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离开了京城市镇,走上一条崎岖狭窄的山路,上官歆霓坐在马车上颠簸不停,寒风刮在脸上,一阵刺痛,可是上官歆霓面无表情,眼神空空荡荡,眼底是忧伤的空洞,这点小痛又怎么能跟她内心的痛楚相比呢?
“迂……”车夫一提缰绳,马车停了,“小姐,这山路太难走了,我只能载你到这里,你下车吧。”
“哦,”上官歆霓随意应了一声就下了车,换作是以前的她,肯定要和车夫大吵一场,收了钱却不把她载到目的地,可是现在的她却如此软弱,似乎寒风都可以把她吹倒。
崎岖的山路旁边是一片梅林,穿过梅林有一条清澈的小河蜿蜒而过。金色的阳光洒照在蔚蓝的河面,群山环绕,满心苍翠,寒风一吹,正开得灿烂的梅花,落英缤纷,歆霓拽着包袱缓缓地走到河边,她软倒坐在地上,眼神凝视着远方,如此美的景色,她却没有察觉。
荒僻的山路上,一匹烈马飞速疾驰而来,马蹄的‘咯咯’声回荡在山间,马背上的男子拥有清俊的脸,浓烈的眉毛,高挺的鼻子,而眼神却是淡漠冰冷的,眼底藏着深沉和黯然的神色,因为这个世界不允许他有半点感情,他的身体不属于他自己,他是只是朝廷的鹰犬,名号铁青。
在赶路的途中,长年训练出来的敏感,他立刻察觉到梅林下,小河旁,坐着一名女子,她穿着件白底绡花的衫子,白色百褶裙。挽了个公主髻,髻上簪着一支珠花的簪子,上面垂着流苏,寒风把流苏吹得摇摇曳曳的。这个女子,虽然脸上布满忧伤,眼神中,盛满无助和绝望。但是,她的清新淡雅,仍然遍布在她的眉间。那么纯纯的,女敕女敕的,像一朵含苞的出水芙蓉,纤尘不染。
铁青从未见过这般雅致清丽的姑娘。
只见上官歆霓缓缓起身,轻轻地闭上双眼,泪花从苍白的脸颊滑落,她要寻死吗?是的,她已经悲痛欲绝,她无依无靠,她没有家人,没有生存下去的理由,身体随风而落,轻轻地,不需要力气就可以飘落,也许她的心早已飘落河底了。
从不多管闲事的铁青,此时却冲动地急忙一提缰绳,并同时用腿脚夹紧马月复,“迂……”飞快地扭转马头,“驾……”猛一扬鞭,抽打在马臀上,那马轻叱一声,朝着梅林奔驰而跑。他从马背上飞跃而下,脚步在空中快速划了两下,手腕用力,把她马上倒浸水面的身体一个旋转拉了回来。
她惊讶地抬头望着他。
他低头凝视她。
阳光灿烂而透明,寒风变得柔和,梅花轻盈飘落,晶莹如雪,细细碎碎。
在她的脑海里闪过那个寒风呼啸的夜晚,烈马把轿夫给撞了,轿子狠狠地落在地上,而那个骑士出神地凝视了她一会,他好像叫做——铁青。
过了好半响,上官歆霓才挣月兑他的手,羞涩地低着头,她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她从来没有和一个陌生男子如此亲密地接触过。
空气变得安静而尴尬,铁青和歆霓站在河边,两人迎风而立,衣袂飘飘。
这时,歆霓才发现眼前的景色竟然是如此的美丽,像个世外桃源。她看着如画的风景,有点出神。
他忽然想用手指去碰触她单薄的肩膀,就只是轻轻地碰触她,为什么她的忧伤会让冷漠的他心痛。
仅仅一瞬间,他刚伸出的手又死死地垂在腿边,他收紧了漆黑的瞳孔,淡漠地说:“你为什么要自杀?”
