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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心与物 第三章 有所求而专注 无所求而放下

尤只虎大概记得那寺院叫归元寺,正待和厄里斯一起过去,突然想起西山灵修院的事来,便道:“赖氏姐妹在西山灵修院布下了改风水的阵法,还等着我去启动……。”

厄里斯此时心情大好,自然也顺着他,柔声道:“那我陪着你先去搞定这桩事,然后你再陪我去归元寺,好不好?”

忽听不远处空中有声音在道:“哎,我们跑了那么远的路,就是为了跟着你们看热闹,你们现下又要回去,我们不是白来了么?”

尤只虎抬头一看,半空中落下冰蓝和飞珠两姐妹。这两人从张天艮那里拿了欠条后,心中极想围观尤只虎和厄里斯的事,但又不会瞬移,只好作法,用风水阵缩地,外加飞行,各种加速手段用尽,好不容易才赶过来。刚到便听见尤只虎和厄里斯的对话,两人心下大急,不待落地,便已在空中闹了起来。

厄里斯见到这两姐妹,收起笑容,冷冷道:“这定是传说中的赖氏双碧了吧?你们跑来看什么热闹?江湖上说,你们两人就是种种是非流言的八卦中心,你们跟着上来,又是想收集什么江湖资料吧?”

这赖氏姐妹深懂江湖世故,知道在厄里斯这样的大神面前,谨言慎行比什么都重要,当下双双恭身作礼道:“冰蓝飞珠见过纷争女神。”

厄里斯虽然模样看着年轻,可内心却骄傲自负得很,但见对方礼敬自己,也就心生好感,对两姐妹笑道:“哎,你们跟着去玩也是好事,不过你们可要看清楚了哦……。”说着她指着尤只虎,对两姐笑道:“你们在江湖上八卦是非的时候,别忘了向别人澄清,我和小猫相好,是他在追我,记住了么?”

赖氏姐妹深知“他在追我”和“我在追他”之间的区别和份量,立刻点头齐声道:“那是自然的,我们这次可算是看清楚了呢!”

尤只虎哑然失笑,正想说一句“谁追谁,这重要吗?”,那天机剑里面的陈楠已经笑道:“这事自然得分清楚的,做人不要脸,那是男人该有的风格,可厄大神是女人啊,这江湖脸面还是要的。”

厄里斯沉声道:“小木头,该闭嘴的时候就闭嘴吧!”

尤只虎哭笑不得,在他心中,对厄里斯的感受,完全是失而复得的珍惜,小心翼翼之至,因此不管厄里斯说什么,做什么,在他看来,都没啥不能接受的。

他大概想了一下归元寺的方向,带上众人瞬移过去。

那归元寺建在江边,平日里烧香拜佛的善信居士极多,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尤只虎等人停在寺院门口,飞珠看了看四周,笑道:“小猫,你有啥计划没?”冰蓝在一旁道:“飞珠,我们只负责观察记录,不参与他们的事。”飞珠笑道:“这我知道,我问问小猫他是咋想的,以后我们的资料里面,就可以记录上‘当时小猫心中想到如何如何’这样的话,这样下来我们的资料就越发丰富权威起来了。”

尤只虎摇头道:“这里人这么多,不好下手呢。”

厄里斯双眉微扬,道:“有啥不好下手的,咱们现下把这寺院的大门给拆了,那些凡人立刻就会跑光,你也不用担心伤及无辜。然后你一口气冲进禅堂,把那群光头缠住,我用最快的速度冲到千层塔下面去抢美杜莎的脑袋。”

说着她把天机剑递给尤只虎,笑道:“这玩意儿还是你拿去用吧,你是它的主人。”

尤只虎接过剑,在手中掂了一下,忽听安冬在剑中哼道:“那禅堂里面高手极多,你以为你一个人冲进去就能全身而退啊?做梦吧!YY吧!你死定了!”

尤只虎怕她一口气说下去就停不下来,立刻扯开话题道:“其实YY是调动潜意识的极佳办法,只是大多数人YY的法子不大对,所以效果不明显罢了。”

安冬没想到他突然把话题转到这里来,一愣之下,叹道:“我服了你了,为了这个女人,你居然练成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跑题的能力……。”

尤只虎刻意转换话题的心思被人当场识破,一时脸红,正在尴尬处,忽听得身后有个声音笑道:“你们是来抢美杜莎的头吧?”

