝天的用下巴对着他。

裴意几人放下筷子,施施然地擦了擦嘴,“掌柜的。”裴意手指敲了敲桌面,清声叫道。

一直打量着他们的胖掌柜哆哆嗦嗦地从柜台绕了出来,“这位客官有什么事情?”掌柜的眼风一扫,见两边剑拔弩张的,眼见都要打起来了,一脸纠结。

“叫你们老板出来。”

掌柜面露尴尬,瞟了一眼站在一旁的红衣女子,“客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可以跟我说。何必要惊动老板呢?”

裴意摆摆手,笑道,“我只是好奇,没想到,竟然连北祈都城都做不出来的菜色,在这穷乡僻壤里都能做得如此之好,想知道老板到底是从哪儿请的厨子,这等手段,真是屈才了。”

掌柜的沉默。

忽然又笑道,“没想到在这种地方露了马脚。姑娘聪慧,只可惜太晚了。”掌柜的抬起头,原本恭敬谄媚之色褪得干干净净,脸上带着讥诮和一丝杀气。

“不过,我倒是佩服姑娘的胆色。明知道已经落了圈套,竟然还如此镇定,不愧是太子殿下看上的人。”胖掌柜打量了裴意几眼,说着赞美之词,脸上却布满了不屑。

裴意敲敲桌面,叹息道,“知道又如何。难道你们只在路上设了这一处陷阱吗?”抬眼看到掌柜脸色有些不好,裴意知道自己猜中了,“总之都是陷阱,何不选个舒适些的地方。”与其被围堵在前面的树林里,不如从先从这里下手,好歹能套出点有用的信息,眼看就要下雨了,树林里面过夜可不是什么好事。

裴意现在反而有些后悔,昨天不该给那几个人下药,不然现在多几个帮手也好。原本想着,马上要到南萧,若是让他们一路跟着,迟早会暴露身份,还是早日甩开得好,就顺手在荷包上弄了点药粉。她见这一路上,叶亦宣几人的吃食都是会医的东方负责的,他碰了荷包,手上沾了药粉,再沾到几人的吃食上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今天一大早,几个人不就没跟上来么。

早知道就不这么早下手了,裴意心里懊悔,好歹也等到了南萧国啊……

——喂喂,您这想法可太不厚道了……

看到她漫不经心的样子,掌柜子冷笑,“这倒也是,人本来就贪图享乐,生的时候如此……死了之后也还是如此……”掌柜子阴森森地说道,话里话外的寒意几欲喷薄而出。

裴意不耐烦的拈起筷子敲了敲碗沿,“少说这些有的没有,有什么事情就赶紧说。”

掌柜被她堵得一顿,不知道该接着说还是不说,面色一阵扭曲。

红衣女子大声喝道:“朱老六,你跟她废话什么!赶紧动手!”红衣女子说罢,眼中闪过一抹嫉妒,她自认美貌妖娆,昨日听下面的人说太子看上的那个女人何等何等的美貌,心中不忿,今天才带了几个人硬要跟来。谁知不止这个女子,连她身边这几个人,一个个都生得比她好,让她怎么不愤怒,怎么不嫉妒。

“本想看在七妹妹的份上饶你一命的。你现在跪下来给我姐妹磕头请罪,再随身伺候我们姐妹几日,说不定我们还能饶了你。”另外两个女子也围了上来,帮腔说道。

绿芜对着纳兰挤了挤眼睛,哎哟,艳福不浅哦。什么叫随身伺候,不就是陪吃陪玩加陪睡么,惹怒了人家竟然还有这等好事。

被她称作朱老六的胖子喘了口粗气,恶声道:“你这个荡妇,大人说了,这几人是要全部带回去的,不是给你暖床的!”