上官歆霓惊愕地看着他黑玉般的眼珠,忽然觉得这个人怎么这么奇怪?眼神如此的冷漠,说话也那么直接。但是她真的需要有个人在她身边听她诉说她的无助和悲痛。
方才既然死不了,那就坚强地活下去,她有点苍白的嘴唇动了动,刚想说什么,不对,如今她是被追捕的犯人,那更不能随便透露她的身份,凡事都得小心谨慎。
她轻轻地垂下黝黑的睫毛,深呼吸。
“不想活了,就死呗。”
也不知道平时转得挺快的脑筋今天怎么如此低迷,她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有的人想活命却留不住性命,而你却那么不珍惜生命,我真不该救你。”他的声音淡漠低哑,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
“喂,你给我站住,你凭什么责备我?”
他仿佛没有听见,往前一直走向那匹烈马。
“连你也无视我的存在……”
上官歆霓的嘴唇轻颤着,她转过身,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哗哗地滑过脸颊。她的心好痛,坚强活下去的抉择是错觉吗?是她的任性,所以父亲母亲都离开她了吗?是她的不懂事,连萍水相逢的他也无视她吗?
她已经不是官家小姐了,无父无母,无依无靠,又凭什么对别人大呼小叫?又凭什么生存在这个世界上?她轻轻地合上双眼,她是应该随风飘去,随水流飘走的。
顷刻,她柔软的身体被他抱了起来,她惊愕地睁开眼睛,尖叫了一声。
“啊,你要做什么?”
铁青将歆霓扛在肩上,继续走向那匹马,歆霓用力地拍打着他挺直的背脊。
“放我下来,你要带我去哪里?放我下来……”
上官歆霓被铁青这一举动吓得又惊愕又愤怒,铁青把她扔上了马背,一个跃身骑在马背上,双手穿过她的腰间抖动着缰绳,“驾……”
山路崎岖,被马蹄踏过的泥土扬起一片尘土,上官歆霓坐在马背上轻倚着身后温暖的胸膛,面对马速如风的抖动,她吓得脸都青了。
“迂……”铁青猛一提缰绳,并同时用腿脚夹紧马月复。
“你的夫家在哪里?我把你送回去。”
“你…你记得我?”
铁青没有答话,但是歆霓知道那天晚上她一身的凤冠霞帔,他肯定是误会她已经嫁人了,将错就错吧,她便编了个谎言。
“呜呜,其实我出嫁那天晚上,我本来要嫁的男人突然死了,婆婆说我克夫,便把我赶了出来……”
她一边说一边假装哭泣。
铁青的神情依然冷漠,简直就像个冷血人,也不知道他到底相不相信。
“我想去崇福寺。”
“崇福寺?”铁青重复了一遍,就立刻猛一扬鞭,抽打在马臀上,什么也没问。
马速快如箭,吓得歆霓一路嗷嗷叫,心里暗骂着这个冷血人怎么不懂得怜香惜玉,真是个木头人。
很快就到了崇福寺,老远就看到寺庙的大门外有个小和尚在扫地,小和尚一看到他们就高兴地招手,放下扫把就跑向前迎接。
上官歆霓有些欣慰,初到崇福寺就有人迎接。
“铁青哥哥,铁青哥哥,你怎么又回来了?”
原来被迎接的人不是她,而是她身后紧贴着的冷血人,她顿时如同被冷水泼了一身。
铁青跃身下了马,用手模了模小和尚的光头说:“明善,给。”只见他从口袋里掏出几颗糖果递给了小和尚,脸上露出了内敛的笑容。
他笑了,歆霓第一次看到他笑了,他的笑容轻轻地,像个天真的孩子,可是仅仅瞬间,他又恢复了那股漠然,透着深深的寒气。
他回过头望着歆霓,他忘了这姑娘不懂骑马,他下了马之后,她独自一人坐在那匹烈马上,她连动都不敢动一下,铁青上前向她伸出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干嘛?”上官歆霓不知好歹地说,话一说出口,她就后悔了,此时她应该乖乖听话。
铁青还是没有说话,一直凝视着她,她只好把玉手放在他的掌心上,一股暖流从他的掌心传递到她的掌心,然后蔓延她的全身。
“明善,带这位姑娘进去找法恩师傅。”
“哦,”明善正津津有味地吃着糖。
上官歆霓还想说些什么,应该是道谢的话,可是话还没说出口,铁青已驾驭着烈马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