众人转头一看,却见一个中等个子的青年男子正在身后,这男子模样清秀,身材稍显胖,着一身土色悠闲装,正看着众人笑。

冰蓝和飞珠一见这人,立刻向一旁让开,相互看了一眼,然后低声道:“现场出现意外,有第三方人员出现了,我们依然围观就好。”

尤只虎一见来人,却大喜道:“旷智树!你也在这里!”说着他一步上去,就要拥抱来人。

那人一把推开他,正色道:“不要瞎套近乎!我不仅是正人君子,而且还是专门守在这里等你们这群强盗的!”

尤只虎一怔,奇道:“你难道不叫旷智树?”

那人不屑道:“我是叫这名字,可知道这名字的人多了,但并不是知道我名字的人,我都和他们挺熟络啊……。”说罢,他闪身到路旁,堵住个乞丐,道:“我叫啥名字?”

那乞丐笑道:“树哥,今天这么有闲啊?”

旷智树返身到尤只虎面前,道:“看见了吧?那乞丐也知道我的名字,可我并不认识他,你和那乞丐差不多吧……。”

尤只虎没想到他如此认真,苦笑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你在这里等我们这群强盗是啥意思?”他心中暗道:“这世界的人和我的关系,好像与那个世界,并不完全一样呢。”

旷智树正要回答,忽然哎呀一声,已跌坐在地上,正是厄里斯突然发难,将其从背后戳倒。厄里斯冷笑道:“傻瓜,想管闲事?嗯?逞英雄都要付出代价的。”

旷智树一脸惊恐,张大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破口大骂起来:“女乃女乃的,他们只说强盗里面有一个速度极快的,可咋就没说有这么快呢?!至少也该说明一下这人是个女的啊,我先入为主,以为那速度快的是个男人,一直专心防着眼前这小子,没想到女的才是我要防的啊……。”

尤只虎蹲在他面前,笑道:“你和这寺院是啥关系?你突然出现在我们背后,到底想干嘛?为啥称我们是强盗?”

旷智树笑道:“瞧你长着一副聪明相,却说出这么傻的话……你们一群人在寺院外面的大树背后站了老半天,又不进寺院,且鬼鬼祟祟的样子,不是强盗又是啥?”

见没人相信他的话,他又道:“好吧,我刚才的话全是瞎说的,真实的情况是这样的……我是这个寺院的俗家弟子,听当家的说最近有人来盗美杜莎的脑袋,我这样的弟子多少也算护法吧,所以就留在寺院帮忙。这不,他们派我出来巡视……哎,我还真因为见你们鬼鬼祟祟的样子,所以才认定你们可能就是强盗,于是我灵机一动,上来打探一下……。”

见众人依然摇头不信,他只好叹道:“好吧,我刚才的话,前面是真的,后面是鬼话……我虽然是出来巡视的,可我真不知道你们是干啥的,我是看见你们这群人中,有两个双胞胎美女,我看得心神荡漾,想过来搭讪,所以找了一个借口说话……这话总有人信了吧?如果连这话都没人信,我可实在编不出更好的借口了。”

见他说到如此地步,众人方知,因为大家做贼心虚,结果被这小子随便一句话的试探,就露出了破绽,一时间人人无语。

只有天机剑中的采微在自嘲道:“我早说过偷东西这种事,哪有这么容易……。”

陈楠大不以为然,道:“这也得看个人的天赋了,我那徒弟收藏天下法宝,直如囊中探物一般轻松,一拿一个准,从没听说他失手过。要做贼就得堂堂正正、道貌岸然,坚决不能认为你自己是贼,要认定你是收藏家,你是来取本来就属于你自己的东西,否则的话,你自己都认为你是贼,别人就更要认定你是贼了。所谓窃国者王,窃钩者贼,就是这个意思呢。”

厄里斯指着旷智树道:“这小子既然是寺院的人,得先杀了才是,免得多事。”

尤只虎摇摇头,道:“先别急着杀人,我和他挺熟的,不忍心下手呢……。”

旷智树一听这话,立刻急道:“是啊,哪有杀朋友的道理啊……听你们这么一说,我现在也觉得和你们挺熟了……就算叫不出名来,起码也是个似曾相识啥的……。”

