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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小军整整一个冬天都泡在什刹海冰场上。

学院里也泼了冰场,但是小军他们不愿在学院里滑,冰场小,人少,没劲。什刹海冰场大,全北京滑冰的人每天晚上都到那去,那个冰场的跑道长,小军在冰场上驰骋,每当转弯时,身子倾斜,一手扶地,那叫一个潇洒啊,很有大军当年的遗风。

大军死了,他的宝贝冰鞋自然就落在小军的手里,留给他的还不止冰鞋,还有小军一直想要的将校呢军大衣、马裤呢外套、国防绿军装、皮靴和呢子军帽。这些在当年都是最时髦的行头了,外带一辆凤凰牌的锰钢自行车,那就全啦。

行头都配齐了,小军一下子抖起来了。整天和大嘴、小蚊子,还有学院的几个哥们儿,骑着自行车在街上呼啸而过。小军他们跟人家打架,从来都是凌强恃弱,或是采取游击战术,打的赢就打,打不赢就走,这样他们一般吃不了什么大亏。偶尔他们见到年龄小的,还顺便顺顶军帽。顺军帽也得找那好欺负,不认识的主,要不然把哪的玩主他弟或是他哥们儿的弟的军帽抢来,第二天就有他们的麻烦了。

后来他们不打架了,因为他们长大了一些,又因为太无聊,他们开始学着北京城里其他人的样拍婆子。小军是他们几个中成功几率最高的一个,不是因为他出色在哪,而是因为他那身行头,再就是沈小军现在有钱了。

原先爸妈不给他钱,他从他爸挂在衣架上的外套口袋里偷,那也偷不了多少,顶多两三块钱,偷多了叫老子察觉,一顿打是逃不掉的。如今大军死了,陶慧敏格外疼小军,只要他张口,要个一二十块钱没问题。这钱都是背着老沈给,其实沈静如也知道,但他说也白说,老婆现在是把对大儿子的思念全放在小军身上了。

小军拍的第一个婆子叫欧阳小红。

他们几个没事上中山公园去玩,那么远跑到中山公园不为的是玩,实际就是去“拍婆子”去了。因为他们听人讲,中山公园里的婆子特多,还特飘。

迎面看见过来两个女的。两个女孩年龄不大,也就是十几岁的样子。其中一个面孔黑黄的穿一身“学生蓝”,另一个长的白细一些的,穿了一身洗得白的女式军装。两条辫子梳得很低,在脑后梳在一起。文革时期女孩梳头很有限制,梳两个抓髻可以,留短可以,但不能长的过肩,梳两条小辫子也可以,不能梳一根辫子,更不能梳马尾,否则就是资产阶级型,就会招来指责。女孩子们便在这几种有限的型中,尽可能地把头梳得更飘,让自己更加时髦一些。这里面最飘的型当属“无缝钢管”头了。将头不分缝,整个背在脑后,在根处分成两股,梳成紧挨着的两根松松散散的麻花辫。你说它是一根,可人家明明是两根,只不过前面没分缝。那个时候,是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只要看打扮就知道了。军装(国绿、老式黄军装都可以),或是一身学生蓝制服,“无缝钢管头”,脚上再来一双北京产的灯芯绒或是崇福呢面的“懒汉鞋”,就基本齐活。双方先在服饰上对上卯,下一步才是对话。如果当时有个“适拍龄”女孩走在大街上,哪怕长的貌似天仙,如果打扮上不合规范,或是一张嘴一口的陕西渭南或河南驻马店口音,这些人立马退避三舍,打死他都决不会上前去拍的。

那两个女的见小军他们几个迎面走来,停住了脚,互相看看,低头擦肩而过。大嘴碰碰小军,意思是瞅那俩女的。小军仔细一看,觉得那个白净些的模样有点像英子,还有几分姿色,就是眉间长了颗黑痣,看着有点刁。于是对那几个哥们儿说:“看我的。”就跟过去了。

那俩女的一见小军跟过来,加快步伐,转身朝另一条小径走去。走出几步,那个盘长的亮点的还回头看看小军。小军奋勇追上。“嗨,姐们儿,等等我们啊,哪的啊?”“你管我们哪的呢。”“就是,你是谁啊,等你干吗啊。”前面说话的那个女的说话时不看小军,脖子一扭一扭的,语言轻佻,有明显的挑逗意味。“别呀,认识认识啊。”两个女孩停住了脚步。“你哪的啊?”小军一听有门,走上前去说:“xx学院的。”“xx学院?没听说过,真土!”“什么叫真土啊,你们哪的啊,这么狂?”“我们家是总参的,他们家是总后的。”几个人一听是正宗的军干子弟,顿时来了精神。“呦,还总参的呢,总参我们有认识人,那谁谁谁认得吗?”“不认得。”小军一听,故作吃惊地喊道:“呦,连那谁都不认得,他在总参的份儿最大了。你们是总参的吗?别是俩小痞子冒充的吧?”大嘴和小蚊子也凑上来,饶有兴致地听着小军和那俩女的对话,大嘴插嘴道:“你们俩没准是贺兰山总后养马场的吧。”几个人都笑了。那女孩丝毫不羞怯,一看就知道是“拍场”老手。“你们才痞子才养马场的呢。总参大了,谁知道你们说的人是哪的啊。”“景山后街的。”“我们家没在景山后街住。”“那怪不得呢。那你们家在哪住啊?”那女孩看看小军,浅浅一笑,说:“六号门。”小军他们几个顿时噤声。小军怯怯地问:“那六号门是办公的地儿吧,住人吗?”大嘴在后面又插嘴:“扯吧,谁信啊,你们家是海运仓总参招待所的吧。”说完大家都笑,那俩女的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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