纳兰轻哼一声,不耐烦地说道,“你放心,她生得太丑了,小爷看得倒胃口。”

红衣女子不想他如此硬骨头,到现在还出言侮辱她,一时心下大火,也不准备再“怜香惜玉”了。

“你简直不知好歹!一会儿你便是哭着伺候姑女乃女乃都没机会了!”红衣女子把那奇怪的武器放到嘴边,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吹奏。

“……三……二……一。”裴意喃喃数道。

红衣女子一口气吸了进去,半响没有发出声音,站在一旁的粉衣少女不解地唤了一声:“大师姐?”说罢,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

不扯还好,这一扯,红衣女子像是木偶一般,嘭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啊——”粉衣少女捂嘴尖叫,旁边几个人吓了一跳,警惕地退后了几步,一边与几人隔开了距离,一边连忙四处打量。

难道是刚刚出的手?朱老六脸色紧绷,眼睛挨个儿的从面前几人身上扫过去,却没发现任何异常。

朱老六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红绸,现下还有气息,只是面色发紫,明显是中了很厉害的毒。在哪里?朱老六汗水沿着眉骨滴下,他们才是猎户,前面这几个才是落入圈套的猎物,为何突然之间他会有种被一张无形的手扼住脖子的无力感?

其中一人蹲下查探了一番,印证了朱老六的看法:“中毒了!”

“把解药交出来!”粉衣女子拔剑相指,厉声喝道。红绸是他们大长老的女儿,因此一向嚣张跋扈,得罪的人看着她的身份也只能敢怒不敢言。大长老一向护短又不明是非,若是红绸今日死在这里,她们几人没有一人能够活命!

绿芜喝了口茶,砸吧着嘴巴,瞄了她一眼:“你当我们傻呢!好不容易下的毒,你说给解药就给解药啊!”

“你……!”粉衣女子明显不善言辞,脸颊气得涨红,却被绿芜堵得说不出话来。

“姑娘还是把解药交出来的好,以免一会要受皮肉之苦,像姑娘这么娇滴滴的大美人,虽然我舍不得下手,可是有些人对姑娘可不会怜香惜玉的……”朱老六若有所指的看了旁边几人一眼,心里暗忖,真是几个蠢货,看到男人就什么都顾不上了,若不是刚刚她们打草惊蛇……哼!

“嗷——”朱老六说完,眼珠一转,看到眼前的景象,几乎气得七窍生烟。

裴恩恩刚才一直专注的在剔鱼刺,待她把最后一根刺挑出来,正美滋滋的准备下口,却被一双筷子把到嘴的肉给抢跑了。

纳兰眯着眼睛嚼巴了两口,“肉质鲜美,女敕滑可口……”

裴恩恩忙活了半天的成果最后落入了她人的口里,气得嗷嗷叫,丢了筷子就扑了上去,两人瞬间闹做一团。

这边因为中毒气氛凝重,那边落人圈套却还在嘻嘻哈哈,这般若无其事的调笑,几乎就是蔑视和挑衅,此情形落在朱老六眼里,直把他气得眼睛都红了。

朱老六双手握成圆形,发在嘴边,发出一声低沉又响亮的胡哨声。

“死到临头犹不自知!”朱老六冷笑一声,往后退了两步,等着后院埋伏的冲进来,将这几个可恶的人拿下。

不知道从哪儿飘来大团遮天蔽日的乌云挡在这一方上空,使得外面天空突然阴沉了下来,狂风吹过树林,树枝摇摆抖动,发出一阵沙沙声。

屋内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两边人都没有说话,空气似乎停止了流动,暴雨之前的闷热感让人窒息。

朱老六抬着下巴气定神闲的等了半天,只听见外面沙沙的树声和狂风吹动客栈招牌的声音,一下子察觉出了不对劲。

“掌柜的,等人呢?”绿芜笑眯眯地问道,“诶,你说这人,埋伏吧,就好好埋伏呗,非得弄这么多破绽出来,还装模作样,磨磨蹭蹭的,这不是让我们侮辱的……那个什么来着?”后面这一句是对着檀清说的。

裴恩恩口里塞着一大块肉,含糊不清地说道:“智商!”

“啊!对!”绿芜一拍手,“这不是侮辱我们的智商么!”

朱老六脸上的肉抖动着,“你们……”大人命他捉拿眼前几人,可是在凉都,太子府他的人根本无法混入,好不容易守到他们出了凉都,太子殿下却一路尾随着。太子身边看似只有一人,但不知道身后跟了多少黑翎影卫,跟黑翎影卫硬碰,无异于找死。眼见几人就要走出北祈了,他急得不行,好机会却再此时送上门来。

太子殿下不知道为何今日没有跟上来,他暗喜,通知手下埋伏于此,力求一击即中,可是不过是六人,居然……不对,六人!

朱老六眼睛一缩,仔仔细细看了桌边坐的几人,四女一男,还有一个人去哪里了?!