瞥眼忽见一旁的飞珠正拿着一个本子,一边写一边念道:“这群人在归元寺门口就受阻了,遇上了归元寺的俗家弟子旷智树,那旷智树没啥本事,但却是个滑头……。”

旷智树一见这场景,立刻叫道:“哎呀,瞧你们这模样,不用说我也猜到了,你们一定是赖氏姐妹了……赖家的《江湖大事记》很是有名,大家需要打探消息都往你们家里去。这《江湖大事记》固然该写实,可写得太实了大家也未必相信呢,总得修饰一下吧?滑头二字未免过于单调……。”

那飞珠一听,连连点头道:“这话不错,太平庸的书没人看,我改改吧。”说着她又改写道:“那旷智树是个贪生怕死的超级滑头……。”

旷智树一怔:“呃……我不该多嘴……。”

尤只虎想起一事,立刻对旷智树道:“乘风和猪小弟被你们归元寺抓了,关在何处?还有,那千层塔有啥机关?”

旷智树叫道:“哎,你这么问,是我要背叛师门而卖主求荣了……你看我长得像小人么?”

尤只虎指了指厄里斯,笑道:“她没我这么好的脾气,她可是真要杀人的……卖主求荣你不干,卖主求生呢?”

旷智树叹了一口气,道:“唉,我卖主求生吧……好,我告诉你们,那乘风和猪小弟也关在千层塔下面,千层塔一个机关也没,就只有一个阵,管你是谁进去,总是出不来。包括寺院自己人也一样。那乘风和猪小弟来偷东西的时候,并没有谁阻止他们,是他们自己掉进阵法中去了,谁也没办法弄他们出来。另外啊,我出来巡视,想阻止你们,并不是怕你们偷啥,而是怕你们也掉进去……这话可是百分百的真话,要知道咱们佛门慈悲为怀,哪会让你们几个大活人随便就死在咱们寺院里面啊,要死也得让你们死在外面才是,眼不见为净……。”

尤只虎和厄里斯方知其中原由,一时愣住。两人都明白一个道理,若一个宝物放在某处,连守护的人都没有,却从没外人能将其取走,只可能有两个原因:要么就是护宝的阵法太强悍了,千百年来没人能突破,要么就是那宝物本身太邪了,没人取得走。

尤只虎正想再多问两句,忽然觉得脑子有些晕眩,他惊道:“哎呀,那感觉又来了!”

他所说的那感觉,就是每次在世界转换前,内心深处升起来的质变感,也就是眼前的世界越来越不真实,越来越虚无,最后这个世界消失,而另一个世界在面前成形,显现出来。

他此时也不例外,眼前整个世界开始褪变,真实变得虚幻,质感越发地影像化,一旁的厄里斯、冰蓝飞珠、旷树智等人,渐渐看不清楚,更不说远处的人来人往,眨眼即从视线中消逝了。

他心中着急,暗道:“我要是现在离开,厄里斯一个人怎么可能去破阵?!”咦,有此急迫,那眼前的世界竟然重新明朗起来,本来已经模糊的一切,又重新清晰可辨,毕竟回归真实了。

晕眩的感觉一去,他立刻站稳,厄里斯在身边扶着他的肩,轻声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啊?是不是上次安冬的大铁锤爆炸的时候,多少让你受伤了?”

安冬一听这话,立刻在天机剑里面叫道:“那大铁锤爆炸的时候,他溜得比谁都快,要是他受伤了,你也早该受伤了,你现在不是没事么?”

厄里斯知她不喜欢自己,本拟对这话当作没听见,可安冬却依然说个不停:“那个阵放在那儿,从没人破过,你们真以为有了爱情,就可以打破一切阵法了啊……。”那采微却接口道:“话也不能这么说,众生因爱执而受身,无量轮回都和这个爱有关系,这爱情的力量到底有多大,还真是难说呢。”陈楠失声笑道:“难道说他们两个就这么你一句我爱你,他一句我爱死你,然后就去破阵?”

尤只虎不想看到安冬和厄里斯闹嘴,赶紧道:“安冬,这事我自己来处理吧,你和特老大他们有闲的话,帮忙捉模一下天机剑的功能,好不好?这剑实在是复杂,有太多细节我根本不明白呢。”

他一边说话一边环顾四周,这才注意到,他晕眩的刹那虽然短暂,但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却已经站在了千层塔面前,一时有些诧异,暗道:“这世界似乎并没有因为我的离开而停止发展,如果是我自己的梦,又或者是我变出来的世界,我一离开,这世界中的事件发展过程,就该停下来才是,难道说…….难道说这根本不是梦,根本不是啥我变出来的世界?”

