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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菊生到干校第一件事是宣布齐新顺的处理决定。

齐新顺被定为人民内部矛盾,开除党籍,行政级别降至十五级,遣送回老家。鉴于齐新顺从小离家,老家已经没人,不好安置,将其分配至新疆阿勒泰某军农场任副场长。

对于齐新顺的安排问题还有过分歧。

张白冰在报送的齐新顺的干部考评鉴定表最后的组织鉴定意见一栏上,亲手写下四个重重的大字:“永不任用”。李平凡看到这个鉴定后,找张白冰商量。

“你把他搞成“永不任用”,不如给他个“永不重用”。“为什么?”“永不任用”工作不好安排,不重用的话好坏给他安排个位子拿工资。这样和中央的精神也保持一致。他到底还不是死党,是属于犯过错误,主动悔改,和**划清界限的人。你把他一棍子打死,对别人的政策就不好落实了。”张白冰笑着说:“怎么,你心软了,还替那小子说开话了?那家伙太坏,不能太便宜他了。”李平凡一听这话,就知道张白冰已经同意他的意见了,就说:“齐新顺你还不了解他,你叫他没职没权,凡事听别人的,像被人监管一样,那他更难受,生不如死。”于是在齐新顺的问题上,两人达成了一致。就这样,齐新顺算是被安排了工作。

李平凡和张白冰自从蹲牛棚以后,关系生很大改变。一起被关押和批斗的磨难,告诉他们什么是“久经考验”的战斗友谊。几年的时间里,两人重新审视他们之间的关系,特别是李平凡,现过去主要是自己心胸狭隘过于计较得失,在两人的关系上造成了不少磕磕绊绊的阻碍。还在被关押的时候,李平凡就主动和张白冰拉近关系。那个时候同为沦落人没有任何功利驱动,属于患难之中纯友谊举动。老李这一做法着实感动了张白冰,这样一来,两人从此尽释前嫌。是那个特殊年代的特殊经历,使他们之间的友谊得到了升华并奠定了牢固的基础。恢复工作以来,在研究和决定问题上,一般都保持方向一致步调统一。两人的关系正朝着“健康稳定的方向展。”

齐新顺已经从银川医院出院,返回干校等待落。

当齐新顺听到对他的处理决定的时候,脸色煞白。好一会儿,他一句话没说。冯菊生问他:“你还有什么说的没有?”看着文革以来的死对头,齐新顺的眼神里明显地流露出不服气和蔑视。他不看冯菊生,扬起头说:“比我想象的要好一些。”停了一下又说:“该来的总会来的。”“齐新顺,你还不知足?你还要怎么样。对你的处理够可以的了,就凭你在**问题上的立场和表现,院党委这已经是对你最宽大的处理决定了。你难道就不表示些什么吗?”齐新顺突然一扫平日那种恭顺晦暗的表情,朗声说道:“你们想要我表示什么?磕头谢恩表示对我的安排心存感激?”冯菊生带着点幸灾乐祸的口气说:“你这是干什么?刚一定案你就按奈不住了,想要翻案还是泄不满啊?!”齐新顺冷笑一声,说:“我翻什么案,我很满足了。你替我对那些给我定案的大人们捎句话,就说我齐新顺对他们的恩典感激涕零。请他们放心,我会带着我这颗花岗岩的脑袋去那个农场好好改造的。”说完,把一屋子人撇下,自己一人扬长而去。那神态和步伐,哪像个刚刚从病床上下来的病怏怏的重病患者。

第二天,齐新顺赴新疆上任。马容英带着海娜、云娜从北京去了新疆。一家人在阿勒泰团聚。

冯菊生宣布的第二个内容就是沈小军回北京等待分配工作。这个结果是包括小军在内的所有人谁都没想到的。

人们没想到小军的分配还是由学院干部部的负责人亲自来宣布,这在学院有史以来还是第一次。

一个孩子家,凭什么!

让大家不服气的是大家一致认定干校谁走他们都走不了最后两个该走的人,却走在了大家伙的前面,而且沈小军这么个混蛋小子的分配去向还出奇的好。回北京了呀!

还是那句话,凭什么!