“还有一个人呢!”朱老六咬牙切齿地问道。

“终于发现了。”一直沉默不语的裴意开口说道,她平静地注视着朱老六,安然不动,如水如山,这是不被撼动的沉稳,来自于极度的冷绝和强大的自信,“后面的人你都不用等了,他们不会来了。”

朱老六心下大恨,他真是大意!只想着今日的布置万无一失,便没有把眼前几人放在眼里,白白损失了二十人!即使今日完成任务,大人也不会让他好过!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正如你所说,出门在外,自然要谨慎一些的好。”这荒山野岭的,突然冒出一间客栈,怎么看怎么奇怪,开在这荒山野岭之中,不是卖人肉包子的黑店,就是打家劫舍的土匪。况且这掌柜说话做事颇有章法,怎么会这么没脑子无缘无故的在这种没有营生的地方开店,乍然见到她们几人,也一点都不惊讶,没有诈才见鬼了。

“说吧,是谁派你们来的。”裴意淡淡开口。

“哼,姑娘莫不是脑子坏了,现在谁生谁死还不一定,休要摆出这副模样。”朱老六哧道,最后谁生谁死还不一定呢!

裴意轻笑,摇了摇头靠在了椅背上。

她抬眸看着朱老六几人,黑色的眸子里带着无尽的冷然,“你就没有闻到什么味道么?”

朱老六被她问得莫名其妙,转瞬就反应了过来,“你下毒!”

“一进门的时候就下了。”裴意也不隐瞒,随口说道。声音并不清脆,却像夏日晚风拂面,让人微醺。

此时这温软的声音夹杂着狂风,扑向朱老六,却让他今日头一回生出了一丝惧意。有手段的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种有心计,有手段却还无比谨慎的人。只是察觉出一丝不妥,竟然在一开始就下手了!

是他大意了!

空气中带来隐隐雨水的气息,客栈的窗户被吹得嘎吱直响,大门发出啪啪的声音。店内此时却显得更安静。

“姑娘好手段,难怪大人非要除掉姑娘不可,我还道……”朱老六哈哈大笑两声,大声说道,声音却突然戛然而止。

“墨言!”裴意脸色一变,喝道。

门外一道黑影飞快往外掠去。

朱老六此时已经跪在了地上,拼命抬起手,抓挠自己的喉咙,将喉头抓得鲜血淋漓。他似乎想张嘴说话,到嘴边却只变成几声模糊不清的啊啊声。他似乎十分震惊,脸部肌肉僵硬地抽搐着,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扭曲。

朱老六不停地发出呵呵声音,他的头仰着,一抹细细的银光在他头上一闪而过。

他被人下毒了。一种令神经麻痹,肌肉痉挛的神经性毒药,跟她之前所下的完全不同。他的眼睛里闪过憎恨,悲愤,绝望,无尽汹涌的情绪,然后瞬间平息下来。

他死了。

旁边的两个女子早就被吓得瘫软成一团,尖声叫道:“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是大师姐一定要我们跟过来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放过我吧!”

“主子!”裴意侧头,墨言带着一身风雨气息从外面闪身进来。他死死的抿着唇,开口道,“没有追到。”

他一直在屋外注意着店内的情形,本以为除了后院那一拨人之外,暂时就没有危险了,不想在暗处竟然还藏了一个身手不下与他的人,他竟没有发现,才让那人有机可乘,杀了屋里的朱老六。

那人狡猾得很,而且似乎对附近的山形非常了解,追出几里路之后,因为担心这是调虎离山之计,他便没有再追,何况……

“主子……”墨言举起手,摊平了手掌,将手心里的东西露了出来。

裴意认出他手里的东西,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此时惊雷乍起,山雨欲来。

数十里外,有人停马勒缰,仰望天空。

“殿下,快要下雨了。是不是停下来休息?”

此时天色已暗,映着他乌黑的眼瞳,让人想起夏日高原上辽远广阔的夜空,散布着星光点点。

“不了。”那人沉吟了一下,玄色锦袍被风翻卷,金丝细线绘出金龙几欲腾飞。“趁夜赶路。”

他看着前方黛青绵延的山色,眼神也和那山一般色泽微微沉郁,那个该死的女人!居然敢给他下药,她就这么不想见到他吗?!

------题外话------

困。明天万更,补前两天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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