他心中疑惑极多,根本理不出头绪,但见千层塔崴崴而立,心中自然升起一股崇敬感,忍不住道:“要修这么大的塔,得花多少时间和精力啊。”

那旷智树在一旁乐道:“没文化了吧……嘿嘿,这塔哪是人修出来的?传说啊,当年神界宙斯和凡人王后阿戈斯偷情生下来的私生子,叫珀尔修斯,属于半人半神的怪物,这种人不能叫做神,只能叫英雄。那国王再傻也不能忍容自己戴绿帽子,就把这小子给扔了。后来这小子受人怂恿,让他去杀美杜莎,其实是想害了这小子。可没想到美杜莎的名声更烂,更不受大家欢迎,本来是个妖,但却敢羞辱许多大神,这下可好,雅典娜等人听说有人要去杀美杜莎,大家便趁着这机会公报私仇,由雅典娜借给这小子盾牌、赫尔墨斯借给他飞行鞋、哈迪斯借给他隐身头盔……美杜莎的头就这么给砍下来了。”

尤只虎特喜欢听故事,忍不住又道:“然后呢?”

旷智树笑道:“据说这美杜莎的脑袋虽然给取下来了,可眼睛依然睁着,谁见了她的眼睛,照样会变成石头,这玩意儿放在世间总是个祸害,有一个高人当时正好遇到了这个到处飘来飘去的人头,就干脆捉住了她,镇在这里……据说这塔是那高人用神通变出来的。”

尤只虎奇道:“那高人是谁?他不怕看美杜莎的眼睛么?”

旷智树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了……。”说着他又瞧向冰蓝和飞珠,笑道:“两位美女的资料里面有没有记载?”

冰蓝正色道:“从我们这里买信息,是要给钱的。”飞珠则笑道:“你这是在搭讪吧?你是找冰蓝搭讪,还是找我搭讪?”

旷智树立时上前一步,笑嘻嘻地应道:“找谁都一样,你们两位不是一个模样的么?”

飞珠忽然变色道:“我是我,冰蓝是冰蓝,你连这个都分不清楚,搭讪就此结束!”

这边那尤只虎一直关注着千层塔,试着如从前那样通过塔的外在形象,看出其内在功能与结构的关联。

他在这个世界中,没有经历过被康斯坦丁所杀之事,那元婴形象,早已渐渐成长并稳定在胸口附近,内去五行、外融阴阳,随时都可以通过元婴的整体功能进行具体的结构外化、延伸。他当年最初做这样的事,就是把元婴的功能外化成池本理的法宝月影,后来又化出天机剑,都是这样的办法。而当时他利用安冬在潜意识场景中创造复制他人功能的机制,也同样是类似的法子,只不过中间多了一些过程手续而已,可本质没变,都是将整体功能结构化。

就像面对一团面粉,他顺着自己的需要,把这团面做成馒头、包子、饺子等不同形状和花色的食物。这种将身心整体功能外化的过程,在道家叫“御物”,在佛门叫“转物”,道理相同,只是像尤只虎这样的人,虽然也知道这些说法,可总喜欢顺着自己习惯的知识见解,变成另外的理论,这样看起来貌似就像是自己创造了某种新理论一般,大有满足感。

他此时稍稍专注,那感觉便又回归。

本来形质鲜明的千层塔,渐渐开始变得模糊,那本来物质就是物质的观念,也悄然在他内心深处变弱。千层塔的外在形象,在他专注地观察中,从他内心深处褪去。就像剥掉了一层外表的包装,种种建筑结构,从泥土、沙石、木头开始,一步步深化下去,他看到了各种分子、原子、电子之间的振动,他看到了种种能量交换在整个异常复杂的建筑中四处奔逸。

而不管他看到的内容有多深、多复杂,元婴总是随着他看到的结构内容,而印出一模一样的结构形象来,他体内不知不觉地,就像照镜子一般,渐渐演化出一个新的千层塔出来了。

那元婴演化出来的千层塔就像是外面千层塔的缩小版,个中结构关联,特别是像千层塔这样极其复杂的结构,却必须得尤只虎用现有的逻辑思维来完成其功能应用的分析和诠释。因为他的能力此时仅限于复制其结构,对于结构细节之间的逻辑关系,却没有能力一眼即知、一辨即明。