人们常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可是接连生在沈静如父子俩身上的好事倒让群众搞不明白看不透了。除了当初曾经和李平凡在一块共过事之外,再叫人想不出他们之间究竟存在什么特殊的瓜葛,难道沈静如上面还有人?如果他们不是爷俩而是母女俩的话,那答案似乎会简单明了许多。

有人当晚去找冯菊生寻找答案。

如果说当初冯菊生站队站在保皇派这边纯粹是因为和齐新顺对着干的原因的话,那他现在真是庆幸他的选择是无比英明正确的。谁也不会想到那个“永远健康”的人会折戟沉沙,谁也没有想到这么短的时间一切会颠倒重来,更没有想到张白冰、李平凡这些人会重新上台执掌政权。这就有点像赌博押宝一样,押准了就赢,押错了就输,这事既简单又明了,没有什么道理可言。当然冯菊生决不会和别人扯什么押宝之类的话,他不会笨到把严肃的阶级立场阶级斗争问题混同于一场低俗的赌博。当上炙手可热的干部部部长的冯菊生表情严肃地对他的属下说:“这个一句两句根本说不清楚,靠的是坚定的党性、长期革命斗争总结出来的实践经验和灵敏的政治敏感性。”

对于小军的分配问题,他也不太服气。因为宝贝儿子冯小春也去了兰州。可是他知道现在他绝对不能急,急也没有用,连跟上级提都不能提这个事。再说此刻他说什么都有无数张嘴巴在诠释和图解他的意思,然后出去广为散布,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下了套子把他自己套牢。所以他索性一问三不知。问急了他会说:“你们谁是独生子女,家里有病人需要照顾就提出来,我保证他的孩子马上重新分配回京。”

至于小军为什么能够一枝独秀月兑颖而出重回北京,这几天他已经反复琢磨出了其中的道理。冯菊生也是在干校呆过的人。当初胡继宝、贾革命之流整治张白冰、李平凡他看的是清清楚楚。那次“麦乳精”事件的批斗会他也参加了。那个时候,他就对沈小军的胆量表示了惊异,并从此改变对小军毛孩子一个就知道瞎胡闹的看法。当时他还想,要是这两个老小子将来有一天翻身的话,那沈小军这场闹可是没白闹。世界上还就有这么巧的事,人家还真的翻身农奴把歌唱了,唱歌的时候还没忘记当初对他们有恩的人。

冯菊生暗自点点头,这叫什么,这就叫政治。按照他一贯做人的法则,什么时候做事做人都不要做绝了,都别忘记给自己留条后路。

冯菊生的回答显然不是人们心中的理想答案。于是干校这帮人在中午吃饭的时候找到了小军。

小军正在二级抽水站帮助拆卸抽水机。

“小军,明天就回北京了?”小军点点头。“跟冯部长他们一块走?”小军摇摇头,表示不知道。“呦,小军,挺牛啊,都不搭理人了啊。”“你怎么就回去了,怎么把大嘴他们到兰州去了。”“听说他们那帮人的户口迁了好些日子才迁出来呢。”“是啊,再迁进去可就难了。”小军直起身子,擦了擦手说:“行啊,想要知道答案吗?中午县城馆子的锅盔羊杂碎,多放点辣子和芫荽。”“别扯了,小军,你马上要回北京了,还不跟我们说实话,怎么你就跟别人不一样啊,你怎么就能回北京啊?”小军停下来,说:“这事我还真不知道。不过我想可能是因为我命好。”“嘁,别吹了你,还命好。”“你看你们还不信。你们不说别的,就这几年我沈小军有多少次出生入死,有几次真的是差点把小命搭上,但是最后都让我逃过了,为什么,还不是命好。再者说了,这些年我们家倒霉事你们也都看见了,净走背字了,还是老话说的好,否极泰来,明白吧?其实你们要是真的明白这个道理,就不会再追着我问这问那的了。人的命天注定,命里有一升,就别求一斗,知道吧。”看着那几个人,小军突然一乐,说:“你们是不是想跟我一起回去啊?”那几人听了这话一愣,还没反映过来,小军说:“行啊,谁要是我儿子,我就带谁回。”说完小军哈哈一笑,谁也不理,独自一人走了。

那几个人朝着他的背影连骂了几句,还不解恨,又朝他走的方向扔了几块石头。

小军没有回头,由着那帮人在后面咬牙跺脚使劲。他知道他们决不敢把他怎么的。扔出的石头肯定手上悠着劲砸不着他的脚后跟。那帮人清楚,小军如今晚得罪不得。这家伙在干校本来就是个出了名的阴坏的主,这回后面有了后台,就更得老太太坐飞机―抖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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