他当时在众神之车中,一方面为自己的逻辑感到自豪,但另一方面也越来越感受到当解决极其复杂的结构分析时,逻辑自身的局限也越来越明显了。

他用元婴飞速地梳理着整个千层塔的结构关联,能量是如何流动,不同五行属性之间的作用是如何关联的,不同阵位之间的交流是怎样完成的,阵点之间相互起着什么样的牵制效应。那密密麻麻的通道,像是物能之间的联系,又像是某种心的力量在其中支配着,变幻交错,没有固定的规则,却又丝毫不乱地纵横往来。

他于元婴运转的细微处,隐隐感到自己的心所含盖的世界正在悄然转变。

以前他只是感到心与外物之间有对应、有关联,此时却不同,似乎元婴的每一个变化,身外世界都在跟着随之响应。就好像他的心不只是控制着他的身体,身外有一部分物质世界,似乎也被含盖在其中了一般,或者说,身外有一部分世界已经成了他身心的一部分。

他此时念头无比集中,心灵所量度的身外世界,一切细微变化,全都清清楚楚、了了然然。那地上的蚂蚁路过时本来渺不可闻的声音,在他耳中却变得如雷般轰鸣,就像一个巨人大踏步走过一般。一片树叶从枝头上折落,那咔嚓声就如一棵大树崩塌似的。更不用说其他种种声韵,尽在耳边潮起潮落。而这众声汇聚的音海中,还夹杂着身旁厄里斯等人有节律的心跳声。

可这些声音虽然巨烈,却没有影响他的专注,他只是知道,却并不在意。

过得一会儿,那些声音又停了下来,四周安静得可怕,似乎整个世界只有他一个人。他忽然听到一声哀叫,转头看去,却是一只快要老死的蚂蚁在草丛间做着最后的挣扎,他暗道:“他死的时候,也会像人一样痛苦么?”

谁知那蚂蚁喘着气对他道:“当然会……谁死也是一条命啊……。”

他没想到蚂蚁也会说话,猛地大吃一惊,立刻从专注中出来。

这一境界转变来得太快,与他刚才渐入境界的方式完全不同,对身外世界的影响立刻显得异常巨烈,十米半径以内的空间,整个大地陡然震动了一下,就像有小型地震突然爆发出来。厄里斯等人更是猝不及防地被他拉动,全都跟着摇晃起来。

旷智树正在关注着尤只虎,没想到脚下大地猛然升起一股强震,一个颠扑直向飞珠和冰蓝栽了过去。那飞珠和冰蓝正在写《江湖大事记》,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震得向后飞去,正好避开旷智树这一撞。

那旷智树思虑极其敏锐,力道一起之时,他心中已闪过急智,打算借此意外之力撞向冰蓝和飞珠,趁机向两个美女套个近乎。没想到对方也被震了出去,他一扑落空,正好栽在地上,不禁惨叫一声:“哎呀……。”

众人以为他摔得甚痛,一时均看不起他的修为。谁知他这一声惨叫,并非身体疼痛,那下落之势早被他在空中化解,这一声呼喊,纯粹是因为如意算盘落空,失望之哀叹。

厄里斯在原地微晃两下,立刻站稳,惊道:“怎么回事?小猫你触动了什么机关?”

尤只虎深呼吸几口,调正身心,对厄里斯摆摆手,道:“没触动机关,是我身心变化引发的连琐反应……具体道理以后再说吧,我有点累,得稍稍歇会儿。”

他失去专注,立刻感到身体有些疲惫,这疲惫立刻让他意识也跟着变弱起来,那刚才本已经从心中褪去的另一个世界的感受,立刻重新升起,在他无力阻挡的此刻,刹那间已把眼前的世界模糊和粉碎,又在眨眼间重新组合。

尤只虎只是感到整个身体在随着潜意识中的念起念落而转变,肌肉骨胳的感触随着观念转变在引发着新的认知,引发着新的体验,他月兑口叫道:“厄里斯,我……。”

那话音未落,新的世界已经在他面前组合成功,真真实实、毫无虚假的感触,就在面前。

他记得他离开这个世界前,当时厄里斯刚死,他自己精神极度崩溃,跌倒在特斯拉的试验中。可醒来的时候,自己却站在一个寺院里面,采微、陈楠、安冬、特斯拉、乘风、猪小弟等人和自己站在一起,前面是妙僧带着众僧在做法事……他多想得一会儿,居然立刻将失去的一部分经历从脑海深处找了出来。

当时他见到厄里斯逝去,心中悲痛之极,不由自主地跌倒在地上,后来是众人不断劝慰他。前几天,妙僧一直在帮着主持厄里斯的超度法事,此时已过七天,妙僧已在安排厄里斯遗体的火化仪式。

他从墨镜后面看去,只见熊熊火光在众僧的经诵中渐渐将厄里斯的身体吞没,他心中感触极其复杂,偶尔是痛,偶尔是无奈,偶尔又有一种不得已的放下后,所产生的轻松感。

尤只虎见旷智树正在他身后不远处,给刚下台的一批僧人派发红包,心中感动,暗道:“这件事我不能让父母知道,全靠他前前后后的张罗了……。”

他不知这法事还要做多久,走到一边,拉上旷智树在寺院其他处走动,旷智树见他一脸沮丧,笑道:“哥们儿,你这么年轻,也算经历了一番江湖风雨啦,不要老是把这事放在心上,那厄里斯既然是神,肯定不会这么简单地就完蛋了……你想想吧,你不是说过你的前生么,你当时虽然被情敌给干掉了,可现在的人生依然丰富多彩,挺有乐子的啊。”

尤只虎苦笑一声,道:“你这脾气倒和我梦中世界里面的你一个样,嘴巴挺利索的。”

说着他将梦中的世界一一讲给旷智树听,那旷智树开始尚以为他所说的就是一个简单的梦,没想到越听越奇,越听越不可思议,好一会儿,他才道:“自从上次在学校听你讲了你前生的故事后,其实这段时间,也就是你神魂颠倒的这些日子里面,我找了许多书来看,特别是佛道两家的一些专业书,都是网上下载的白话版,我花了好几个通宵恶补了一下。看了以后才发现,玄幻小说上面所讲的神通,看起来很牛很不可思议了,可比起佛道两家经论上所讲的,反而是小儿科了,我们以前都不知道……比起经论中所讲的神通,小说里面的一切都是浮云了。”

尤只虎点点头,道:“你都看了哪些书?我那儿还有不少是特斯拉给我的,那些书是用潜意识的观点来解释佛道学术的。”

旷智树一脸深沉的模样,双手交抱在胸前,道:“现在啊,我就是还没办法把佛学里面的中观和唯识两大学术融通在一起,但基本的内容我都明白了。”

尤只虎月兑口惊道:“啊?这才几天啊,你把就把这两大学术体系全看了?树哥,你就吹吧!撕破脸皮地吹吧!”

旷智树一脸无奈,耸耸肩道:“信不信由你罗,反正我觉得这些内容挺简单的,你知道,我这个人嘛,就是善长学习,学习是我的强项。就是实践起来有点麻烦,比如我试着打坐,根本不可能把念头系在一个点上,那杂念就像炒豆子似的,到处乱跑。”

尤只虎正想继续骂他吹牛,但看着他说话的神情,忽然心中闪过一念,暗道:“他刚才说话的表情,好像我记忆中的一个熟人……哦,对了,好像程欢!”转而又释然道:“如果程欢是他的前生,那轮回道上的积习所致,他学这些内容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一看就明白也不是什么难事,当年的程欢本来也是哲学和心理学的专家,学识满月复的一个人。”

旷智树拿出一个掌上电脑,笑道:“我现在啊,把要看的书做了一个时间规划,争取在一个月内全部看完,然后好好练一回,到时候就不是你一个人出风头了,嘿嘿……。”说到此处,他又咬牙切齿了一下,狠狠道:“我在人生舞台上压抑了多年,终于该我上场了吧!吼吼!”

尤只虎此时情绪低落,任何开玩笑的话,在他这里都难以响应,只是“嗯”了一声,并不多说,但心中毕竟有些开心,有个同龄人而且还是自己的朋友,今后可以和自己一起讨论修真的事,总算不寂寞。那采微和陈楠等人,毕竟都是老江湖,自己和他们多少有些代沟,乘风又不是正常人,猪小弟又是畜生……人要找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不容易呢。

念及此,他对旷智树道:“我们今后是不是拟一个计划,给自己也定个目标,有目标做事才会努力……。”

旷智树点头道:“嗯,这事我已经和冰蓝飞珠姐妹商良过了,她们也有一些主意。”

尤只虎奇道:“你和她们商良过了?商良啥?这才几天功夫,你已经和她们很熟了么?哎,你还真是牛人啊。”

旷智树乐道:“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嘛,没别的长处,就是善长泡妞,搭讪是我的强项,天下美女,只要敢和我搭讪,都逃不了的。”

尤只虎终于被他逗乐了,苦笑起来:“树哥,你刚才不是才说过,学习才是你的强项么?啥时泡妞又成了你的强项了?”

旷智树见他终于摆月兑沉郁,也自开心,笑道:“其实呢,我本来也没办法与那两个美女联络上的,毕竟大家不在一个班上嘛,谁知道她们父母和我家有业务往来,大家一起吃饭的时候,我就见到了她们两位。一聊之下,我才知道她们两个也很喜欢玄学,还私下自学风水堪舆、四柱八字、星相学等等内容……。”

尤只虎恍然大悟,连声道:“难怪你最近学习这么努力,原来有这个动力在。”

旷智树又道:“是啊是啊,我和她们聊得挺投机,大家说好了,为了提高学习质量,我们几个干脆搞一个课外兴趣小组,相互帮忙,一起探讨……。”

尤只虎一愣,但恍然即明,这旷智树一定是给那两个女生说了“尤只虎前生如何如何,他背后还有一群真正修真的哥们儿又如何如何”,那两个女生本身就喜欢神秘事物,再加上好奇,自然是和他聊上了。

尤只虎那个似梦非梦的世界中,也有这两个女生,他心中正有好奇感,很想多了解一些她们,也就不反对旷智树的建议,只是叹道:“厄里斯的事,让我觉得自己变了好多,从前总是一丁点事也容易让我兴奋起来,现在许多事都变得不是很在乎了。”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尤只虎滔滔不绝地讲着他在另一个世界的事,旷智树也听得非常认真,当他听到尤只虎在千层塔外面那部分情节时,心中一动,用掌上电脑查询半天,好不容易搜出一段内容,对尤只虎道:“你看,你所说的那个状态,很像是在元婴状态会到宇宙极微尘的运动方式了,也就是物质世界的基本元素的运动状态。”

尤只虎皱着眉头,深想良久,方才把前生所学从记忆中找出来,摇头道:“按道家的说法,道生一,一是有,而道是虚无的,基本元素应该还在应用这个层面吧。我记得前生学哲学的时候,看过佛门的《瑜珈师地论》,当中也说过,对基本元素的认定,是小乘的观念,大乘认为所谓基本元素,也是心量变化的一种状态而已,依然是在心识变化过程中。”

旷智树最关心的还是尤只虎是如何实现专注或放松的,而尤只虎前生的专注,始终没办法应用到今生来,但放松却是做到了,他对旷智树道:“放松这事不难,你就当你只是一个屁,当你是全世界最没出息的男人,最傻瓜、最丑陋、最没个性、最那个啥的男人,反正没人瞧得起你,大家都当你是路边的一块石头,没人理你,没人睬你,如果有美女和你多说了两句话,那都是因为对方认错了人,你活在世上纯属浪费资源,就算你现在立刻死了,也没人会关注你……多这样想想,就容易放松了。”

旷智树开始以为他在开玩笑,但多听得几句,再看看尤只虎那认真的神情,一时愣住,难道所谓放松,就是要把自己贬低到最不堪的地步么?

尤只虎说完自己的体会,深呼吸了一口,道:“我现在把前世今生的经历结合起来,总结了一下,那就是,当你对人生有幻想的时候,执着在一件事或一个梦想上面的时候,是最容易专注的,那就是前生的我的状态。当你对人生非常失望的时候,非常无可奈何的时候,是最容易放松的,那就是我现在的状态。”

他说完这话,又对前生的记忆搜寻良久,嘿嘿两声,又道:“大概是这个意思吧,因有所求而专注,因无所求而放下,只不过我们两头都做得不够彻底,所以才显得像现在这样龌龊吧……。”

他对自己今生的无能依然感到无奈,一脸的萧瑟,满心的沉郁,似乎人生所有的无聊与虚无感,全都集中到了此刻,灰色的天空,灰色的大地,灰色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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